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衛昀受到了無情的打擊,徹底蔫了,如鬥敗的公鶏,垂頭喪氣。
初妍看著他,又好笑又好氣:他可真是,皇位都不保了,還在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她柔聲勸道:「陛下,外面現在還有許多禁軍在搜人,我們還是合計合計該怎麽出去吧。」
衛昀蔫蔫地道:「我要有法子,早就出去了。再說,不是有小宋師父在嗎?」一副全交給宋熾的架勢。
初妍:「……」
宋熾沒有說什麽,發了信號。原本守在外面的龍驤衛進來了三人,見到衛昀,頓時激動得熱泪盈眶,伏在地上行了大禮:「臣等見過陛下。」
衛昀指著領頭的那人道:「朕見過你,你叫李,李……」
那人道:「臣龍驤衛副指揮使李虎,當年隨宋大人一起辦保定軍糧舞弊案時,有幸面見過陛下。」
衛昀想起來了:「對對對,你叫李虎,朕記得你的雙刀使得好。」
李虎道:「臣技藝不精,陛下謬贊了。」
宋熾道:「陛下,待會兒由李大人帶著人護送你離開。」
衛昀遲疑:「龍驤衛雖然精銳,可禁軍人數衆多,萬一對上他們,只怕沒有勝算。」
宋熾道:「陛下所言極是,所以不能硬來。」
那怎麽辦?衛昀迷惑。
宋熾對李虎比了個手勢。李虎轉頭吩咐兩個手下,「脫了吧。」兩個手下立刻動手,將身上大紅的龍驤衛飛魚服解了下來。
張順「唉喲」一聲,不解道:「李大人,你們這是做啥?」
李虎道:「還請陛下和公公也把外衣脫下來,和他們交換。」
衛昀一楞,擊掌叫了聲「妙啊」。他怎麽沒想到?他們完全可以假扮做龍驤衛,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更妙的是,李虎的兩個手下與他和張順的身形十分相似,顯然是特意挑選過的,穿上他們的衣物,絕對可以混淆視聽。
衛昀信心大振:宋熾他們這次,果然是有備而來。
四個人很快交換好衣物。宋熾又拿出一個匣子給初妍:「剩下的事交給你了。」
初妍迷惑。
宋熾道:「你看一下就明白了。」
初妍打開匣子,發現裡面滿滿一匣子都是各色胭脂水粉,還有一些眼熟的工具。
宋熾道:「我記得你當初爲二妹妹上妝,讓她容貌如脫胎換骨一般。如今用這些工具改變陛下和張公公的容貌,是否能做到?」
初妍仔細翻看了下匣子中的脂粉,想了想:「我盡力一試。」
一炷香工夫後,衆人看著衛昀和張順兩人,衛昀和張順看著彼此,都露出了驚容。
衛昀的變化極大,原本濃黑的劍眉都被剃了,重新畫了兩道又粗又短的平眉,眼睛變小了,臉黑瘦黑瘦的,全沒了曾經的俊美;白嫩嫩的張順則變得面黃肌瘦,眼睛無神,連鼻子都變塌了。
明明還是原來的臉,却仿佛已是完全不同的人。
若不是他們就在這裡看著初妍動手爲他們上妝,只怕就算是站在對面,也想不到眼前站著的就是衛昀和張順。
李虎一臉欽佩地看向初妍:「姬姑娘可真了不得。」
初妍赧然道:「我也只是試試。」她從來只會幫人扮美,扮醜還是頭一遭,沒想到竟是意外的成功。
也不知宋熾是怎麽想到的,連她也沒料到,自己的這個技能竟能派上這麽大的用處。
這樣一來,衛昀怎麽避開禁軍的耳目,安全離開這個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按照宋熾的計劃,兩名換了衛昀和張順衣服的龍驤衛先離開,設法引開禁軍的注意力。隨後,李虎帶著衛昀和張順,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溶洞內只剩了初妍和宋熾兩人。初妍走到溶洞中的暗流邊,將沾了脂粉的手洗淨,站起,打了個呵欠。
她素來生活規律,今兒折騰了一宿,早已困頓不堪。好在,他們所做的一切沒有白費,找到了衛昀。
她正要向外走去,宋熾忽然叫了聲「妍妍」,伸過手來,握住了她的手。
初妍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他却加了幾分力,將她柔若無骨的手兒整個攏在了手心,低垂著眼瞼,靜靜地凝視著她。
從初妍的角度,恰能看到他精緻的下頜,紅而薄的唇,深邃的黑眸,以及濃密的長睫。
初妍的臉紅了,又有些莫名,開口輕聲問道:「我們不回去嗎?」
宋熾道:「回去。」又問她,「累嗎?」
她答道:「還好,就是有些困。」說罷,控制不住打了個呵欠。
宋熾神情柔和下來:「我背著你,你睡一會兒。」依舊將她背在了身上。
外面天已濛濛亮,不知不覺,竟過了一夜。
初妍是真的困了,趴在他背上,頭一點一點的,如小鶏啄米,漸漸開始迷糊。隱約中,似乎聽到他的聲音又在喚她:「妍妍。」
她迷迷糊糊地應了聲。
宋熾反手托住她的手微微施力,回頭看向她:「下個月你就該及笄了吧,有沒有想要的及笄禮物?」
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頭枕在了他的肩上,無所謂地答道:「什麽都可以。」
