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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權相想從良[重生]》第31章
第31章

  疏長喻覺得可笑極了。

  他從來都不想當惡人, 可是總有人逼著他,非要讓他去做惡人。

  他前世要踏踏實實做個良臣, 可總引嫉妒猜疑,最後被這幫人害得家破人亡。他一力報復,把自己和他們都推到了絕路上去, 也算是一種慘烈的兩清。這一世,他不想再重蹈覆轍, 卻有另一個人,比他還耿耿於懷, 非要替他把前世的仇重新尋一遍。

  他做了一世攪亂乾坤的事,這一世, 又被推著往那條路上走。

  「你走吧。」疏長喻覺得身心俱疲, 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少傅……」

  「走。」疏長喻重複道。接著,他轉過身去,只給景牧留下一個背影。

  「……」景牧站在那兒, 默不作聲地看著疏長喻的背影。

  「……好。」片刻後,他艱澀地說出口。「景牧告退。」

  待他轉身走到門口,疏長喻又叫住了他。

  「景牧。」他說。「不要殺樊俞安。」

  他的聲音平靜如一潭死水, 沒有半點波瀾。景牧轉過身去, 就看見他負手背對著自己。

  「我就算再也不想管你, 你也是我的學生。」他接著說道。「你若做了錯事, 那便是我沒有教好你。他無錯,你卻編造錯處要去殺他,那便是你的不是。因果自有業障, 這報應早晚會落在你自己頭上。」

  疏長喻信命,信因果,景牧卻是不信的。

  他只要疏長喻,別的什麼都顧不上。

  「少傅,這件事景牧沒辦法答應你。」他說。

  「那你以後便不要再認我這個先生。」疏長喻說。「我的教導你不願聽,我不再要你這個學生了。」

  景牧垂下眼來。

  「只要少傅能安安全全地留在我身邊,什麼身份,又有什麼所謂呢。」他垂著眼笑了起來。「明日我再來看少傅,您睡吧。」

  ——

  第二天,疏長喻起身之後,便有個獄卒端了盆水給他洗漱,又請他坐在一邊,替他整理起牢房來。

  疏長喻看他這勤勞又利索的模樣,心下頗覺得詫異。想他前世可沒少在監獄裡待,那牢中的獄卒就算不是趾高氣揚的,也不可能這麼面面俱到。

  他站在一邊,沒什麼事做,只看著這獄卒忙來忙去,便忍不住開了口。

  「哎,」疏長喻問道。「你們做大理寺獄卒的,平日裡就是干這些雜事?」

  這獄卒年紀尚輕,聞言靦腆一笑,手上的活兒也沒停,說道:「回大人話,平日和別處獄卒也沒有分別,只是大人情況特殊,是景大人專門吩咐過的。」

  疏長喻聞言點了點頭,也不知是百無聊賴,還是心裡的某種情緒作祟,他又接著問道:「你們景大人都吩咐了什麼?」

  小獄卒連忙回道:「吩咐了我們要好好伺候您,您要什麼就給您送來,萬不能讓您在這兒有一點兒不舒心。」

  疏長喻挑眉,道:「我被關在這裡面,就是最不舒心的。這樣的話,你們何不直接把我放出去?」

  小獄卒連忙道:「不行的,這不行的。」

  「那,我在這裡閒得無事,你拿幾本書來給我吧。」疏長喻道。

  「這個……小的也沒法兒做主。」小獄卒停下動作,撓了撓後腦勺,面露難色。「小的們都不識字,這拿書的事兒,得等景大人回來以後,聽景大人安排。」

  疏長喻冷著臉,心頭冷笑,無趣地嘁了一聲,道:「那你們景大人所說的話,都是騙他自己的假話。我不要你們這些端茶遞水的伺候,要自由你們不給,要書也不給,還非要讓我過得舒心。」說到這,疏長喻又嘁了一聲。「強人所難。」

  小獄卒笨嘴拙舌,又沒什麼文化,聽他這麼說,頓時啞口無言了。

  「那我再問你。」疏長喻問道。「湖州科考舞弊案可知道?」

  小獄卒連忙點頭,生怕這位雞蛋裡挑骨頭的爺生氣。

  「景牧如何處置的?」疏長喻問道。

  「這……」這也是景大人不讓說的。

  「行了,滾吧。」疏長喻再沒什麼耐心,皺起眉頭抬了抬手,冷聲道。

  「大人,您這被縟還沒……」還沒收拾好呢。

  「讓你滾。」疏長喻冷聲道。

  「是。」小獄卒連忙告退。

  疏長喻不缺人整頓被縟,也不在意這些旁的細節。但景牧卻不然,偏要將這些事情安排的鉅細無遺。

  那他這番舉動,和在籠中養了只金絲雀兒有什麼區別?

  給它喂食喂水,打掃鳥籠,得了空便來逗弄一番。但這雀兒作何感想,他又哪裡在意?

