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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權相想從良[重生]》第27章
第27章

  這日疏長喻到鐘酈宮後, 並沒多做言語,只把景牧當成個可有可無的空氣, 將今日該講的內容講完,便告辭離去了。

  疏長喻也自知遷怒並非君子所為,可一來自己心中的燥郁就是因景牧之事所起的, 二來——自己一見景牧,便沒來由地又會想到他夢裡的情景, 反反覆覆的,弄得他方寸大亂。

  尤其疏丞相幾十年來, 只顧著鑽營權勢,顧不上兒女情長。夢裡夢外, 和人這般親密, 實屬頭一次,不打誑語。

  故而見到正主,亂了分寸, 冷下臉去,也是情有可原。

  但個中緣由,疏長喻自己知道, 諸位看官知道, 景牧卻是渾然不覺的。

  他只知自那一日疏長喻病後, 便對自己是這般態度, 直到今天都沒改變。這讓他不由得覺得,疏長喻從前那般待他,不是因為他這個人, 而是因為他二皇子和傀儡皇帝的身份。

  有利可圖,故而虛與委蛇。

  如今他成了一步廢棋,疏長喻便沒這個同他廢話的必要了。

  想來,自己前世所做的便是錯的。給疏長喻自由,讓他做能讓他快樂的事,把自己有的一切都給他。

  如今看來,他心裡恐怕海納了整個天下,唯獨沒有他。

  既然如此……就不該重蹈覆轍了。疏長喻不該重蹈覆轍,他景牧自己……也不應當重蹈覆轍了。

  他面上卻也不動聲色,只默不作聲地聽疏長喻將課程講完,再送他離開。

  疏長喻只管壓抑著自己,並沒注意到景牧有些許的異常,更沒見到他目中積蓄的情緒,正逐漸累積,裹成風暴。

  隱隱有壓制不住、傾瀉而出的趨勢。

  ——

  第二日早朝後,疏長喻剛出永和殿,便被大皇子景焱攔住了。

  「景牧如今的去處,疏大人可還滿意?」景焱笑著問他。

  疏長喻側目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出聲。

  「如何,從前我同你說,良禽擇木而棲,你並不將我的話當一回事,還走那老路,只和景牧親厚,如今如何?」景焱面上帶笑,頗為得意。「我而今供職吏部,景牧卻只去得那大理寺管刑獄。他出了宮,被封了個『敦』字,我卻仍是宮中的大皇子。如今看來,疏三郎,你的抉擇如何?」

  他連問了幾個人「如何」,在疏長喻眼裡,像是急於證明什麼一般。

  疏長喻又看了他一眼,面上似笑非笑,躬身行了一禮:「微臣自是知道大殿下高瞻遠矚,料事如神。不過微臣乃胸無大志,安於現狀之人,故而沒覺得有什麼如何。」說到這兒,他看向大皇子,頓了頓,笑道:「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語畢,疏長喻轉過身去,便先行走了。

  景焱愣愣地看他走遠,接著便後知後覺地暴跳如雷了起來。這個疏長喻,不僅不識抬舉,還陳腐至極!最讓他生氣的卻是,景牧失勢,他沒了靠山,居然一點不見慌張,更是一點不著急。

  他難道以為他背後有一個疏家,便可以萬事大吉了嗎!

  就在這時,他身後有一人笑眯眯地叫住他,躬身向他行了一禮。

  他轉過身去,面前這人赫然就是錢汝斌,疏長喻的頂頭上司。

  景焱看了他片刻,面上就重新露出了笑容。他扶著錢汝斌的胳膊將他扶起來,道:「錢尚書客氣了。既然今日有緣相遇,不如一起找個地方小敘如何?本皇子知道一家酒樓,女兒紅最是正宗。」

  ——

  疏長喻無論重生前還是重生後,都覺得乾寧帝的這幾個兒子又好笑又辛苦,平日裡看戲一般看他們爭來鬥去,偶爾也覺得這些人生在帝王家,是件極不幸的事。

  一邊要想方設法地留住乾寧帝的寵愛,一邊又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拉攏朝中各方勢力,兩邊都不敢丟開,更是一時都不能鬆懈。

  累是真的累,比他當權相的時候都累。

  疏長喻自己無心涉足哪一方勢力,甚至避之不及。但因著他現在的身家背景,身後有三個手握重兵的將軍,無論哪一方都不可能將他繞過去。

  威逼利誘自然是少不了的。

  但是,疏長喻卻沒有料到,這大皇子不僅蠢鈍,就連拉攏人的方式都這麼……

  「此番修繕官道,疏大人著實費心了。」這日下午,疏長喻方到工部,便見錢汝斌笑眯眯地來尋自己,說。「之後的後續工作,便不必疏大人親力親為了。今日便可將人員和賬冊交接一下,好好歇一陣了。」

