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網路裡網路外真的是兩個世界。晚上微博正翻的熱鬧時蘇衍正獨自在房間裡看厲佑發給他的合同， 熱火朝天和清靜形成鮮明對比。

　酒店房間夜裡總是格外安靜， 暖色的燈光鋪灑， 靜謐到有些寥寥，蘇衍坐在房間內的軟椅上，細細閱讀合同。

　越是靜下心來審閱合同中的條款， 蘇衍越是要承認， 常盛給出的合同對他來說太有誘惑力了。基本的保障不說， 還有之後的規劃，不跟你玩虛假人情口頭表述那一套，白紙黑字全部寫進合同裡， 條分縷析給你鬧明白。

　也就自己當年剛畢業一不諳世事的小年輕才信了公司聽上去就很美好的承諾， 很多本該限制的事完全沒有加進合同裡，都是吃了沒經驗的虧。

　蘇衍接到公司老總電話的時候一點也不意外，杜建白肯定已經把自己的話告訴他了，沒准現在他們是商議好了後才給自己來電。

　蘇衍對他還算客氣， 道了聲晚上好。

　老總：“唉， 可我今晚不太好啊， 蘇衍，怎麼好好的提起解約， 你就是隨口玩笑話是不是？”

　蘇衍否認：“不是。一直以來謝謝你的照顧， 我確實要解約。本來打算等CP秀拍攝完回來找你當面談談， 沒想到你提前知道了， 也好。”

　“有什麼我們好商量啊， 對分成待遇不滿意？沒事都可以坐下來談啊。”公司就蘇衍一個拿得出手的藝人， 老總當然不肯隨便放開這顆搖錢樹，更別提此樹現在有茁壯成長的趨勢，那就更不能放手了。

　老總苦口婆心，把感情牌也拿出來：“蘇衍啊，你一直在我們公司，不能眼看要紅了就忘記初心忘了本兒啊！你就不怕別人說你忘恩負義？想當初你老師推薦你來，我們看在他面子上給了你多少照顧啊。”

　陳年舊事不提還好，越提蘇衍越想發笑：嘲笑自己，也嗤笑他們。“別了吧，您老還真把老師拿出來提。做人不能忘恩負義，你們給過我什麼了？我的老師，您的托兒，把學生介紹到你公司，你倆一唱一和，讓我簽下了如今怎麼看怎麼傻逼的合同，一困我數年，我還感激涕零？”

　蘇衍曾經經歷的少，後來看明白的太多，當初的事也就不難懂真相。他的老師老闆經紀人，遇到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說句不客氣的，都爛透了。

　可如果他遇到這些人的倒楣勁兒全是為了攢下足夠的運氣遇到厲佑，那麼此前的種種過往似乎都不那麼難堪了。

　不管日後他們是否能在一起，遇見厲佑都是他最大的幸運。

　老闆吃癟，自知理虧，感情牌打不了，他又搬出現實的東西：“蘇衍，你知道培養一個藝人需要多大的成本，你二十六了，不上不下的年齡，別人與其在你身上花大量時間精力，不如去培養那些十幾歲二十歲剛出頭的新人。你能指望哪家公司給你拿多好的合同？他們只會把你當成肥料、墊腳石！你自己單幹的話，你錢夠嗎，有人脈嗎，啊？”

　蘇衍：“這就不勞你費心了。”說起這個他心情正好，常盛娛樂A約的合同啊，老闆恐怕想也不敢想蘇衍能拿下吧。

　“蘇衍！你這人怎麼這麼固執說不通呢！我們公司哪兒不好！”老闆急了，雖然蘇衍解約他能拿到違約金，但違約金必然是個扯皮的事，當然沒有蘇衍認真工作給公司賺的錢好拿，能坐等收錢誰不願意？

　“唔，我原本不想打擊你。”蘇衍垂眸，“既然你都問了，我就說句實話——哪兒都不好。還有貴公司的好經紀人，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我的底線，我不想忍了。”

　杜建白做的事老闆當然不會完全不知，就算是他們理虧，他們也不會承認，還要給自己人找理由找藉口：“他也是為了你好，方法過了點，大不了以後——”

　“沒有以後了。”蘇衍平靜的打斷他，“解約的事我心意已決。我也知道之後你們必定氣急，想狠狠從我身上壓榨違約金。我也先把話說在前頭，違約金我會給，可你們也別妄想多拿，誰都不傻。我奉勸你一句，不奢望你們身上還能有‘厚道’，但做人，始終別太過分。”

　蘇衍掛斷電話只覺神清氣爽，梗在胸口那團灰隨風而散。他終於擺脫了禁錮自己多年的牢籠，找到了更適合自己的地方，沒有比這更棒的下家了。要問為什麼，難道別的公司都比不上常盛娛樂？當然不是，娛樂圈的巨頭公司還有，但是厲佑在的地方，只此一家。

