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陽光被碧色的窗紗濾得朦朦朧朧,屋中熱意蒸騰。初妍如新雪般的肌膚一點點染上嫣紅,眼波氤氳,嬌艶如三月枝頭初綻的桃花。
微啓的櫻唇一動都不敢亂動,連說話都不敢大幅度。兩人離得實在太近,近到仿佛她一開口便會觸碰上他的唇。
「習慣不了,怎麽辦?」她的的聲音如在呢喃。
宋熾低低笑出聲來:「這麽辦。」低頭,毫不客氣地堵上了她的唇。
初妍腦中嗡的一下,一下子熱血上涌。她想後退,却被宋熾固定住後腦,退無可退;想要逃離,却被他圈在太師椅中,無處可逃。
她渾身都僵住了,纖柔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栗起來。
理智告訴她,兩人親事已定,她若想過得好,就得儘快適應身份的轉換;可情感上,要和他做這麽親密的事,總覺得分外羞赧。
宋熾見她一對水汪汪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一副呆呆的無措模樣,心頭大悸。他暗嘆了口氣,伸手蒙住了她亂人心神的嫵媚雙眼,抵著她唇含糊開口:「別怕。」耐心地試探了幾番後,叩開了她僵硬的齒關。
等到他終於放開她,她已氣喘吁吁,心跳失序,渾身無力。渾渾噩噩的腦子中只剩一個念頭:宋大人從前不是一心皈依佛門,立志清修嗎,這親人的招式他怎麽會這麽嫻熟?
宋熾的呼吸也有些不穩,扶在她後腦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撫著她的秀髮,溫柔問道:「現在可習慣些了?」
初妍張了張嘴,剛要順口回答,忽然生出警惕:「我若說不習慣,你會怎麽樣?」
宋熾好脾氣地笑了笑:「妍妍好奇的話,試試就知道了。」
初妍:「……謝謝,不用了。」看這笑就覺得他不懷好意!
宋熾抬手,大指落到她嬌艶潤澤的朱唇上,摩挲著細細描摹著她的唇形,目中露出遺憾之色:「真的不試?」
「不試!」唇上似有若無的撫觸帶來絲絲癢意,擾得人心神不寧。初妍惱恨地抓住他手,拉開,堅决地將話題扯開,引到她此次過來的目的上,「不說這些了,你還沒告訴我,陛下究竟怎麽樣了?」
宋熾看著她沒有說話。
又來了!初妍最討厭的就是他什麽都不說,什麽都暗中安排的行事作風。她心中氣惱,故意激他:「宋知寒,你鋸嘴葫蘆似的什麽都不肯說,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宋熾看了她一眼,眉心微皺。
初妍心氣稍順:可算是被她將了一軍了。
宋熾忽然開口:「是。」
初妍一待,連話都說不連貫了:「你、說、什、麽?」
宋熾見她呆呆的模樣,眉頭不知不覺鬆開,眸中透出笑意。他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
初妍:??他是指她以爲他會吃醋太傻了,還是她知道他吃醋後的反應太傻了?
宋熾自然不會解釋,他沒有再賣關子,告訴她道:「陛下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
初妍鬆了口氣,露出笑來:「那就好。」頓了頓,又問道,「你們以後打算怎麽辦?」
衛昀失踪,誠王在滿朝文武的一致呼聲中,趁亂繼位。衛昀這個時候回去,已經失了先機。他從前又混帳得不管政事,隻信任高閣,根本沒有培養其他親信。想要拿回皇位,只怕不容易。
她嘆道:「你要早點找到他就好了。」早點找到,衛昀就不會那麽被動了。
宋熾看了她一眼。
初妍一怔,驀地生起一個可怕的猜想:「你是故意的?」
宋熾沒有否認。
初妍倒抽一口凉氣:原本她還覺得奇怪,怎麽之前他找不到衛昀,誠王一登基就馬上找到了,時機也掐得太准了。
初妍不可思議地看向他:「爲什麽?」
宋熾淡淡道:「如果不經此一劫,沒有經歷過從雲端跌落的苦楚,你覺得,陛下即使被救回去,能有多大的改變?」
初妍怔住。
宋熾又道:「以他從前的性子,會甘心放弃你嗎?」
衛昀的性子啊,想一出是一出,隨心所欲,從不知道退讓與放弃。
宋熾輕嘆:「妍妍,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這一次,對他來說,雖然是個劫難,但也是一個機會,讓他真正體會到人間疾苦的機會。」
他是想借此次機會觸動衛昀,改變他嗎?
初妍抬眸看向他:「你就不怕萬一失敗?」他這麽做,也太瘋狂了吧,就不怕玩脫了,衛昀真出了事?或者,根本奪不回皇位?再說,他怎麽保證衛昀一定會改變?
