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蘇衍醒的時候厲佑還在睡， 他伸手碰了碰厲佑的額頭， 昨天稍微有些高的溫度已經消退至正常，的確好的快，蘇衍放心了。

　昨天跟著厲佑睡多了，睡過頭反而沒精神。代言的合同蘇衍覺得有幾條可以商議一下， 便帶著合同去公司找王猛男。

　王猛男手上還有事在忙，不知又是哪個藝人掀了風波， 經紀部公關部整個修羅場，外人完全迷之氣氛屏障阻擋在外， 蘇衍跟工作人員道：“那我去厲佑辦公室坐會兒， 他忙完了可以來那裡找我。”

　工作人員忙不迭點頭。厲佑不在公司時他的辦公室別人當然不能隨意進出，蘇衍不是別人， 厲總可是親口說過蘇衍能暢通無阻的。

　程輝今兒一大早又摸來了公司，也真是難為他能爬起來， 終於又碰上了蘇衍，這回他快步上前， 攔住了人。

　蘇衍滿臉疑惑：“這位？”

　“你不知道我？哦，那我自我介紹下。”程輝攏了攏衣襟，微微挺直了腰板， “我是集團董事成員的兒子， 程輝。”他自以為拋出了很響亮的名頭，用紆尊降貴的口吻道， “蘇衍是吧， 今晚陪我喝一杯， 在XXX，我包場，保證玩的開心。”

　說罷，他用非常明顯的目光從蘇衍臉上身上掃過，咧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不是同事之間友好正常的人際來往，他不善的表情太明顯了，以至於——蘇衍和工作人員同時齊刷刷將目光轉向他。

　宛若在看一個智障。

　這反應跟程輝想像中不一樣，他愣了愣。工作人員打了個寒戰，夭壽啦！有人敢在老闆的地盤調戲老闆娘！

　三言兩語就讓蘇衍明白了眼前的人是個什麼貨色。董事成員的兒子又怎樣，急色急到自己身上來了，蘇衍不搭理他已經算是給他那董事爸爸面子，蘇衍轉頭對工作人員道：“那我先去厲佑辦公室了。”

　說完理也不理程輝，徑直越過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什麼？不是！你給我站住，沒聽見我說話嗎！”

　程輝氣急敗壞在他身後大吼，蘇衍權當耳旁風，等程輝抬腳追，蘇衍都已經進了電梯，門再度在程輝眼前闔上了。

　“艸！”

　程輝暴躁的一腳踢在門上，路過的公司員工紛紛側目，程輝抓了把頭髮，吼回去：“看什麼看！？”

　眾人竊竊私語著走了，也沒人來理他，關於這個空降的總公司大佬級人物的兒子，他們多少有所耳聞，大家對他來幹嘛的心照不宣，沒人期待他做事，別惹他就OK。

　程輝腦子長年被聲色灌滿，缺點智商，這會兒居然還沒回過味來：蘇衍能在厲佑不在時進他辦公室意味著什麼。在原地氣了半響，罵罵咧咧踢垃圾桶，鬧了有十來分鐘後，居然還抓了人來問厲佑辦公室在哪兒。

　蘇衍在厲佑辦公室坐下，打了兩個噴嚏，按了按不太舒服的胃。他似乎也受涼了，但感冒沒多嚴重，胃卻隱隱開始難受了。希望不會加重吧，不然又得吃藥。

　他打算在厲佑辦公室休息會兒，為了方便王猛男來找他，也就沒關門，他拿出手機翻了翻，沒一會兒覺得胃難受程度加重了，皺眉起身。厲佑說過他在自己辦公室放了蘇衍常用的胃藥，雖然蘇衍不常在公司，但厲佑還是備著了，蘇衍按照他說的果真找到了藥，想著厲佑，嘴角忍不住勾起一個幸福滿足的弧度。

　蘇衍剛扭開藥瓶，門口就傳來腳步聲，他還以為是王猛男，抬頭一看，卻不是。

　程輝居然跟到厲佑辦公室來了？蘇衍皺眉。

　王猛男一邊來厲佑辦公室找蘇衍，一邊還拎著個人訓話，他今天是氣慘了，幾乎抓緊每一分每一秒訓他，噴了人家滿臉唾沫星子：“要不是不想蘇衍等久了我還得給你連續上一小時的課，你等下站在辦公室外等著別走，我跟蘇衍說事兒你就反省，我事辦完了出來你給我說說總結，不把這次錯誤好好反省下我就——”

