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一晚的擔心憂慮在這一聲溫潤柔和的呼喚中烟消雲散,心中的酸澀陡然泛上,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一圈。
她不想承認,却不得不承認:他沒事,真是太好了。她再氣他惱他,恨他咬牙切齒,却也不想他真的出事。可她又恨自己的軟弱,在他面前,軟弱是最容易被鄙視的情緒。
她垂下頭,藏入帳幔的陰影中,不想被他發現她發紅的眼眶。
他握住她的香肩,將她翻了個身,面向自己,帶著薄繭的手輕輕捧起她柔嫩的小臉,看不出多少情緒的目光落在她面上。
她別過臉,想避開他的審視,却不防他的唇忽然落下,覆上了她垂下的眼瞼,觸碰上她輕顫的眼睫。
如羽毛拂過,彩蝶輕栖。
她心頭一悸,只覺他碰觸之處如有電流流過,身子不受控制地輕輕顫動起來。下一刻,她心中怒意升起,猛地用力將他推開,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宋熾望著她,怒氣衝衝的她臉兒緋紅,眼波氤氳,長睫濕漉漉的,那模樣真是可愛之極。他眼神柔和下來,說話却是平靜淡然如故:「有件事要你幫忙。」
所以,他是有事才來找她,沒事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玩失踪了?
這個混蛋!
初妍羊脂雪玉般的面上一片緋紅,桃花眼兒睜得圓圓的,眼中的氣惱藏都藏不住,却又强行克制住。
宋熾眸中現出幾分笑意,溫言道:「妍妍,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們坐下來慢慢說。」
初妍聽著他毫無起伏的語氣,閉了閉眼,神色冷了下去,冷冷答道:「好。」找了個離他遠遠的凳子坐了下來,她情緒平穩下來,克制有禮地道,「宋大人請說。」
宋熾:「……」有些話自己說不出口,她似乎很不開心?
他喚道:「妍妍……」
初妍打斷他:「宋大人,時間緊迫。」
宋熾無可奈何:他怎麽忘了,小妞兒氣性大得很呢。他望瞭望天色,夜雖長,時間却確實緊迫,他還有許多重要的事要做。
他開門見山地道:「妍妍,我希望你答應入宮。」他長話短說,很快把他的計劃中需要她的地方說了一遍。
初妍的神色變了:前後兩世,他竟同樣要將她送入宮,送到君王的身邊嗎?
宋熾見她神情,知她誤會了,補充道:「你不必親自出面,我會找人假扮你。但此計終有幾分風險。你若不願意,我會放弃,另想他法。」
初妍問:「你能告訴我,你想利用我讓人混進宮,之後想做什麽?」
宋熾道:「你應該明白的。」
是啊,她應該明白的:衛昀想要複位,最簡單,傷亡最小的法子便是控制住新帝。然而新帝得位不正,十分謹慎,他又尚未娶妻,也未填充後宮,登基這半個月來,每日都會換地方睡,除了他在城王府的舊人,等閒無人能近身。
這種時候,新帝要納她,就成了一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所以她要選擇的只有要不要幫他。初妍垂著眉眼,陷入沉思。
宋熾也不催她,靜靜地等她回音。
片刻後,初妍抬頭看向他,神色淡淡:「好,我答應你,照你的主意行事。這是最好的,也是損傷最小的辦法。」她頓了頓,又道,「不過,不用找人假扮,我去就是。」
宋熾不贊同地皺起了眉:「不行,太危險了。」
初妍道:「你們是以我的名義混入宮中的。此計若失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就算我躲在外面,難道就能逃過一劫嗎?既然如此,不如讓我去,盡可能地增加成功的可能性。」
她說得冷靜,宋熾也明白她說的都對。她若沒有親自去,入宮重重驗證,敗露的風險會很大。
他從來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可這一次,他私心作祟,豈能捨得她去做這樣的事,冒這樣的險?
他還想說什麽,初妍譏諷地道:「宋大人什麽時候得了優柔寡斷的脾氣了?你若不同意,此計便作罷。我老老實實地嫁入宮中便是。」
五天後新帝便要接她入宮,給她留下的時間幷不多。衛昀也許能等,她却等不得了。
宋熾皺眉:「妍妍。」
她望著他,目光毫不退讓。
宋熾權衡片刻,無奈退讓:「好。」
「宋大人若沒有其它事,先請回吧。天色不早,我要歇了。」下了逐客令。
宋熾看向她,她看著窗外,神色淡漠,連個正眼都吝於給他。
宋熾見她一副拒人於千里外的模樣,頭痛起來。他無奈地揉了揉眉心,起身,沒有離開,走到她身邊,伸手將她打橫抱起。
初妍氣惱:「你做什麽?」
他溫言道:「我守著你睡了再走。」
初妍拒絕:「不用,你放開我……唔……」
許久,他才放開她被親得水潤嫣紅的香唇。
初妍回過神,這才發現他將自己放到了屋中的花梨木圓桌上,一手攬住她纖腰,一手扶住她後腦,方便他親她,不由更怒:「混……」
唇再次被堵住。她氣急敗壞地伸脚踹去,却被他輕易以身體壓制住,動彈不得。
等他再次放開她,她臉兒憋得通紅,一對勾魂攝魄的桃花眼水波瀲灩,又似燃著火焰,伸手捂住唇,敢怒不敢言。
宋熾嘆了口氣,聲音低沉下來:「妍妍,對不起。」
壞事都做了,再說對不起,有用嗎?