宋熾神色沉靜:「我不會失敗。何况,失敗又如何。若他還是原來的模樣,於國家,於百姓又有何益?」
她忽然泄了氣。宋熾原就和她不一樣,她覺得不可思議的事,不代表他做不到。何况,就算失敗了,他可能也根本不在意。
在他的心目中,「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一個君王,大概遠遠比不上這個國家,比不上無數百姓。正如他所說,衛昀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上輩子,就是他扶持誠王,把衛昀拉下了馬。而他登上相位的手段雖然不光明,也確確實實耗盡心血,一心爲國。
他從來不是一個好人,却能稱得上一個好官。
他似乎發現了她的恍惚,落於她發頂的手輕輕摩挲了下,忽地伸臂將她攬入懷中,緊緊貼著他,聲音溫和下來:「你放心。」
放心什麽?他沒有說,她却懂了,身子慢慢軟了下來,伏在他懷中輕聲道:「我信你。」這世上,沒有誰比她更瞭解他,若有一人能推她入深淵,必是他;若有一人能救她於水火,也必然是他。
宋熾的眼睛亮了,什麽也沒說,收緊了雙臂。只有他才知道,能重獲她的信任有多不易:她一直在努力掙脫他們之間的羈絆,然而上蒼終究是厚待他的,將她再一次推到了他身邊。
屋外忽然傳來平安的通傳聲:「大人,侍郎老爺過來了。」話音方落,沉穩有力的脚步聲傳來,宋思禮的聲音響起:「知寒。」
聲音戛然而止,宋思禮立在門口,震驚地看著屋裡靜靜相擁的兩人:「你們……」
宋熾神色微冷,直起身來,將初妍護在身後,回身看去。
宋思禮望著他們倆,面上滿是震驚和憤怒:「她怎麽會在這裡?」
宋熾神色淡淡:「她是我的未婚妻子,在這裡很奇怪嗎?」
宋思禮跌足道:「知寒,你把我和你說的話都當成耳邊風了嗎?你向來是個明白人,凡事拎得清,這次怎麽犯糊塗了?她是陛下要的人,你怎麽爭得過?」
見宋熾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他轉向初妍,痛心疾首地道:「姬姑娘,你昔日在宋家,我們也沒有薄待你。求你看在這點香火情上,發發慈悲,放過知寒,放過宋家吧。」
初妍沒有說話。
宋熾伸手握住她柔若無骨的玉手。
初妍臉上的緋紅慢慢褪去,抬眼望向宋思禮,神色驚詫:「宋侍郎此言差矣,我與知寒的婚事是太后娘娘做主,你要求,也該去求太后娘娘才對。」
宋思禮道:「姑娘是太后娘娘的義女,只要你願意求太后,又有皇上說項,太后娘娘自會收回成命。」
初妍正要說話,宋熾低頭,溫言對她道:「妍妍,你先去隔壁坐一會兒,我有話要單獨和叔父談。」
初妍目光與他一碰,沒有再說什麽,站起,走進了隔壁相鄰的內室。
因是臨時住所,內室布置得極其簡單,一桌兩椅,一張不大的架子床。靠墻的多寶格上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擺設。床前,還放著一個打坐用的蒲團。
外面,傳來宋思禮的聲音:「知寒,此事事關重大,你休要執迷不悟。」
宋熾平靜的聲音響起:「我的婚事我自有打算,還請叔父休要再對姬姑娘說那樣的話。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便是被叔父說動,我也不容她退親,必會將她娶入家門。」
「你……」宋思禮勃然大怒,「宋知寒,你這是翅膀硬了,連家族都不顧了?」
宋熾聲音冷淡:「侄兒不敢。」
宋思禮暴躁地來回踱了幾步,聲音陡然變得陰寒:「好,你不顧宋家,不顧你年邁的祖母,是不是連你的母親都不顧了?」
宋熾沒有答話。
宋思禮冷笑道:「我今兒就把話放在這裡了,若你不肯退親,我就把當年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你母親,我看她還活不活得下去。」
宋熾道:「她不會信。」
宋思禮呵呵笑了起來,透著猙獰:「知寒何必自欺欺人,活生生的證據還在,你說她會不會信?」
宋熾的聲音冷了下去:「叔父莫不是瘋了?」
宋思禮道:「反正大家都要死,還不如死前痛快一把。說不定你母親憐我……」
「啪」一聲脆響,打斷了宋思禮接下來的話,宋思禮又驚又怒的聲音響起:「你竟敢!」聲音却漏了風,竟似被打掉了門牙。
「我有什麽不敢的?」宋熾的聲音宛若淬了寒冰,陰森异常,「我母親若知道一個字,我保證叔父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宋思禮仿佛被嚇到了:「你……」驀地殺猪般地叫了起來,「放開我,放開……」聲音到最後越來越弱,奄奄一息。
初妍在內室聽得膽戰心驚,忍不住叫了聲:「知寒。」
外面「撲通」一聲,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宋熾的聲音重新變得冷靜克制:「叔父好自爲之。」隨後是一陣連滾帶爬的聲音。
書房中恢復了安靜,靜得仿佛一個人都沒有。宋熾還在嗎?
初妍猶豫了下,從內室走了出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宋熾。他坐在她先前坐過的太師椅上,雙肘支在膝上,將頭埋在手中。
「知寒。」她叫了聲。宋熾却全無反應。
剛剛宋熾和宋思禮的話從腦海中泛起,初妍的心弦顫得厲害:她似乎聽到了一件不得了的秘事。而宋熾他,一定很難過吧。
她走近宋熾,輕輕將手搭在他肩上,柔聲又喚了一遍:「知寒。」
他還是一動不動。
她越發擔心,俯下身想看清他的表情。
下一刻,他驟然抬起頭來。
幽黑的眼眸不知何時已變得通紅,眼神失焦而混亂。熟悉得叫人心驚。
初妍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想向後退,已來不及。
一條有力的胳膊從她身後繞過,攬住她纖細的腰肢一勾,她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向前跌去,落入了一個灼熱的懷抱中。
視綫中晃過熟悉的沉香木珠,淡淡的沉香木的氣息混合著檀香味傳來,失控的吻重重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