　“啊啊啊！”

　他倆快到厲佑辦公室門口了，門開著，裡面突然傳來一陣慘叫，把王猛男和員工嚇了個激靈，兩人對視一眼，沒時間顧及其他了，立馬沖上去。

　王猛男：“蘇衍？怎麼——”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厲佑辦公室內居然不止蘇衍一人！一人正在地上蜷著身子打滾，慘叫聲是他發出來的，現在還在嗷嗷直叫，蘇衍站在桌邊，一手撐住桌角，一手按著胃。

　入室搶劫？小偷？

　王猛男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迅速奔到蘇衍身邊，將他跟地上打滾的人隔離開來：“蘇衍！有沒有傷到哪兒？怎麼回事，這人誰，保安，快叫保安！”

　跟進來的員工也嚇了一跳，正要拔腿叫保安，突然覺得地上人有點眼熟，咦了一聲：“王、王哥，好像是程輝啊。”

　王猛男進門開始全副身心就在蘇衍身上，壓根兒沒注意地上人的臉，聞言一愣，靠近兩步看了看，還，還真是。

　王猛男滿臉問號扭頭看蘇衍。

　蘇衍這會兒胃越來越疼了，他疼得冒虛汗，自覺四肢沒什麼力氣，因此剛才抬腳踹在程輝肚子上那一腳也就沒法好好控制力道。他察覺不出力道，程輝卻非常有體會，常年熬夜私生活混亂虧損的身子骨那就是個脆皮，蘇衍這一腳差點被把他內臟踹出來，倒在地上完全起不來。

　“送去醫院看看吧，萬一真有個好歹也不行。”蘇衍冷冷淡淡，“只是幫他治了治好色的毛病，不好意思，沒控制住力道。”

　電光火石間，王猛男把事情猜了個大概，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佩服誰。程輝多半是想直接上手，蘇衍才有可能防衛踹人。敢在常盛娛樂裡色心打到蘇衍頭上，程輝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能一腳把人直接踹得倒地不起，蘇衍也是個狠人。

　蘇衍按著胃慢慢蹲下：“順便、順便幫我也掛個號……”

　“媽呀！”王猛男嚇壞了，“他打你了！？傷到哪兒了！”

　“沒，”蘇衍捂著胃抽了抽氣，“胃病犯了。”

　接到電話聽說蘇衍進醫院時厲佑嚇了一大跳，去醫院的路上聽了事情的經過，厲佑臉沉得能滴出黑水來。

　車內暖風開得再足架不住厲佑嘶嘶往外冒冷氣，司機不敢耽擱，以限速內的最高時速把厲佑送到了醫院，把這尊冰山請下了車。

　醫院是私立醫院，厲佑立刻趕到蘇衍病房，蘇衍正在掛水，胃裡難受就躺在床上，還沒緩過來，看見厲佑從門口急匆匆進來，抬了抬下巴。

　厲佑拉開被子一角看了看他打吊針的手，心疼壞了：“醫生怎麼說。”

　都不用蘇衍開口，還在病房的護士小姐姐事無巨細說了，厲佑聽著，還是跟風寒有關，蘇衍一看他臉色就知道他想什麼，趕緊道：“不是你傳染的，別瞎想，前兩天應該就有點受涼，是我自己沒注意。”

　厲佑捏了捏他手指，因為輸液，手即使放被窩裡也是涼的，厲佑讓護士幫忙拿個暖手寶墊一下，將蘇衍手重新放回被窩裡：“我去解決點事，馬上回來。”

　厲佑出了病房門，臉上那點溫情瞬間消散殆盡，眼神淩厲得可怕。

　程輝做了個檢查，沒什麼問題，但他死賴著不走，還開了個病房，大聲嚷嚷：“明星敢打人，TM的我明天就讓他上頭條！MD！”

　“你想讓誰上頭條？”

　“還能誰！蘇衍！”程輝嚷嚷完，覺出聲音不對，一扭頭，瞬間脖子一縮，“厲、厲佑。”

　厲佑對護士一點頭：“不用理他，你可以出去了，麻煩帶上門。”

　護士小姐姐被程輝拉著擺脫不得，聞言忙不迭跑了，幫著帶上門，沒走兩步，突然聽到病房裡一聲殺豬般的慘叫，護士一抖，麻溜的踩著鞋跑了。

　程輝在病房裡哭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厲佑，不是，厲總！我錯了，我錯了！”