　解決了事業沒准還能解決愛情，別的公司可辦不了。

　蘇衍心情舒暢了，才拿起手機翻翻微博。這回黑他的雖然沒有第一次熱搜反響那麼激烈，但是因為跟“潛規則”“賣身上位”的詞掛鉤，因此罵的比先前更難聽，基本黑子們兩三句就要帶上器官的問候，全是些污言穢語。

　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蘇衍帶著不跟噴子一般見識的態度上微博把消息提示點掉，一看熱搜，愣住：熱搜已經改天換地，邵葉此刻佔據好幾條熱搜，一條比一條黑。

　蘇衍驚訝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這難道就是厲佑說的，拿熱搜來表示？

　也太迅速了吧。

　蘇衍隨手點進去看了看，居然還不是用行銷號來低級黑，而是有蒸煮下場，概念可完全不一樣。還沒唏噓完呢，又有一條最新消息蹦了上來，邵葉的經紀人發博痛斥邵葉居然動手打人，把他打得頭破血流，還配上了圖片。

　事已至此，新星娛樂也再也不能裝啞巴不吭聲了，邵葉的人設崩塌殆盡不說，現在還要加上暴力的標籤，明星把公司的人揍得這麼慘，網友紛紛表示要個說法。

　想必之後新星會緊急公關就此事發表聲明，邵葉等著被雪藏，而因為一時憤怒衝昏頭腦，自作主張把自己公司藝人打人曝光出來的經紀人，公司肯定也不會再用了。

　新經紀人接手邵葉後的第一個大動作，就直接結束了邵葉跟自己的職業生涯，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非常厲害了。

　邵葉落到如此地步，不僅是常盛娛樂動了手，他今兒實在得罪不少人，見機眾人紛紛混水回擊，才讓他滿盤皆輸。

　邵葉都被黑上了，蘇衍卻發現自己那條熱搜還在，他點進去，才明白這才是厲佑和王猛男送他的東西。

　#蘇衍資源#中早上烏七八糟的東西全然不見，蘇衍看著粉絲們的鼓勵還有那些小視頻、自己以往的劇照、一路走過來的點點滴滴，眼睛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濕潤了。

　蘇衍吸了口氣，仰面閉了閉眼，明明辱駡造謠、各種狂噴濫炸他都忍過來了，怎麼反而是幾句鼓勵的話把眼淚催下來了呢？

　開心的時候，該笑的。

　蘇衍抹了抹眼角，挑了幾個鼓勵又艾特了自己的微博翻牌，留言謝謝。雖然網路上有無腦黑子有鍵盤俠的暴力，但也真的很謝謝支持他的小可愛們，每個人都不容易，對善良的粉絲他一直心存感激。

　昨天到今天真的是經歷了非常疲憊的兩天，感覺終於可以睡個好覺。蘇衍躺在床上，睡前想了想，按捺不住分享心情的歡喜，給厲佑發了條微信，告訴他自己願意簽約常盛。

　蘇衍想著厲佑沒准已經睡了，自己也發完就睡，沒想到剛發出去，厲佑居然秒回。

　蘇衍大驚小怪一下坐了起來。

　厲佑：歡迎啊蘇老師！以後就是師兄弟了#握手.JPG#

　蘇衍的經紀約給的是王猛男，王猛男也是厲佑的經紀人，他們確實可以算師兄弟啊。

　蘇衍樂呵呵打字：那我不是該叫你一聲師兄？#壞笑.JPG#

　厲佑：別，你出道早，你是我師兄。師兄#大笑.JPG#

　糟了，蘇衍捏著手機，感覺要高興的睡不著覺了。

　厲佑居然還沒完，他懂得利用自己的武器，發了個語音過來，蘇衍點開，聽筒裡傳出厲佑極富磁性的嗓音：“師兄。”

　大概是晚上大腦容易供氧不足，人的腦袋會遲鈍，腦子不清醒的時候反而更容易營造曖昧不清的氣氛，蘇衍就覺得“師兄”兩個字兒帶鉤似的，把他一顆心勾得心癢難耐，分不清到底是厲佑真的把倆字咬得惑人，還是他蠢蠢欲動的心想多了。

　厲佑看著螢幕，他的語音發出去後已經有快一分鐘的時間，蘇衍還沒回復任何東西，他忍不住想蘇衍聽到這兩字會不會有什麼有趣的表情，厲佑知道自己嗓音好聽，還故意壓低了聲音，不知道蘇衍能把意味聽去幾分。

　你特別喜歡一個人，有時候真的忍不住逗逗他，滿心的歡喜就想放在他一個人身上，看他因你開心、害臊，看他為你而動。是一種幸福的滿足。

　又過了半分鐘，厲佑終於等來了回復，也是段短語音，厲佑頗有興致點開——

　“師弟，晚安。”

　蘇衍的聲音很輕，感覺還有些小心翼翼，厲佑的語調像鉤子，他的則像輕風，從裡心口拂過，太過於舒服，讓人忍不住就要伸手挽留。

　厲佑足足愣了半分鐘，捏著手機長歎一聲：被反撩，感覺要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