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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第82章
第82章 記仇的長公主

  清脆的笑聲,像風吹動銀鈴,嘩啦啦地響在耳畔。

  江玄瑾臉色鐵青,恨恨地閉上了眼。

  他上輩子一定是個十惡不赦的人,所以這輩子才遇見這麽個孽障,掙不開,逃不脫,拼盡全力也修不成正果。

  寒山寺的方丈曾說,他知禮法,懂自持,是個極有慧根的人。若他看見他現在這副樣子,不知道會不會氣得把木魚給敲穿了。

  李懷玉自顧自地樂了許久。拇指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低聲道:「你真是個傻子。」

  唇色更白,江玄瑾別開頭。

  他也知道自己傻,一言一行,所作所爲,都傻透了。

  「我要回紫陽。」他道。

  懷玉挑眉,倒也沒再留,只問:「祁錦還有多久到啊?」

  「最慢明日一早就能到城郊。」

  「那好。」她笑,「明日一早,我送你出城,順便接祁錦。你若是不忙,還可以與祁錦見上一面。」

  輕鬆無比的語氣,一點傷感的意思都沒有。

  深吸一口氣,他忍不住低笑出聲:「這世上,怕是再也沒有比殿下更灑脫之人了。」

  「過獎過獎。」李懷玉收回手,依舊滿臉愉悅地看著他。

  青絲依舊站在城樓上,看著護城河邊那越走越遠的馬車,心裡擔憂不已。

  徐初釀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把手裡的湯婆子塞給她:「你別擔心,懷玉做事一向有分寸,她既然選擇踏出這一步,那就說明已經想好了。」

  青絲側頭,柳眉蹙著,不安地道:「君上。」

  她怕紫陽君心生邪念,惱恨主子背叛,直接對主子動手。

  徐初釀竟然猜到了她想說什麽,笑著搖頭:「不會的,你不如擔心擔心紫陽君,我覺得他在懷玉面前,壓根占不了上風。」

  這怎麽可能呢?主子懷著身子。沒辦法打鬥,紫陽君一路的臉色又那麽難看,像是在極力忍著什麽。若是沒忍住直接動手,誰來護主子周全?

  可……

  轉頭看看旁邊的陸掌櫃,他好像也不著急,站在城樓上遙遙望著那馬車,臉上神色似笑非笑。

  就梧站在他身側,低聲問:「甘心?」

  玉骨扇在指間轉著圈兒,陸景行慢條斯理地道:「她從未給過我機會,我有什麽不甘心的?」

  「那,去丹陽主城嗎?」

  「不去。」鳳眼一橫,他道,「一綫城風景獨好,爺喜歡這裡,拿三千美人來也不換。」

  說罷,袖袍一揮,很是瀟灑地就下了城樓。

  就梧看著他的背影,覺得陸掌櫃真是個精明的生意人。永遠知道什麽决定是最有利的。

  若是再早些,讓他在殿下遇見紫陽君之前同他相識,後來的一切,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夜晚的公主府燈火通明,不知是因爲一綫城河道通水了高興,還是因爲別的什麽,很多院子的燈都亮著,整夜也沒熄。