他望著她的模樣,心中軟作一團,又覺酸楚。曾經的她,還會掰著指頭一樣一樣地和他數想要的一切;如今却只剩這一句「什麽都可以」。
腦中,仿佛又想起了那夜她對他說的話:「有些事情,一次教訓便已足够。」
他一直以爲一切都是她的夢,她那樣介意實在有些可笑。直到那一日,她飲下毒酒倒下時,他的腦中忽然浮現一幕似曾相識的畫面,肝膽俱裂,他才恍然驚覺,那一切是她真真切切經歷過的。
她曾經對他仰若天神,他却將她推入深淵,傷透她的心,讓她對他徹底絕望。
背上的她的呼吸漸漸均勻,陷入了沉睡。宋熾望了她許久,才繼續邁步前行。
初妍是被外面的喧囂聲吵醒的。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瓊芳園。她翻了個身,外面立刻想起香椽的聲音:「姑娘醒了?」
她睡得太少,腦袋兀自突突地疼,聞言,輕輕「嗯」了聲問道:「外面怎麽回事?」
香椽道:「姑娘忘了,今兒是大家回京的日子。」
她這才想起,誠王登基,塵埃落定,西山行宮的戒嚴終於結束。從昨天下午開始,許多人家都開始陸續返回京城了。
她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嫂嫂打算什麽時候出發?」
香椽道:「今兒路上人太多了,夫人和宋家約好了,明兒一塊走。」
和盧夫人她們一道走嗎?也不知宋熾會不會一道,還有衛昀,是不是平安離開了?初妍出神片刻,沒了睡意,翻身坐起。
瓊芳園空了大半,尤氏去給先走的幾家送行,不在屋裡。初妍用過早膳,想著衛昀的事,終究心神不寧,想了想,叫香椽跟著,往外走去。
行宮中到處亂哄哄的,也沒人留意她,她直接去了外臣所居的擷英閣。守門的小內侍聽到她的姓便露出笑來:「原來是蘭陵縣主,縣主是來找宋大人的嗎?小的這就去禀告。」
初妍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他已一溜烟地跑進去了。
初妍:「……」她和宋熾定親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嗎?
宋熾很快迎了出來,仔仔細細地看了她幾眼,皺起眉來:「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初妍被他看得赧然,微垂了眼:「睡不著了。」
宋熾帶著她去了他的臨時書房。他剛剛似乎在寫信,書案上鋪著信紙,墨迹淋漓,方寫了一半,飽蘸了墨汁的竹管筆架在青花瓷筆山上。
宋熾問道:「怎麽忽然想到來找我?」
初妍道:「我就是想問問陛下怎麽樣了?」
宋熾神色淡了下去:「妍妍倒是關心他。」
初妍訝然看向他:宋大人這口氣,是吃醋了嗎?不能吧,他才不是這種人。
宋熾見她毫無自覺得模樣,心中嘆了口氣,忽然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初妍「唉呀」一聲,慌亂地想要推開他,香椽還跟著她呢,他這是做什麽?
他已低下頭,輕輕啄了啄她的唇角。
那一下,如蜻蜓點水,沒等初妍反應過來,就退了開來,將她安置在靠著書案的一張太師椅上,長睫微顫,眸若含光,含笑對她道:「等我一會兒,我先把信寫完。」
那一瞬間,冰雪融化,萬物逢春,初妍看待了一瞬,等反應過來,臉頓時漲得通紅,根本不敢抬頭看香椽的表情。
這個混蛋,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低著頭,聽著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心亂如麻。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他擱筆的聲音,折叠信紙的聲音,他將平安叫了進來,將信交給平安,又叫平安帶著香椽下去喝茶。
初妍嘴唇嚅動了下,想叫香椽留下,可想到剛剛的那一幕,勇氣頓時消失了。
實在丟死人了!
平安和香椽的脚步聲消失,宋熾含笑的聲音響起:「這地上的磚也沒什麽好看的,值得你看這麽久?」
他還敢嘲笑她!
初妍惱羞成怒,抬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一下子撞入了他帶著笑意的湛深黑眸。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雙手支在椅子的扶手上,俯下身來,慢慢凑近她。
眼看著他俊美如謫仙的面容越來越近,熟悉的氣息再次將她籠罩,初妍的心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她狼狽地將頭後仰,想要躲開他的氣息,却被一隻溫熱的手輕輕擋住了後腦。
他在她唇前停住,仿佛下一刻便能將她的櫻唇採擷,聲音低沉,清淺呼吸拂過:「妍妍,你得習慣,你將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