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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羅漢坐山虎》第6章


  第二章 偏向虎山行

  楊豹背負著雙手,在繆千祥這間破屋裡來回踱步,他眉宇深鎖,顯見心事極重。

  現在,繆千祥可沒有喝酒,只呆呆的坐在那兒,兩眼無神的跟著楊豹的腳步轉動。

  嘆了口氣,楊豹站定了問:“樁兒,你果真答應了朱胖子去幫他辦這件事?”

  繆千祥無精打采的道:“就像剛才我原原本本告訴你的,我答應了……”

  楊豹低沉的道:“那麼,你實際上是不是要去辦呢?”

  猛然抬頭,繆千樣提高了嗓門:“這還用說?別看我是個殺豬賣肉的,照樣懂得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道理,答應了人家不算數,朝後如何立身處世?更逞提這中間尚干係著秋娘同我的婚事了!”

  楊豹陰著面孔道:“樁兒、繆樁兒,你怎麼這樣湖涂,這樣幼稚,這樣魯莽?朱胖子托你的事,豈是輕易做得到的?他拿秋娘當餌,引你賣命,實則是叫你跳火坑,攀刀山啊!可憐你為了一個女人痴迷心竅,竟敢貿然允諾了他,樁兒,趕到未了,別說你娶不成韋秋娘,堪堪尚得將自己一條性命賠上!”

  繆千祥臉紅脖子粗的叫嚷著:“我不管後果如何,我既然答應了朱胖子,好歹都要去試上一試,能成自是最好,不能成我也認了,叫我食言背信,高低不干!”

  楊豹冷靜的道:“你以為你是誰?武林高手?一代宗師?樁兒,你只是個空有幾斤笨力氣,練得幾手莊稼把式的屠夫而已,你想去‘仙霞山’‘九轉洞’那千人王口裡攫食,我把你好有比——雞蛋碰石頭、螳螂擋大車,十成十,你是砸定了!”

  兩眼一瞪,繆千祥悻然不服的道:“笑話.‘仙霞山’那伙匪類,再強也不過是些肉做的活人,莫不成個個都是三頭六臂,銅筋鐵骨,會得騰雲駕霧,七十二變?我至不講亦算是身強力壯,練了多年功夫,雖不敢說飛簷走壁.摘葉卻放,硬碰硬的拚殺自信還能應付;你們都知道叫我樁兒,我這樁兒的意思就是又粗又渾,宛如樹樁鐵墩一股堅實結棍,一朝真待豁開,我不信便會那麼不夠稱量!”

  又嘆了口氣,楊豹苦笑著道:“樁兒,你有討好身子骨,不錯,你學過多年武功,也不錯,但你可知道你缺乏實戰鬥很的經驗7殺人不是件容易事,練得一身殺人的技藝更不容易.一般的武功與真正搏擊的手法,其中是有著差異的,那要經過長久的磨練和體認才辦得到,你從不曾親歷血腥,嘗試殘暴,又不曾行走江湖,廝混兩道,怎麼鬥得過‘仙霞山’那些殺人不眨眼的牛鬼蛇神?更逞論明辨利害,審時度勢了……樁兒,江湖險啊,多少英雄好漢理骨其間,飲恨其內,你一個市井賣肉的販子,如何得悉這裡頭的複雜陰詭,千奇百怪?唉……”

  愣了半晌,繆千樣仍然一挺胸膛,固執的道:“豹哥,我既然答應了朱胖子辦這件事,我就一定要去辦,成敗在所不計。”

  楊豹緩緩的道:“樁兒,你可要弄清楚,一旦你趟了這灣混水,後果之嚴重,恐怕不止是成敗的問題,而是生死的分野了!”

  咬咬牙,繆千樣形色悲壯的道:“恁清如此,我也認命!”

  楊豹雙臂環胸,冷冷瞅著他這位賣肉的老弟,道:“決定了?”

  用力點頭,繆千祥道:“決定了!”

  楊豹盯著問:“不再考慮,不再斟酌?”

  繆千祥只簡短的吐出一個字:“不!”

  順手拉了一張圓凳,楊豹面對面的坐在緩千祥之前,語氣極為誠懇的道:“既是動不住你,餘下的就只有兄弟間的關懷,我倒要聽聽你的計畫,你打算怎麼去,如何下手,事成或事敗,都有些什麼因應之策。”

  愣了一陣,繆千祥十分不自在的道:“我,我沒什麼計畫,總歸是要去就會,你不是說過麼,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人到了那裡橫豎是想得出法子來的……”

  楊豹凝重的道:“這個比喻原是打在你和秋娘的姻緣上,與你現在要干的事不能相提並論,這可是玩命的勾當;樁兒,像你這樣毫無準備的蠻闖一通,根本就沒有成功的機會,搞不巧,只怕連正土地的面都碰不上,便叫人家把你擲到山澗喂狼去了……”

  繆千祥氣惱的道:“我又不是塊木頭,豈容得那干匪類如此撥弄?豹哥,我承認你比我多見過世面,江湖花巧懂得比我深,但我總也是個活蹦亂跳的大男人,不是三歲稚童;此去‘仙霞山’,險是夠險,卻決不致於稀鬆到一個照面就擺手的程度,你未免太也小看我了!”

