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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請自重》第66章
第六六章

  帶著凉意的雙唇只是靜靜的貼著, 沒有輕佻熱烈的纏綿繾綣, 幾乎溫柔得一塌糊塗,藥汁殘留的清苦在氣息間流淌交織, 推開淡淡的霧氣。

  聞芊睜開眼從他唇上離開, 蒼白的手指撫著那張倦然疲憊的側臉,低聲問道:「不是天之驕子的聞芊, 你還願意娶嗎?」

  楊晋聞聲垂頭靠在她額間, 像是用前額輕撞了她一下,隨即嘆了口氣,「說的什麽傻話。」

  他嗓音沙啞, 「無論你是不是天之驕子,我想娶的, 都只有你。」

  聞芊略有些虛弱的笑笑, 凑過去在他唇角吻了吻。

  「那就這麽定了。被我親過,往後可就是我的人了。」

  楊晋低低嗯了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麽, 偏頭把她的手取了下來,忽然道:「你呢?」

  「你不是說自己是匹野馬,深宅大院關不住你的麽?」

  她把下巴擱在他肩上,「感情你那天在外面偷聽呀?難怪後來舉動這麽奇怪。」繼而又打趣說, 「這不是野馬現在蹄子瘸了麽,正巧便宜你綁回家關一輩子,還不好啊?」

  楊晋一點也笑不出來,眉峰顰得更深了, 「我是認真的,聞芊。」

  「好了好了,知道了。」聞芊收斂表情,垂眸抿抿唇,淡笑著去握他的手,「深宅大院是關不住野馬,但也得看人。」

  「你不一樣。」她把他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野馬是心甘情願讓你關的。」

  楊晋看著她,好久沒有說話,他大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可又不願挪開視綫。

  聞芊難得講回正經的情話,望著他眼底的神色,忍不住莞爾,凑到耳畔輕輕道:「想看我跳舞,往後我就跳給你一個人看。不過現在是稍難了點,金鶏獨立能接受麽?」

  他唇角終於鬆動,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望了她一眼,抬手在她腦袋上輕輕戳了下。

  「又胡說……喝水吧,快凉了。」

  聞芊配合地歪了歪頭,就著他的手喝那碗已然放溫的粗茶淡水,猶自寬慰地暗想:可算笑了。

  這兩天過得簡直難分白晝。轉眼天色漸黑,很快便到了黃昏時分。

  小木屋的主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整間院子隻他一個人住,前面辟了幾塊地種菜,後院養著三兩隻鶏鴨和羊羔,有幾分悠然見南山的閒適。

  荒郊野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衣食住行所有東西的來源全靠自給自足。

  楊晋自己這身已是爛得不成樣子,於是找老人家借了舊衣來穿,聞芊的衣裙雖然沒壞,不過經過沙塵的洗涮也髒得難以直視,可她在這事上固執到了極點,嫌布衣粗糙,嫌款式難看,說什麽也不肯換。

  聞芊的衣服都在楊府的行李裡,這會兒想穿別的幾乎是不可能,楊晋和她大眼瞪小眼,終於還是妥協下來,只好嘆了口氣把她換下來的衣裳抱出去洗了。

  坐在屋中吃飯的老者捧著碗,就見楊晋蹲在厨房外利利索索地低頭搓裙子,庖厨裡的鍋中還燒著熱水,約摸是想給客房內的女子沐浴。

  不多時洗完了衣裳,這青年又跑來找他借了炭盆,一面守著水沸,一面把濕衣烘乾。

  老人家大概是活了幾十年沒見過這麽事兒媽的兩口子,頗匪夷所思地放下碗筷,站在庖厨門邊瞧楊晋忙裡忙外。

  此處四面環山,草木豐茂人烟却稀少,連道路也雜草叢生,仿佛已許久無人踏足。他們是從另一個洞口出來的,見這周圍景色陌生,似乎不像是千佛山附近,正得了空,楊晋便抬頭向他詢問:「老伯,知道濟南城怎麽走嗎?」