  工部各項事宜,向來分配給誰就由誰全權負責,從沒有半途交接的。

  疏長喻抬頭看了他一眼,還沒開口,便又聽錢汝斌說道:「至於前些日子原要交給疏大人的北行宮修葺一事,本官思慮再三,還是覺得交給左侍郎合適。故而此事也不必疏大人再勞心費力。」

  疏長喻怎麼會聽不出,這人是突然起了意要排擠他,將從前交由他辦理的差事都分給了別人。

  疏長喻正想著這每日腆著臉巴結自己的錢汝斌為何轉性了的時候,他又聽錢汝斌說道:「這般,疏大人便可以將全副精力都放在敦親王的開蒙教導上了。」

  他故意將敦親王三個字壓得很重,唸起來眉飛色舞的,連面上的肥肉都抖了幾抖。

  疏長喻這下心中便瞭然了——這錢汝斌許是受了大皇子的點化,學會了「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順便就棲在了大皇子這塊「良木」上,來對付他這個不解風情、不識抬舉的呆子了。

  疏長喻聞言笑了起來,垂了垂眼道:「那便多謝錢尚書體恤了。」說完,便接著垂眼,看手裡的治河卷宗去了。

  他原本就沒想在工部做什麼事業,撈什麼油水,只打算寫好了治水方略遠遠地躲到南邊去。之前錢汝斌為了巴結他,給他塞了不少事到手裡,害得他終日東奔西跑的,只得在夜裡閒下來時抽出功夫來修書。

  此番錢汝斌要對付他,倒是真合了他的心意。這樣下來,他便可以安心修書,早些呈給乾寧帝去。

  他前世身居高位,雲淡風輕慣了,這輩子也沒改掉這份習慣。卻沒想到,他這幅氣度落在錢汝斌眼裡,竟是生生將他惹惱了。

  原本他就覺得疏長喻不識抬舉,但奈何他家底太硬,自己若哪天惹著他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大禍臨頭了。故而他雖討厭疏長喻那副做派,更是因為將肥差交到了他手裡而分毫油水沒有撈到,但錢汝斌仍舊忍著,就等著有一天能用得上他。

  結果今日大皇子一語驚醒夢中人——巴結這種迂腐不上道的人,正如向瞎子拋媚眼,送出去的好處,全都是打水漂。

  與其這樣,不如重投到大皇子的麾下。

  如今看來,他將疏長喻手中的好處全都收走了,他竟仍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更是證實了大皇子所言非虛——自己從前的示好,全都是對牛彈琴。

  他瞥了疏長喻一眼,冷哼了一聲,便扭頭走了。

  疏長喻只顧著低頭看書,並沒多注意他的反應。

  他手頭的手稿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再有些許時日,便可以成書。他這兩日從頭整理起來,又在手稿之中增添了不少題注和圖示,想來遞到乾寧帝手中時,他看到了也會覺得這份方略可行。

  他將注意力皆放在了南下治河這一件事上,就懶得再管著京中其他與自己不相干的事了。

  只是偶爾想起景牧時心中會略感不安和沉悶。

  ——

  第二日疏長喻去鐘酈宮時,意外地沒看見景牧。

  他一路走到書房之中,將書箱放在書桌上,都沒見到景牧的身影。就在這時,絲絛端著茶盞進來,看到他在,連忙迎上來:「疏大人來啦?二殿下今日匆匆出去了,聽說是大理寺中有事。二殿下吩咐奴婢,待您來了便告訴您一聲。」

  疏長喻噢了一聲,心裡不太舒服——你若是要出門,何不遣人去告訴自己一聲?還讓自己白跑一趟。

  他便一邊翻著桌面上景牧寫的功課,一邊若無其事地問道:「怎麼不見你們宮裡的菡萏姑娘?」

  絲絛聞言皺了皺眉,小聲說:「……菡萏姐姐,被二殿下送給皇后宮裡的順喜做妻子了。」

  疏長喻聞言手一抖,抬頭皺眉看向絲絛:「他不是……對菡萏有意嗎?」

  絲絛連忙搖頭:「奴婢也不知為何。」

  就在這時,疏長喻又頓住了。

  方才,隨著他手下的動作,景牧的課業之下飄出了一張紙,落在疏長喻腳邊。

  那紙上赫然是一幅小像。畫上之人穿著一品文官的深色冕服,神情冷肅,腰背挺拔,一雙劍眉眉心擰緊。縱是這人五官清俊而雅緻,但仍舊壓抑不住那通身不怒自威的氣勢。

  赫然便是前世權勢滔天的……疏長喻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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