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初妍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臉上熱得越發厲害,望向他的目光却大膽地沒有收回,桃花美目妖嬈,如蒙了一層霧,水光瀲灩,動人心魄。
宋熾告訴她,他練的禪功,乃佛門秘技,練氣養顔,强身健體之餘,還能抑制七情六欲,然而强行抑制七情六欲,畢竟有違自然之道。因此,每過一段時間,功法就會反噬。
反噬之時,氣血逆行,七情翻騰,神智全無,只會遵循本能,難以控制自己。
七情六欲越强烈,壓抑得越狠之人,反噬就會越厲害。反噬的時間不定,可能是十天半月,也可能是一年半載,全看練功人被壓抑的情感多少程度。
他原本心性如鐵,六情不動,反噬的次數少之又少。可自從那日她無意中闖進密室,一切就都變了。
她挑起了他的欲,壞了他的純陽之體,打破了他體內功法的平衡,使得反噬的發作越來越頻繁。明衍大師贈他的藥只能治標,想要治本,只有轉換功法,陰陽調和,重達平衡。
所謂的陰陽調和,咳,咳咳……
那日他跟她提起,她羞不可抑,落荒而逃;今日却主動提出。
宋熾的目光變得幽深,靜靜地落在她面上,半晌才啞聲道:「我們還沒成親,太委屈你了。」
可等他們成親,還要大半年。宋思禮的算計迫在眉睫,還有一個新帝虎視眈眈。
初妍抿了抿唇,不再和他囉唣,閉上眼,不管不顧地親了上去。
柔軟的唇,芳香的氣息,笨拙却又熱情的動作。
宋熾的呼吸亂了,聲音從兩人的唇隙中艱難傳出:「妍妍……」
初妍氣息不穩:「你委屈我的,何止這一樁。」
她說得輕描淡寫,宋熾的心中却陡然一酸,無數悔意與心痛涌出:曾經的他在她心上留下的傷痕實在太深。
他情難自已,伸手攬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將她緊緊扣在懷中,含住她誘人的櫻唇,反客爲主。
他感覺到了懷中少女細微的戰栗,情思迷亂中生出幾許憐惜。
然而,今日之事,他精心算計才得,不會後悔,更不可能放弃。若不是萬般無奈,她不會同意嫁他,他必須牢牢抓住她,不給她任何反悔、離開他的機會。
大紅的禮服飄然墜地,濃密的長髮如瀑散開,她玉頸後曲,暈紅的臉兒嬌艶如承露的桃花,卷翹的眼睫濕漉漉的,不知何時挂上了點點泪水。
花嬌玉軟,待人採擷。他心頭悸動,再也克制不住,傾身覆了上去。
風折垂柳,雨打芭蕉,一晌貪歡。
初妍醒的時候天色正亮,掀開簾帳,金燦燦的陽過透過雕花的窗格斜斜射入,將整個屋子都照得燦爛一片。
屋中却不像先前般暑熱。她抬眼看去,發現屋子的一角添了一個冰盆。
她翻身坐起,發現自己身上已經被清理過,穿上了中衣,除了身子有些酸軟,幷沒有太多不適。
想到之前發生的事,她的臉控制不住又燒了起來。
在今日之前,她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主動對宋熾投懷送抱。