  老漢這會兒才從他烘著女子衣裙的舉動上回過神,哦了聲,「原來你們是城裡人?」

  他隨即奇怪:「我快一年沒在這山裡見到活人了,你們是如何過來的?」

  很少有人在他拋出問題的同時還會反問的,楊晋手上頓了頓,不著痕迹的敷衍過去:「迷路了……此山人迹罕至,山道不明顯,老伯莫非是在這裡隱居?」

  老漢總算是肯回答了,搖頭說不是:「不過這方圓百里估摸著還真就我這麽一戶人家。你們倆也是好運氣,若不是碰上我,你媳婦大半夜的凍也能凍死在外頭。」

  這倒是楊晋沒料到的事,於是狐疑地看向他,「這是座荒山?」

  老者隨手搬了條矮凳在炭盆坐下烤火,「年輕人有所不知。」

  「這山其實是蒙山一脉,早年有些傳言,說山上住著一群不食人間烟火的仙人,是以終年霧氣不散。」

  「仙人有治療百病的仙丹,還能使人起死回生,長生不老,因此當初有許多人慕名前來求藥。不過那山邪門得緊。」他搓了搓手,「明明路是路,橋是橋,可走了半天還在原地打轉,白天進山,晚上走著走著又回到了下山的道上……人們都說,那是沒有仙緣,所以仙人不願召見。」

  這種江湖傳說幾乎每個地方都有,大江南北不重樣的能出找上百個,楊晋不鹹不淡地頷首,繼而問:「然後呢?」

  「人嘛,大多數就是愛凑個熱鬧,哪兒人多往哪兒鑽,當發現無論怎樣都見不到神仙,之後也就慢慢消停了。」說到這裡,老者把火鉗拿起在炭盆裡捅了捅,「我呢,是幾年前搬來的。」

  「自己得了一身的病,又不想拖累兒女,原本打算找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了却殘生,結果臨行前聽一個老朋友說起這座山。」

  火焰映照著他皺巴巴的老臉,「聽聞山下有仙氣,尋常人每日哪怕吸食一點也可以消除百病。」

  「我是活了大把年紀了,反正能多過一天是賺的,所以就打算過來碰碰運氣。」

  他說到此處,很是感慨地揚起臉,「仙人興許是真的存在。我這一住便住了好幾年……沒看過大夫,也不知病情,每天那麽凑合著吃,凑合著過,倒是感覺自己身體康健了不少。」

  人性命的長短很多時候是與精氣神休戚相關,天底下有大半被絕症嚇死的病人,也有小部分沒心沒肺却活得長命百歲絕症病患。仙氣是不是真的存在幷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顆畏懼的心。

  老人家難得與人交談,扯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才想起楊晋那個早被他拋到九霄雲外的問題。

  「說到出路……我記得東邊有個山洞,裡頭挺深,也不知是誰修的,以前進出都是從那兒經過。自從上一年被一窩山賊霸占後,我就沒過去轉悠了。你們要不試試看?沒準兒他們挪窩了呢。」

