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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權相想從良[重生]》第54章
第54章

  郭翰如是第四日中午風塵僕仆地回到直隸府的。

  郭翰如其人, 為官做事是一等一的盡心竭力。他這三天時間,滿打滿算都是在河堤邊上度過的, 怕是一日都未曾休息。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黑瘦了一圈,看著精幹又可憐。

  他見了疏長喻, 第一件事便是將巡查的情況清清楚楚地匯報了一通,鉅細無遺。想來這河堤半點問題都無, 作為那河堤修築負責人的弟子,郭翰如也是與有榮焉, 滔滔不絕。

  待公事匯報完畢,郭翰如便拿過一個口袋, 裡頭儘是給疏長喻和景牧帶的那些地方的一些土特產。

  「原本不願耽擱時間買這些勞什子的。」郭翰如笑的羞澀, 對疏長喻說。「不過家裡是在下夫人一力操持,每每出門,在下都需給夫人帶些小玩意, 便也給疏大人和王爺帶了些。」

  他送的東西,沒有一個是貴重的。什麼吃食水果,都是在那些地方稀鬆平常的物什。

  疏長喻倒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實誠淳樸的官吏, 謝道:「郭大人破費了。」

  這對郭翰如而言, 的確是破費。

  故而從直隸府離去時, 疏長喻也遣人去之前那古董閣買了兩樣珠寶首飾, 給了郭翰如。

  郭翰如本還固辭不受,疏長喻便同他道:「疏某此物也不是給大人的。權當是疏某送給郭夫人,謝她為郭大人操持家事, 好讓郭大人為朝廷盡忠,而無後顧之憂。」

  郭翰如聞言便只好道謝,笑著對疏長喻道:「那何時疏大人有了妻子,下官再還禮回去。」

  疏長喻還沒說話,便聽身側的景牧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疏大人可知,南邊的李大人沒了?」郭翰如頓了頓,突然想到了什麼,問疏長喻道。

  「……李大人?」疏長喻聞言皺眉。「……哪位李大人?」

  郭翰如道:「便就是那位才派去治黃河的李大人。」

  疏長喻皺眉:「怎麼便忽然沒了呢?」

  郭翰如嘆了口氣,湊近他,低聲道:「昨日才傳回消息來,說是一不小心,掉進黃河中淹死的。不過又聽人說,這李大人原是工部錢大人的同黨。錢大人落了馬,他便畏罪,自盡了。」

  疏長喻皺緊了眉頭。

  「臣還聽聞,陛下屬意臣或疏大人您前去補缺。」郭翰如道。「臣雖有意為陛下竭誠盡力,但實在家中老母尚在病中,不宜遠行。此去多則三年五載,臣沒什麼,就怕老母等不起。疏大人如今尚且年輕,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下官便想著,將此番機會讓給疏大人。」

  說到這兒,郭翰如看著疏長喻,道:「疏大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疏長喻沒有出聲。

  片刻後,疏長喻像是沒聽見他方才所言一般,笑道:「郭大人回來,一路風塵僕僕,盡站在這兒和疏某閒聊了。不如此時去飯廳,給郭大人接風洗塵?」

  郭翰如見他繞開了話題,又倉皇先行,只得嘆了口氣,隨在他身後。

  這日入夜,景牧又如期而至。

  他來的時候,疏長喻臥房中的燈還沒熄。他正坐在燈下,手執一卷書冊。

  「少傅,」景牧一見疏長喻,便急急地道。「你不能答應郭翰如。」

  疏長喻原本眼睛盯著書,心中就在為這件事煩惱。他心裡正紛亂如麻,故而抬眼的時候,目光有些許的滯澀。

  景牧只和他對視了一眼,便一把將他從那坐榻上拉進來,按到自己懷裡。

  疏長喻愣了愣,接著低聲道:「你別著急,我還沒將那本方略給皇上呢。」

  接著,不等景牧開口,他便抬手,安撫地摸了摸景牧的後背:「我已打算,待郭翰如南下,便將那本方略送給他。雖說今年水患尤其嚴重,但這本書應付它還是綽綽有餘。」

  景牧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疏長喻抬頭,便見景牧愣愣地盯著自己。那雙眼睛裡的情緒,從怔愣,到迷茫,到不敢置信的狂喜。