宋熾却比她想像得更克制,一直照顧著她的感受,除了最後關頭,始終那麽溫柔體貼。
撇開其它一切不談,他給了她一次美好的感受,她的初次完全不像她曾經聽說過的那般慘烈。只是,這個男人,連在這種時候都能保持住理智,她竟不知該高興還是鬱悶。
門聲響起,香椽抱著一堆衣物走了進來,望著她欲言又止。
初妍的臉更紅了,她和宋熾折騰的事可瞞不過香椽。她不待香椽開口,先發制人地問道:「你抱著的是什麽?」
香椽答道:「是宋大人命人給姑娘準備的衣物。」她解釋道,「大人說,姑娘穿著禮服不便。」
他倒是體貼。穿著大禮服確實做什麽的都礙手礙脚的。初妍「嗯」了聲,由香椽服侍著將那身淺碧色綉卷草紋的襦裙換上,隨口問道:「他人呢?」
香椽道:「大人有急事,回衙門了。」
初妍:「……」忽然覺得胸口悶悶得難受。雖然知道今日他當值,不可能離開衙門太久,可他就這麽拋下她了?混蛋,是不是她的利用價值沒了,在榻上時裝得那麽溫存,一轉身就公務爲重,不管她了。
她沒有說話,默默開始脫剛剛穿上的襦裙。
香椽吃驚:「姑娘,你怎麽了?」
初妍道:「這件襦裙不好看,我不喜歡。」
香椽疑惑道:「明明很好看啊。」
初妍看了她一眼。香椽摸了摸鼻子,老老實實地幫她將襦裙脫下,重新換上了大袖禮服。
香椽又服侍她重新梳好頭。初妍起身往外走:「我們回去。」
香椽忙攔住她,猶猶豫豫地道:「姑娘,你要不要補一下口脂……」初妍的唇色向來偏淡,口脂沒了,實在明顯得很。
補口脂?初妍一怔,臉頓時漲得通紅,她唇上的口脂都被某人吃掉了。
她問香椽:「你帶口脂了?」
香椽搖頭,見她不高興,忙補充道:「大人也叫人送了一盒口脂過來。奴婢去拿過來?」
他可真體貼周到。初妍越發牙癢癢的,堵著一口氣:「不用了。」
香椽憂心道:「那怎麽辦?」
初妍看了她一眼:「你去打盆水過來。」她把臉上的妝容全洗掉,這樣沒了口脂總不明顯了吧?
總之,宋熾那混蛋送的東西,她、一、個、都、不、要!
這股邪火她直到第二天都沒消,一天待在玉溪館都悶悶的。知道她心事的香椽不敢勸,不知她心事的立秋和林媽媽急得團團轉,哄著她去看各家送的及笄禮解悶。
她倒是找到了好幾件有意思的禮物,比如陽湖公主送的,有鑲著寶石的金雀報時的西洋鐘;柳綾羅送的雙面綉座屏,兩面的圖案完全不同;宋姝送的玲瓏雙層香熏球,裡面的一層是活動的,會滴溜溜地旋轉……
目光無意中掠過一物,她驀地楞住,走近幾步,仔仔細細地看著。
這是一具樣式古樸的七弦琴,琴首花紋有如鳳尾,側面雕著篆體的「鳳尾」兩字。
是她上輩子最最心愛的鳳尾琴!
初妍的手小心翼翼地撫過琴弦,指尖微顫,問道:「這是誰送的?」
立秋翻了翻禮單,笑道:「是宋大人昨兒晚上補送的賀禮。」
初妍問:「宋熾?」
立秋道:「是,還能有哪個宋大人?」
香椽立刻擔心地看向她,姑娘的氣還沒消,就怕她一怒之下將琴也退回去,和襦裙、口脂一樣拒絕接受。到時太夫人問起姑娘爲什麽和宋大人置氣,她該怎麽答?