  他嘴裡的山洞應該就是他們先前逃出來的位置,可惜洞口已被炸塌,儘管也可以以逸待勞,在原地等待官府來救援,但聞芊的腿實在不能耽擱了,楊晋還是想早些回濟南城。

  「除此之外沒別的路可走了嗎?」

  老人先是說了句沒有,隨後琢磨了一會兒,「要麽走山洞,要麽就翻過仙山……我這些年把周圍能去的地方都逛了個遍,隻尋到這麽兩條路。」

  事情聽上去的確很棘手,楊晋沉吟了片刻,剛要再問,熱水已經沸了,他忙把聞芊半幹的衣裳擱下,挽起袖子收拾木桶。

  浴桶沒辦法用,因爲聞芊的傷脚還不能碰水,只得把一個木盆取出來,修整、清洗,忙到最後,他差不多已經忘記了先前被打斷的話題。

  聞芊尚在房內閉目養神,門簾突然一動,滾燙的濕意便驟然往裡竄。

  楊晋端著盛滿熱水的木桶進來,胳膊上搭著幾條乾淨的布巾,額角有分明的水漬,不知是汗還是沾上的霧氣。

  他放好的桶,伸手去試水溫,「只有點皂莢,你將就用吧。」

  「好。」

  出門在外不能太過挑剔,幸而她有熱水洗已經很滿足了。聞芊把滿頭的青絲散開,拍去髮梢的灰塵,嘗試著坐起身。

  因爲外衫全脫去給楊晋清洗了,她此刻只有件單薄的抹胸,秋香色的,綉著一枝蘭花,他俯下去抱她的時候,掌心觸碰到胳膊上細膩柔滑的肌膚,心神還是本能地一蕩。

  聞芊是白三娘當年親口承認的學舞天才,她的身子一直有著得天獨厚的曲綫,每一個地方都恰到好處,真正擔得起「尤物」兩個字,楊晋看著視綫裡瑩白圓潤的肩頭,忽然萌生了些不合時宜的衝動,他狠狠咬了咬舌尖才把腦中那些淩亂想法全數抹去,又暗駡自己不該如此輕狂,謹慎到僵硬地將人放在了椅子上。

  脚一觸底,就有撕心裂肺的痛感冒出來。

  聞芊半靠在他身邊,拿巾子在熱水中涮了涮,貼在好似快要散架的肌膚上,儘管不能好好的泡個澡,這點溫暖也給了她莫大的安慰。

  楊晋垂頭在給她擦背和胳膊,動作輕柔緩慢,而且刻意地避開她脖頸和腰後的那兩個繩結。

  聞芊目光往後飄時正瞧見他緊綳的嘴唇和眉眼,她收回視綫,一面笑一面用濕帕舒解酸疼的四肢,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開口:

  「我們阿晋還真是個正人君子……」

  楊晋先是一怔,意識到她所指爲何,不禁感到尷尬,顰了顰眉道:「都什麽時候了……我又不是禽獸。」

  聞芊笑出了聲,把皂莢遞過去,「知道了,正人君子,快幫我洗洗頭。」

  她頭髮很長,洗完就用去大半桶的水,然後還要擦乾、梳通,折騰完差不多就入夜了。兩人草草吃了點東西墊肚子,楊晋把烘乾了的外袍往她裸背上一裹,抱著人躺回了床。

  深山裡的夜晚比城鎮中來得更加祥和幽靜,連風聲都仿佛增大了數倍,後院的鶏鴨「咕咕」的低語著,挨挨擠擠地縮在一團取暖。

  小院就這麽兩間房,屋主人早早睡下了。忙了兩天,疲憊不堪,楊晋在床邊撑著頭淺眠,任由脚邊的炭盆燒得滋滋作響。

  在無比寧靜的環境下,冷不防聽到咯吱一聲。

  板床上了年紀,稍稍一動便能奏出偌大的動靜,他瞬間就醒了,正好和聞芊的那雙明眸對上,熠熠的火光下清澈如水。

  兩人皆有片刻的怔忡,她回過神笑著說:「翻個身也能這麽響,真要做點什麽,豈不是漫山遍野都知道了。」

  楊晋睡意散去的同時也明白過來——她是被疼醒的。

  聞芊躺了一天一夜,不見得有多困,但入夜以後腿就疼得有點厲害。起初甫一受傷,因爲來的太突然,麻木得感覺不出痛感,如今靜下來,那種鋪天蓋地的痛楚便一波接著一波,險些把她的神志淹沒。

  盯著漫無邊際的黑暗時,她茫茫然的想:「自己是真的要廢了嗎?」

  早間安慰楊晋她倒是順口,而今忽的把這個現實擺在眼前,冷冰冰的自我寬慰又顯得那麽不堪一擊。

  聞芊幷不是很個在意虛榮的人,在取捨上往往比尋常人要果斷得多。但她此時此刻却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沒那麽能看得開,至少現在她心裡空茫一片,那種情緒又被深山的幽靜放大,變成一股難以消散的鬱結。