  原來十餘年師恩,就落得了這麼個下場。

  疏長喻被自己這個比喻氣笑了,撒氣似的將那榻上的柔軟被縟都扔在了地上,獨自坐在鋪著草蓆的坐榻上。

  景牧這日進了疏長喻的牢房,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

  「怎麼亂成了這樣。」景牧帶著笑,溫聲抱怨道。接著,他便走到疏長喻身側,伸手要將他拉起來。「少傅,這草蓆子很涼的。」

  疏長喻抬頭看他。

  景牧頓了頓,又溫和地笑了起來。他將手裡的幾本書放在了疏長喻手邊,道。「我今日聽獄卒說了,便去尋了幾本遊記來給少傅解悶。」

  疏長喻沒有出聲。

  「少傅?」他又喚了一聲。「您別不理我,您知道我會做什麼。」

  疏長喻被他這話狠狠刺痛了自尊心。他抬起頭來,冷笑了一聲:「景牧,你這般流氓做派,可不是我教的。」

  景牧卻仍舊笑著:「少傅總算願意同我說話了。」他說。「今日長嵐姐姐來找我了,說要重新北上,想來見您一面。」

  疏長喻沒有出聲。

  「我同她說,一切有我,讓她不要擔心。」景牧笑著說。「待她下一次回來,便可見到您了。」

  「你知道我想問什麼。」疏長喻說。

  「昨日我已經告訴少傅了。」景牧看他就坐在那薄薄的草蓆上,便乾脆脫下自己外罩的大氅,裹在他肩上。「這件事,景牧不能聽少傅的。」

  疏長喻抬手要將那大氅丟開,被景牧死死地按住了肩膀。

  「今日,父皇已經下旨了。」景牧笑道。「那兩個官員仍舊斬首,並樊俞安及湖州知府。大皇兄被貶為庶人,關在宮裡了。」

  疏長喻通身一頓,緊緊地盯著景牧的眼睛:「你讓皇帝把湖州知府也殺了?」

  「是。」景牧坦然道。

  疏長喻一抬手,耳光就落在了景牧臉上。

  景牧微微偏了偏頭,面上浮起紅痕來。可他卻連神色都未便,只頓了一瞬,便仍舊是那副溫柔的神情看著疏長喻:「少傅,你手可疼?」說著,便伸手去握他那隻手。

  疏長喻一把掙脫出來,又一個耳光落在景牧臉上。

  景牧這次沒再說話。

  「為什麼殺他。」疏長喻的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雙眼的眼眶也泛起紅來。他雙唇顫抖,一雙眼緊緊盯著景牧。「樊俞安無錯,他更是無錯。樊大人一生為國為民,乃湖州一方父母官。你為了那事,竟……」說到這兒,疏長喻喉頭哽住,再說不出話來。

  一滴淚從他的左眼中落了下來。

  「我不殺他,便殺不了樊俞安。」景牧低聲道。

  「樊俞安本就不該殺,你又為了樊俞安,去枉殺其他好人。」疏長喻哽嚥著嗓子,道。「景牧……景牧。你真是我的好弟子。」

  「前世他也死了。」景牧平平板板地陳述道。

  疏長喻頓住。

  是啊,前世就是自己,在湖州知府一進京的時候,就下令將他全家梟首,一個沒留下。

  殺他的人……是自己啊。

  繼而,他朗聲大笑了起來。

  「好,實在是好。」他一邊笑著,一邊簌簌地往下掉眼淚。「我前世犯下的業障,果真不是一死就能瞭解的。我錯殺的人,犯下的罪,都讓我的弟子原原本本地學去,重新折磨我一遍。這老天就是偏要我這輩子也不得清白,讓我這輩子也做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他這一哭一笑,把景牧嚇得面色一白,手足無措。景牧抬手去捏住他的肩膀,將他往自己懷中帶,顫抖著一疊聲地喚他。

  疏長喻卻不理他,只顧著笑著。景牧懷裡摟著他,覺察出他的顫抖和冰涼來,只覺手足無措,將臉埋進了他的肩窩:「少傅……您別這樣,少傅。」

  「景牧。」片刻後,疏長喻停了下來,聲音輕得像游絲一般,又平板得像一潭死水。「你只道同我說你喜歡我,你恐怕根本都不曉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景牧將頭死死地埋在他頸窩中。

  「你只道我喜歡權力,只怕我受欺負,怕我不在你身邊。」他說道。「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怕什麼?景牧,我最怕的就是回到前世那樣。」

  「我疏長喻,生來俯仰無愧天地,上輩子卻生生活成了奸佞。我這輩子別無所求,不要榮華富貴,也不要潑天權勢。我只想做個乾淨清白的人,只想誰都不虧欠,做個行正坐端的人。」

  「你別逼我,像上輩子那樣,自己都覺得自己噁心。」

  作者有話要說:  若干年後。

  記者:請問疏先生,平日裡和配偶有意見分歧的時候會選擇怎麼做呢?

  疏長喻:[微笑]跟他講道理就好。

  記者:有沒有碰上過講道理不能解決的情況呢?

  疏長喻:有的。

  記者:那這種情況,疏先生會選擇怎麼做呢?

  疏長喻:我一哭,他什麼辦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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