  「這是怎麽了?」府裡的下人很奇怪,「陸掌櫃睡不著,紫陽君也沒睡。」

  「嗨,別提了,這邊徐姑娘和江二公子不是也沒睡麽?你瞧,就連殿下的房裡燈火都是通明的。」

  「奇了怪了……」

  旁人是爲什麽沒睡著他不知道,但自己爲什麽合不上眼,江玄瑾心裡很清楚。

  紫陽主城和丹陽主城之間相隔六千里,他往紫陽走,她往丹陽走,此一去,怕是不到鬚髮盡白之時,都不會再相見了。

  她沒有絲毫的捨不得。

  燈花燃盡,落在燭臺上,化了一縷烟,屋子裡暗了些,唯外頭的月光還皎潔。江玄瑾伸手,比著月亮,輕輕地碰了碰。

  月亮摘不下來也挺好,什麽都沒剩下的時候,至少還有它在天上看著。

  寂靜的天一點點黑到極致,又慢慢地透出微光,恍惚之間,好像就到了早晨。

  「主子。」乘虛推門進來,給他端了水。

  江玄瑾回神,動了動才發現身子被凍僵了,低啞失笑,他道:「乘虛,你來扶我一把。」

  乘虛怔楞,過去伸手,一碰便察覺他滿身冰寒。

  「您……」眼有些發紅,乘虛咬牙,眉頭鬆了又緊,滿心勸說的話,張了張嘴却沒吐出來。

  江玄瑾搖頭:「我沒事。」

  不管發生什麽。他都說「沒事」、「無妨」,像是說多了,就當真無妨了一般。乘虛又氣又心疼,替他倒了熱茶,又將披風給他裹上。

  「車已經在外頭等著了。」

  這麽早嗎?江玄瑾闔了眼皮,梳洗一番,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般,跨出了門。

  李懷玉難得早起,裹著厚厚的虎皮站在庭院裡,一看見他就伸著爪子朝他搖了搖:「君上早啊。」

  朝她點頭,江玄瑾沒抬眼,盯著地面上的某處,問:「什麽時候出發?」

  懷玉挑眉,站到他身邊來,小聲道:「君上這麽著急走啊?就不會捨不得我?」

  背脊僵了僵,他冷聲道:「殿下多慮。」

  「我昨兒做了個夢。」她自顧自地拽著他披風上的狐毛,拽下來一縷,放在嘴邊一吹,然後抬頭看向他的臉,「夢見君上走出城郊,又回來了。」

  「夢都是反的。」江玄瑾道,「本君不會再回頭。」

  「那要是回頭了呢?」

  這語氣,仿佛將他吃定了一般,信心十足。

  下頷緊綳,江玄瑾抬眼回視她:「不可能。」

  「是嗎?」面前的人一點也沒被他的眼神嚇到,笑嘻嘻地衝他做了個鬼臉,然後去叫隔壁院子的陸景行。

  「爲什麽要拉上我?」陸景行睡眼惺忪,很是困倦地道,「我不去也可以吧?」

  「不行。」懷玉搖頭,「你好歹頂著我孩兒爹的名頭呢。」

  定定地看她兩眼,他問:「决定了?」

  「嗯。」她答,「若是無情便罷,既然都捨不得,再給個機會也無妨。」

  「你倒是看得開。」

  「我向來不喜歡爲難自己。」

  跟陸景行說話就是省事,沒頭沒尾的幾句,他聽得懂,她也明白他的意思。旁邊的人一臉茫然,他倆就已經心意相通。

  黎明破曉,衆人都上了車,江玄瑾是打算避開李懷玉的,然而一掀開車簾,裡頭的人已經坐得好好的了,還朝他招手:「上來啊。」

  捏著車簾,江玄瑾認真地考慮要不要去跟陸景行坐一輛車。

  「我有話跟你說。」懷玉道。

  沉默片刻,他踩上車轅,坐去了她對面。

  車輪轉動起來,李懷玉撑著下巴問他:「我現在要是說,當初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動過真心,你信不信?」

  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收攏,江玄瑾道:「殿下對真心的認知,與本君也許不同。」

  她是習慣了面首成群的人,可能最喜歡哪個人,對她來說就是動了真心。而他不一樣,他以爲的真心。是只能給一個人的。

  懷玉撇嘴:「我覺得你對我的誤解挺深的。」

  「那殿下要解釋嗎?」

  「說實話,不太甘心。」懷玉笑了笑,看著他道,「我委屈得很,沒得你好生哄一遭,是斷斷不想開口的。」

  她委屈?江玄瑾咬牙。怎麽看都是他委屈得多吧?

  「你哄不哄?」她問。

  留著最後一點驕傲,他抿唇搖頭。

  「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懷玉輕笑,「會後悔的。」

  他後悔的事情實在太多,反正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多一件又何妨?江玄瑾別開頭看向車外。

  馬車經過喧鬧的集市,出了戒備森嚴的城門。再往前走半里,就是驛站了。

  江玄瑾靜靜地看著,喉嚨越來越緊。

  「往後……」他低聲道,「往後你莫要再騙人了。」

  對面坐著的騙子笑嘻嘻地抱著肚子道:「好,我會跟陸景行好好過日子的,每天恩恩愛愛,生下孩子之後相夫教子,改邪歸正。」

  挺好,他緩慢地點頭。

  「這孩子要叫什麽好呢?」懷玉吧砸著嘴嘀咕,「君上才高八鬥,要不要幫忙起個名兒?陸什麽?」

  眼神沉得厲害,江玄瑾沒吭聲,車剛一停,他便掀了簾子下了車。

  隨便陸什麽都好,跟他沒有關係。

  祁錦已經在驛站等著了,江玄瑾是很想直接走的,可想起車上那人那圓鼓鼓的肚皮,他頓了頓,還是走向驛站裡。

  結果剛一開門,面前就有人朝他跪了下來。

  「奴婢知罪!」祁錦以頭磕地,戰戰兢兢地道,「奴婢不該答應夫人瞞而不報,還請君上看在喜事的份上,輕饒奴婢!」

  江玄瑾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你說什麽?」

  聽他這語氣。祁錦以爲是自己態度不够誠懇,連忙又磕兩個頭:「奴婢當真只是奉命行事,本以爲夫人會立刻把懷孕的喜訊告訴君上,誰知後來發生那麽多的事,奴婢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故而一直沒上禀……」

  李懷玉懷孕的事情。祁錦也知道?

  江玄瑾有點沒反應過來:「她這身子……你診出來的?」

  祁錦猶豫地點頭:「當時月份小,奴婢不敢確診,但八九不離十。夫人很高興,說一定要親口告訴君上,所以……」

  「你等等。」心口猛跳了一下,江玄瑾瞳孔驟縮,「她說要親口告訴我?」

  「是。」祁錦點頭,「這事兒二夫人也知道的,就在宮裡出事的前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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