  楊晋伸進被衾裡來握住她的手。

  聞芊閉了閉眼,又睜開,語氣裡含了幾分虛弱的撒嬌:「我想聽故事。」

  楊晋很少看話本,也不怎麽聽書聽戲,爲了轉移她的注意力,硬生生從二十幾年的記憶裡搜尋了一個他勉强認爲有趣的英雄傳說。

  生在亂世中的少年,憑藉一身過人的本領,懷著復興家國的豪情,一路披荊斬棘,拜相封侯,功成名就。

  是個非常喜聞樂見的街頭話本,聞芊若有所思,聽到最後才問:「自古有英雄就有美人……這位小將軍沒有一兩個紅顔知己嗎?」

  「書裡沒寫。」楊晋雖這麽說,其實是沒告訴她,紅顔知己是有的,然而在少年衣錦還鄉前就香消玉殞了。他硬生生把結局掰成了皆大歡喜,到底還是不想讓她傷神。

  這般陳年老故事讓聞芊難得聽出了困意,若不是腿疼內容短,只怕方才就睡著了。她將手枕在頭下,似笑非笑道:「還真像是你愛聽的類型。」

  楊晋有些無奈的一笑:「我又不清楚你喜歡聽什麽,年幼時……你不是不知道,盡幹些不著調的事情去了,沒留時間去風花雪月。」

  說到這裡,突然間,他很想瞭解她的過去。

  那個,有朗許有樓硯,却沒有自己的日子。

  楊晋冒出一個荒謬念頭來——如果可以,他挺想去看看小時候的聞芊,看看她那會兒是什麽樣子。

  於是他開口問:「你呢?」

  「我?」

  聞芊把腦袋往他跟前挪了挪,沉吟道:「其實……我小的時候能玩的東西不多,村子不與外界來往,什麽游記話本,歌舞戲曲,壓根沒機會見識。那會兒就是跟著樓硯朗許他們在山中上躥下跳,大人們很忙,忙什麽的都有,只有一個年輕的叔叔肯給我們說些趣聞。」

  她有些憧憬地回憶起來,「他什麽都講,志怪、神話、歷史、當今天下,因爲飽讀詩書,所有人都很尊敬他,包括族長。」

  見她在往昔裡入了神,楊晋便也溫和地笑起來,出言打趣:「難怪你這麽愛說恐怖故事,感情是自小耳濡目染的啊?」

  「那是逗你玩的。」聞芊挑起眉,笑過以後,又接著道,「每當夜裡吃了飯,我們幾個就會背上凳子,排隊到他家裡坐著聽書。

  「他人脾氣很好,對誰都是帶著三分笑臉,尤其愛講的是太/祖『驅逐胡虜,恢復中原』,成就一方霸業的傳奇。時常同我們說,世人對太/祖狠辣的手段微詞不斷,每每提起,總要帶上暴戾、殘忍等字眼,殊不知,溫柔的人是無法所向披靡的。

  「江山這種東西,非得要有無堅不摧的意志,破釜沉舟的果决,才能安安穩穩的攥在手中。」

  聽了這番話楊晋多少有點驚訝,原以爲她們家可能是隱居深山的杏林之後,不承想對於時局也能有這般獨到的見解,「你這位叔叔……的確說得有道理。」

  「那當然。」聞芊得意地輕哼,「他有道理的話還多著呢,我就記得……」

  她說到這裡一頓,隨後不經意地想起,那位飽讀詩書的人也曾在他們幾個支著下巴打瞌睡時,拖著低緩的嗓音娓娓說道:

  人這一輩子,因爲有許多不能辜負的人,所以才要好好的活下去;因爲有太多不能重來的事,才更應該珍惜當下。

  聞芊依稀有記憶,這恰好是在那場大火之前。

  當年隻醉心於書中那些恩怨糾葛的小姑娘幷未將這句晦澀莫名的話放在心上,而今重拾起來回味,她好像吹開了堆積的層層浮灰,有一瞬豁然清明。

  「記得什麽?」楊晋還在等她下文。

  聞芊却輕輕巧巧的一笑,把他放在被衾裡的手往懷中抱了抱,「沒記得什麽。」

  「我不疼了,睡吧。」

  好在兩個人的掌心皆是暖的,不冷也不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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