初妍手摸著琴首,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怏怏道:「把這個抱去我的琴房吧。」
晚上去石太夫人那裡請安,初妍一進門就發現氣氛不對。
恩成和義來兩個小娃兒被僕婦帶在院子裡玩。屋子裡,一個服侍的人都沒有。石太夫人眼睛紅紅的,滿面怒氣;尤氏在一邊抹著泪;姬浩然却是一臉沮喪,無可奈何的模樣。
初妍驚訝:「母親,哥哥,嫂嫂,出什麽事了?」
看到她來,三個人都掩飾地露出笑來,有說「悠然來了」的,有喊「妹妹」的,分外熱情。
初妍越發狐疑:「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三人對了下眼神,欲言又止。
石太夫人咳了一聲:「悠然……」她說不下去了,嘆了一口氣,對尤氏道,「你一向和她好,你和她說吧。」
尤氏硬著頭皮道:「妹妹,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初妍心頭一沉:「什麽壞消息?」
尤氏道:「宋大人出事了。」
初妍的臉色瞬間發白。
宋熾是和宋思禮一起爬山的過程中出事的,據說是脚底打滑,不小心摔進了深澗。宋思禮搶救不及,再叫人去撈,已經來不及了。到如今,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初妍聽完整個過程反倒鎮靜下來:脚底打滑,搶救不及?鬼才會信。宋熾身手不凡,功法唯一的隱患也解除了,怎麽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只有兩個解釋:要麽宋思禮棋高一著,要麽就是宋熾故意的。
她更願意相信宋熾是有意爲之。畢竟,宋熾對宋思禮早有防備,不會輕易著了對方的道。而且這樣一來,他在暗處,操縱一切,扶持衛昀重新上位更加方便。
初妍想寬慰母親和兄嫂幾句,却發現尤氏說完消息,神色非但不見輕鬆,反而越顯出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
她不由疑惑道:「嫂嫂,是不是還有別的壞消息。」
尤氏嘆了一口氣,吞吞吐吐地道:「的確還有一個消息。」
初妍看向她。
尤氏道:「宮裡派人傳了消息,陛下過幾日會接你進宮。」
接她進宮,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初妍的臉色變了:新帝還真是迫不及待啊。宋熾前脚出了事,他後脚就下了這個旨意。
石太夫人滿面寒霜,怒氣衝衝地擼袖子:「我進宮去找太皇太后。」
姬浩然苦笑著勸她:「現在這位陛下,大家都看走眼了,以爲他性情溫吞,其實也是個我行我素。如今,太皇太后都未必管得住他。」
石太夫人大怒:「難道就這樣將你妹妹送進那不得見人的去處?」
姬浩然道:「娘,你別急,我會想辦法的。」
石太夫人沒好氣:「你能有什麽辦法?若不是你不中用,那位敢這麽對待你的妹妹?說什麽怕有臣子勸諫,一乘小轎悄悄抬進去,等生米煮成熟飯了再給位份。虧他想得出這個主意!只恨偏偏宋知寒這個時候出了事。」
姬浩然被石太夫人說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却不敢反駁。
石太夫人道:「你不必多說了,此事我意已决。」
尤氏急道:「母親休要衝動,就怕太后勸不動陛下,反而對妹妹起了殺心。」上一次的事她猶有餘悸,若不是宋熾去得及時,初妍已經沒了性命。
石太夫人怔在那裡。
初妍見幾人已經沒頭沒緒,嘆了口氣,柔聲安慰道:「母親休要著急,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找到知寒的下落。」只要宋熾出現,太后的賜婚詔令還在,新帝總不成硬奪臣妻。
姬浩然立刻應和道:「妹妹說得是,我立刻加派人手,一定要把知寒找到。」
初妍看向他:「哥哥,我想去知寒出事的地方看看。」
姬浩然不贊同,然而看到初妍的神色,終究還是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一頓晚膳吃得心事重重,沒滋沒味的。初妍回到玉溪館,梳洗完,換上寢衣,却毫無睡意,坐在院子中的秋千架上怔怔出神。
理智上,她相信宋熾不會有事,他既然對她許下承諾,以他的性情,絕不會中途撒手,更不可能會將她拱手讓給新帝。可情感上,說毫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若有萬一呢?
她心煩意亂,連先前對他的怨氣都淡了:如果今日的一切都是他計劃好的,可想而知,他昨日要做準備,該有多麽緊張忙碌。他沒喲一直陪著她,其實情有可原。
香椽輕手輕脚地走近,勸說道:「姑娘,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
她回過神來,不想讓香椽她們擔心,應了聲,向屋裡走去。
她不睡,香椽她們也不敢睡。
香椽掌著燈:「今夜我陪姑娘睡吧。」
初妍知道她擔心自己,搖頭笑道:「不用。」她向來不用人值夜,吩咐她道,「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了,不然明天你也該沒精神陪我了。」
她推著香椽在外間的榻上歇下,自己邊進屋,邊順手散了頭髮。
梳洗過後,她隻鬆鬆地挽了個髮髻,隨手拔下髮簪,一頭濃密的秀髮便披散下來。
她正要上榻,忽覺不對,悄悄將手中的簪子捏緊。
下一刻,有人從背後將她擁住,熟悉的檀香氣息襲來,他溫潤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清淺溫暖如夏風拂過:「妍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