　“誰給你的膽子動我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你物件啊，你玩，你玩。”

　厲佑眼神一沉：“誰告訴你我跟他是玩？”

　“那不是他們在我面前說蘇衍是靠賣的！我這才惦記上他嘛！”程輝看厲佑眼神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趕緊道歉，再笨也該發現自己被誆了，忙不迭就把嫩模供出去，“就是他，他說的！我錯了厲總，厲哥！”

　“滾。”

　厲佑結實被他這聲厲哥噁心到了，看著這攤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著實糟心。他馬上讓人去找那嫩模，看看究竟是有人給程輝下套對付蘇衍，還是無心之舉。

　嫩模也是個沒骨氣的，一詐一嚇什麼都說了。他交代有人讓他去程輝耳邊編排蘇衍，沒見著人長什麼樣，但是把表拿了出來。都不用看監控或者把那晚全部的人找齊，做東的一個少爺立馬認出那是單落的表。因為單落就是他帶來的。

　陰魂不散。厲佑腦子裡冒出這麼四個大字。

　查到單落的時候，厲佑正在蘇衍病房裡，也沒瞞著蘇衍，蘇衍揚眉：“他還挺討厭我。”

　“雖然不知道他為了什麼。”厲佑道，“不，我也不想知道。我現在只知道，他找人對你不軌。”

　程輝經這麼一出在常盛娛樂是待不下去了，厲佑親自跑了趟程家，他從程家前腳走後，後腳程家雞飛狗跳，程父這次說什麼也不肯再聽溺愛兒子的程母勸，把程輝修理了夠，還凍了卡扣了護照，把他踢去自己另一個老朋友那兒，麻煩人嚴加管教。

　單落幾天過去沒等到蘇衍什麼醜聞，難免心焦。他很清楚自己跟厲佑之間再沒什麼可能，朋友都沒得做，更別癡心妄想其他感情。可他這些年想厲佑成了執念，瘋勁兒入骨，就算知道自己沒戲，也不想讓厲佑的戀人好過，他就是純粹的嫉妒，絕不想讓得到厲佑的人好過。

　那是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人。

　單落等啊等，等來的卻不是令他暢快的消息，他等到了法院一張傳票，有人告他抄襲。

　單落最初確實極具才華，可厲佑的事後他性情大變，長年的壓抑開始磨損他的腦子，吞噬他的才華，寫出的曲子品質參差不齊，好的越來越少，爛的越來越多，焦頭爛額之際，他身為創作者的基本靈魂也漸漸丟失了。

　單落抄襲，還抄了不止一人。曾有人告過他，最後無疾而終，因此這一回單落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再說維權成本高的很，對方如今籍籍無名，拿什麼來跟他拼。

　然而傳票不止一張。

　以前被單落抄過的作曲家們仿佛約好似的，一個兩個……最後足足有十人將他告上法庭，所有的賠償費加在一起可是鉅款，單落終於重視起來，可事情已經被媒體報了出來，十人裡有當年寫出過名曲的，加上牽扯抄襲，不管是不是粉絲都對抄襲行為很不恥，網上對單落罵聲一片，單落的名字就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公眾視野，讓大家知道了這個人。

　為了官司而奔波的單落顧不上其他了，什麼蘇衍都得暫時拋到腦後，這一次處理不好，他就別想在作曲界混下去了。好不容易能在這十個原告裡找到一個肯接他電話不馬上掛斷的，單落身心俱疲，整個人頹喪氣息更嚴重了：“你都過氣這麼久了，現在想要什麼？錢，出名？我們好商量。”

　作曲家：“我只想給自己討個公道，給我的作品一個交代。”

　單落見他不吃軟，呵了一聲：“你以為官司要打多久，你拿什麼跟我拖——”

　“我就是告訴你一聲，”作曲家打斷他的話，“幫助我的人也說，可以讓你知道。”

　“我們得到了常盛的幫助。”

　單落瞬間怔住。

　手機是什麼時候從他手裡滑出去摔碎的，他已經不知道了，單落頹然坐倒在地，腦子裡轟然炸響。

　常盛，厲佑。

　如果他這時候能看微博，就會發現常盛娛樂官微幾分鐘前更新了一條消息，借著單落的熱搜，痛斥抄襲行徑，並表示將大力支持這些作曲家維權，為他們提供直接的資金和法律援助，博得了大量網友的好感。

　他手顫抖的伸出去，好幾次，都沒能再重新將手機拿起來。

　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