  他一把將疏長喻按進懷中,緊緊摟著他,像是要干脆把這人按進自己血骨裡一般。

  疏長喻見他這幅模樣,嘴角帶起了一個無奈又溫暖的笑,也抬手抱住了景牧。

  兩個人就這般,在燈光下相擁而立。長久地,誰都沒有說話。

  疏長喻的肩膀都被景牧裹得陣陣發痛,才抬手推了推他。

  景牧卻將臉緊緊貼在他髮際,帶著笑問他:「少傅。」

  「嗯?」

  「你是不是也愛我呀?」他道。「特別愛的那種。」

  疏長喻面色發燙,低聲笑出了聲,推了推他:「傻小子,整日都這般酸溜溜的——快些鬆手,那麼大的手頸,把我弄疼了。」

  景牧這才傻樂著放開他。

  「那少傅,你方才在那兒想什麼呢?」景牧笑著拿下他手上那本書,隨便翻了翻便放在了桌上,接著就抬手去揉他的肩膀。

  疏長喻頓了頓,接著若無其事道:「我方才在想,郭翰如的母親是什麼時候去世的。應當還有好些年,但具體哪一年,我忘了。」

  景牧聞言,也不疑有他,道:「還有個八九年呢,能等來郭翰如回來。這老太太雖身體不好,但能熬的很——你讓郭翰如去反而好呢。他一輩子就是這麼個小官,去治好黃河,可是大功一件,還能給他母親掙個誥命回來。」

  疏長喻笑道:「是了。若是我去,回來反倒要背個功高震主的名頭。」

  他面上的情緒藏著,就連景牧都沒看出來。

  他方才坐在那兒,想的自然不是郭翰如的事。

  他在想,他這幾日能為了景牧在這直隸府偷渡光陰,馬上又要為了不同他分別,將治河的事推給他人。他這些做法,正是同他自幼受到的教育相悖的。

  為了一己的快樂和私慾,便不去做自己該做的事。這和戰場上貪生怕死的逃兵又有什麼區別呢?

  可是,他一見著景牧,卻又不受控制地將那些責任道德全都拋開了。像是個癮君子一般,明知道此舉是錯的,卻仍舊控制不住自己。

  疏長喻心道,我真是中毒了。

  ——

  次日,新任的直隸總督便到任了,他們一行踏上了返京的路。

  臨走時,那個新任直隸總督還朝著疏長喻抱拳道了好幾聲恭喜。

  疏長喻一頭霧水,便問他有何可喜。卻只見那總督挑著眉毛笑得喜慶,道:「疏大人深得聖上信任,恐怕假以時日,飛黃騰達,都是早晚的事。」

  他這話像是知道什麼內情,故而意有所指,又有點像沒頭沒腦的一句馬屁。疏長喻便又問,那直隸總督卻是不願再說了。

  「待疏大人回了京城,便知道了。」這總督笑道。「下官提前給疏大人道個喜,總之,定然是好事的。」

  疏長喻帶著滿心狐疑上了路。

  這一路便比來時太平多了。他們一路快馬加鞭,到了京城時,剛入夜,還沒到宵禁的時辰。

  疏長喻便讓景牧先回,自己帶著郭翰如,進宮去面聖。

  乾寧帝這身子骨,出奇的怕冷。如今已經入了夏,到了夜裡稍有些涼風,他都不太遭得住。疏長喻到御書房時,他正坐在榻上,披了一條薄狐裘,捧著一杯參茶在喝。

  見著他們二人來,乾寧帝便放下了茶,詢問了一番直隸河堤的情況。

  他似乎是身體這幾日每況愈下的厲害,故而心情不佳,聽到他們匯報的情況,也沒表現出多開心的模樣,只抬手喚了下人來,一一賞賜了他們二人。

  之後,他又問了孫達志之事。

  孫達志如今關在詔獄中,只等他的罪狀羅列清楚了便要問斬。如今問詢,不過是在考量是斬他一個,還是株連全家。

  待這些事都問清楚,乾寧帝頗為疲憊地咳嗽了兩聲,將郭翰如先遣了出去,留下了疏長喻。

  「去南方治河的李侍郎死了,疏三郎知道吧?」乾寧帝又咳嗽了幾聲,拿起桌上的參茶潤了潤喉。「今年黃河水患糟糕得很,山東又幹旱。如今這京內京外的官員都蠢蠢欲動的厲害,疏三朗,朕再經不起南方亂套了。」

  乾寧帝屬意……竟是自己。

  疏長喻垂首跪下,低聲道:「皇上恕罪……微臣手頭那本方略尚未寫完,怕是……無法襄助皇上平定水患了,還請皇上責罰。」

  卻不料,乾寧帝聽到他這話,冷哼了一聲。

  「責罰?疏三郎,你如今可真是長本事了。」乾寧帝道。「自然是要責罰的。疏三郎,你說這欺君之罪,該如何罰?」

  疏長喻抬起頭,便見乾寧帝俯視著自己。

  「你母親知道南方水患,可是親手將你的著作呈給朕的。」乾寧帝道。「疏三郎,朕可看你這書,寫得好得很吶。」

  疏長喻耳畔一陣嗡鳴。

  母親?母親為什麼會忽然……

  那邊,乾寧帝仍接著說道:「疏三郎,朕知道你有才華,也知道你不喜邀功。可是朕現在要用你,社稷要用你。你們疏家兒郎,無不是盡心竭力為朝廷做事。便是女子,也各個能夠獨當一面。怎麼到了你這裡,便平添出這麼些膽怯來?」

  「疏三郎,你可不要枉為疏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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