  楊豹幽冷的道:“你錯了,樁兒,我不是小看你.我是在關心你,換成別人,我大可不必有如此沉重的精神負擔,你還不瞭解我現在的感受,樁兒,眼看看你,我好生難受!”

  咧咧嘴,繆千祥不解的道:“眼看著我,你好生難受?這倒怪了,豹哥,你難受什麼?”

  低喟一聲,楊豹沙沙的道:“樁兒,這一時裡,你雖是個活人,但在我看來,卻已和個死人差不遠了,我們兄弟一場,你叫我怎麼能不難受?”

  連連朝地下吐了幾口唾沫,繆千祥咧牙嗔目:“虧你還是做哥哥的人,老弟涉險在即,不來上幾句好口彩,偏偏觸我霉頭,你是成心和我過不去還是怎的,真他娘晦氣!”

  楊豹苦笑道:“實話好說不好聽,我說樁兒。”

  繆千祥吊起雙眉,賭氣的道:“你也不用拿言語來諷刺我,真到了那個辰光,只要你記得按時給我燒燒冥紙,渡渡亡魂,就不枉我們哥兒們相好這多年了!”

  目光灼亮的看著繆千祥,楊豹忽道:“樁兒,你心裡頭,莫非沒有某一種想法?”

  繆千祥悶懨懨的道:“事情就是這樣,還有什麼其他的想法?”

  楊豹嚴肅的道:“難道說,你不曾想到請我或是找遷來喜、姜福根、潘一心等這些兄弟伙幫忙?”

  吁了口氣,繆千祥倒是挺坦白的道:“想是想過了,所以才先找了你來商量,孰知你一開頭就澆我的冷水,碰我的釘子,盡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不但沒有絲毫拔刀相助的表示,甚至還反過來再三壓制於我,情形弄成這等光景,你叫我如何再向你啟齒求助?我剛才尚在打算,索性一咬牙,自己認了命吧!”

  楊豹摸著自己下巴,道:“樁兒,說真的,我先前不是澆你冷水,更不是碰你釘子,因為茲事體大,關係著的不止是你一個人的性命,我才向你再三分析利害,明言因果;我們幾個人在神前焚過香、叩過頭,更起過誓要同生共死,福禍偕與,把子拜下來就是兄弟,兄弟豈能不幫兄弟?而在我給你提出意見之後,你若仍然堅持你的立場,非去不可,我們也只好拿鴨子上架,為你陪綁了!”

  繆千祥又驚又喜,神情激動的道:“豹哥,你的意思是,嘔,你們要幫我去捻股去辦這件事?”

  楊豹笑得有些艱澀:“兄弟是用來幹什麼的?尤其如此險惡的勾當,我們怎忍心讓你獨自承擔?樁兒,再是難、再是苦,死活大夥也在一遭,所以說,不只你認了命,我們通通認了命,誰叫我們是兄弟呢?”

  繆千祥嘿嘿笑了:“我就知道你們不會眼睜睜的見死不救,要我獨自個去探虎穴、打虎鬚,豹哥,夠意思,我這邊廂先謝了,將來我與秋娘但能結合,全是各位老哥哥所賜——”

  說到這裡,他卻又遲疑起來;

  “不過,豹哥,你是有了承諾,但來喜哥、福根哥、一心哥他們是不是也願意幫這個忙?到底是生死攸關的事,他們至今還不知內情哩!”

  楊豹平靜的道:“大夥在一起攪和這麼多年,誰不明白誰的性子?我敢打包票,他們都不會稍生猶豫,絕對一聲招呼就上路,問題僅在這一上路,能剩幾個人回來了……”

  背脊上突生寒意,繆千祥喃喃的道:“豹哥的顧慮極是,我,我實在無權要求兄弟為我冒這種危險……”

  擺擺手,楊豹沉著的道:“一柱香上天聽,一個頭到九泉,誓言是神明共鑑的,豈有!陸難苟免的道理?樁兒,你不必內疚,更不必憂惶,兄弟伙講求的是個義字,如果連這點體認都沒有,這點考驗都通不過,我們交給八拜,不是笑話麼?”

  望著楊豹那張瘦窄於黃、疏眉細目、幾近猴瑣不揚的面孔,繆千祥在這一剎間竟覺得如此湛亮、如此堂皇,充滿了果決的英氣,堅毅的神韻,大有從容就義前那種烈士無懼的凜然之概——這就是楊豹,向來庸祿平凡的楊豹麼?這就是那擅於三手之技有“大空空”之稱的楊豹?一時裡,繆千祥幾乎有些不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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