宋熾溫柔地輕撫著她的秀髮:「我剛剛騙了你。」
他騙她什麽了?
宋熾白玉般的面上難得染上一抹暈紅,聲音低沉而撩人:「找你幫忙之事其實過幾日也能說,我之所以今夜就急著過來,是因爲……」
居然還有別的原因,他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初妍警惕地看著他。
宋熾低下頭,凑近她耳畔,溫熱的氣息反反復複拂過她敏感的耳垂,帶來令人顫栗的癢意。微凉的唇親上她的耳垂……他的聲音啞得越發厲害:「我想你了。」
「轟」一下,全身血液涌上面頰,初妍捂住櫻唇的手不知不覺落了下來,滿面呆愣。
她是幻聽了吧?她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清冷自持,從來恍若天人,不染凡俗的宋熾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所以,」他摟住她,繼續道,「生我的氣可以,別這麽冷淡好不好?」
「不好!」她望著他難得低聲下氣的模樣,綳住臉,幷不想輕易原諒他,「我很生氣,現在不想理你。」
他輕嘆:「那我只能好好賠罪,直到你原諒我爲止。」
初妍有些好奇:他打算怎麽賠罪?
然後,她就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手落到她衣襟上,熾熱的吻落下,印上了她如羊脂白玉的無瑕玉頸,輕輕一啜。
他的動作極致溫柔,細微的電流從他唇印下之處躥流,很快流遍四肢百骸。她想要推開他,他作亂的手在某處一掐,她急促地喘息一聲,渾身都沒了氣力。
天快亮的時候,初妍從沉睡中醒轉。她兀自迷迷糊糊的沒有完全清醒,恍惚間只覺渾身如同置身火爐,熱得難受。
等等,她終於感覺到了不對,驀地睜開了眼睛。
光綫昏暗,朦朧中她看到了——男子的胸膛?這會兒,她正以手脚幷用的姿勢牢牢纏在對方身上。她竟然這麽不矜持的嗎?難怪會覺得那麽熱。
初妍這一驚非同小可,一下子完全清醒過來,忙不迭地收回手脚,向後讓去。她慌亂地抬起頭來,落入一對幽黑含笑的眼眸。
昨夜的記憶涌入腦海,他將她放在圓桌上……然後就是更多的混亂。初妍的聲音結巴起來:「你,你怎麽還在?」他瘋了嗎,這是她的閨房,被人發現了如何是好。
外面院子裡隱約傳來走動的聲音,已經有人起了。
宋熾道:「賠罪啊。」
初妍腦中已成了一團亂麻,完全理不清他在說什麽:「賠賠賠,賠什麽罪?」
宋熾道:「妍妍不是怨我在私宅那會兒沒有留下來陪你嗎?」
原來他都知道。可那日在他私宅他不留;今兒在她的閨房,在外間就睡著香椽,還有一院子的僕婦,他偏偏留了,他這是要鬧哪樣?
初妍咬了咬牙:「你快走吧。」
他凝望著她:「不生我的氣了?」
她怎麽可能不生氣!
他露出歉疚之色:「那我多陪你一會兒。」
初妍:「……」半晌,咬牙切齒地道,「不生氣了,你快走吧!」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嗯」了聲:「我這幾日可能沒法再來看你,照顧好自己。」
宋熾果然如他所言,此後沒有再來找她。
時間很快到了新帝接她進宮前一晚。晚上後,姬浩然將她叫去了他的外書房。小丫鬟奉上酸梅飲,初妍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有些心不在焉。
明日就要進宮了,怎麽宋熾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姬浩然領了兩個丫鬟進來,說是特意爲她準備的陪她入宮的丫鬟。明日入宮,香椽和立秋都不會跟她進去。
初妍漫不經心地一眼看去,見兩個丫鬟一個樣貌平平,却氣度從容;另一個却低著頭,看不清是什麽模樣。她正奇怪著,又看了一眼,恰好丫鬟將頭抬起,她一下子沒掌住,嗆到了。
姬浩然帶來的「丫鬟」足足比香椽高了大半個頭,眉目俊朗,衝著她笑得燦爛,不是衛昀又是誰?
香椽忙伸手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初妍好不容易止住咳,不由扶額:宋熾說衛昀也會想辦法混進宮,她原本還奇怪用什麽法子呢,原來竟是這樣嗎?讓皇帝陛下假扮女兒家,他們可真是想得出!
這膽子也太大了些。
她進宮的丫鬟是要報備,幷經由龍驤衛的人調查審核身份的。也幸虧龍驤衛的副指揮使李虎暗中倒向了他們,不然,光第一關,衛昀就過不了。
初妍吐了口氣,站起身來,欲向衛昀行禮。
衛昀擺手:「不必不必,省得被人看到起了疑心。」
初妍只得止住,望著他英氣勃勃的面容,一言難盡地道:「您就用這個模樣隨我進宮嗎?」宮門的守衛眼得多瞎,才看不出他是男子?
衛昀滿臉信任地看著她:「宋卿說,這事是你擅長的。」
初妍:「……」
宋熾還真會人盡其用啊。不過,想想把衛昀化妝成女兒模樣,她居然有些期待。
衛昀又向她介紹另一人:「這是朕的影衛,你叫她珊瑚就好,到時由她負責保護你。」
珊瑚向她行了福禮。
初妍對珊瑚點了點頭,終於有了點緊張感:明日,就是圖窮匕見,短兵相接之際,是成是敗,在此一役。
到時,所有的一切都該塵埃落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