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有人歡樂有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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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將遠行,身為妻子的無瑕少不得要幫忙打理行裝。
楚曄翌日天不亮就要啟程,只一晚功夫,時間有限,無瑕事事親力親為,又事事都不放心。
不放心的內容不光是自家夫婿到災區後的衣食住行,還有此次救災的後果。
男人出門做大事,為妻者自當全心全意支持,可太子如今的境況眾人皆知,無瑕最害怕的就是楚曄不慎觸怒天威,屆時不知會是如何下場。
她有心事,人比往常沉默許多,面色也不大好。逸郡王府正院能進屋伺候的丫鬟們都看出王妃今日不開心,說話做事都格外小心。
楚曄從皇宮回府後便與幕僚們在書房裡討論賑災相關之事,直到近亥時才離開。
一踏進正院,他就發現今日氣氛不對,算算時間,雖說有些晚,但還沒到孩子們就寢的時候,自家那兩個男孩子精力無窮,玩起來瘋得誰也管不住,怎麼可能安靜得半點聲音都沒有。
難不成今夜月出西方,所以兩個孩子轉了性?
楚曄抬頭看,陰天有霧,天空裡無星也無月,他微微一笑,加快腳步走進房裡。
堂屋的博古架後面,楚恆和楚怡一人拿著一柄木頭刀對砍,然而沒有伴隨平日拆招時的呼呼喝喝,兩人都小嘴緊閉,不出一聲,連木頭刀相碰時都儘量放輕力氣,以免發出聲音。
看起來簡直就像天橋底下演默劇的雜耍藝人。
楚曄搖搖頭,沒管他們,繼續往裡走。
次間裡,無瑕坐在梨木雕花的羅漢榻上,腳邊是一大口樟木箱。
見他進來,無瑕立刻招呼道:「王爺,你快過來看看,還缺什麼不?」邊說邊遞給楚曄一張清單,「裝箱的東西都列在這上面了,方便翻找,回頭我寫一份給跟著你去的下人。」
「看起來挺齊全的。」
楚曄的心思不在這些瑣事上,粗粗看過一眼便丟開手,繼而在無瑕身邊坐下。
「你臉色怎麼不大好?」他探手在無瑕額頭上試試溫度,又用自己額頭與她的碰碰,「沒發熱就好。」
楚曄無瑕夫妻感情好,時不時情不自禁在人前秀一秀恩愛,逸郡王府裡的下人們早已習慣,此時見怪不怪,手上有活的繼續悶頭幹活,沒活的也站得面不改色,彷彿什麼都沒見到一般。
反而是無瑕有些不好意思,發話讓丫鬟們全退下,連平日近身伺候的也不留。
「我沒生病。」見人都出去了,無瑕才開口道,「我就是有點擔心你。」
楚曄道:「沒事的,左右不是我一個人去,衣食住行有人打點,父皇還指派了兩個太醫一起。」
「災區出現瘟疫了?」
楚曄年輕力壯,一年到頭連風寒都未必得一次,自然用不著走到哪兒都帶著太醫,是以他那麼一說,無瑕立刻想到此處。
「不是不是,」楚曄連連擺手,「你別那麼緊張,那邊現今最需要的是引水灌田,好讓土地早日可以開始耕種。且旱災麼,不像那些突如其來的天災*,只要治理及時,很少有災民會因此送命,自然也不會有疫情。」
「那父皇派太醫去是為了?」因為關係到楚曄,救災的事情無瑕總想多聽些。
「就是一般預備著,你別多想。」楚曄安撫道。
然而無瑕並不因此便放下心事,又輕聲細語地叮囑他道:「你到了那邊,做事可得小心些,就算為了我和孩子們,也千萬別……」
她說道此處頓了頓,半晌才續道:「或許我這話不對,自幼爹娘教導我,雖然趨利避害為人之常情,但至少要無愧於心。可因為你是我夫君,我寧肯你在那邊事事慢一步,也不想你像二哥……」
話說得有些隱晦,不過楚曄聽懂了。
他嘆口氣,聲音壓得比無瑕更低:「別多慮,他到底是儲君,與我不同。」
無瑕搖搖頭:「我知道婦道人家不該妄議朝政,可我是你的王妃,為了你和孩子們,有些事不能不多想。二哥這些年……父皇不肯再用他,卻又不正經發落他。他的將來直接關係到你們幾位皇子的景況,所以我才不能安心。」
「那又怎樣呢?」楚曄問,「總不能因噎廢食。若因為二哥的舊事,人人都不肯前去救災,讓災民怎麼辦?你放心,為了你和孩子們,我肯定會事事小心謹慎,不會讓自己栽到坑裡去。你好好在家等著我,要是悶了,回汝南侯府去住幾天,或是請岳母和無雙她們來住上一段日子都行。」
道理誰都懂,但事關親近之人時,難免亂了方寸。
無瑕還想再說些什麼,楚曄已招手叫在堂屋裡玩耍的兩個孩子過來,她只得作罷,轉而掏出手帕給兩人擦去額頭上的薄汗。
「為父明日一早要啟程前往河南,這一趟出門,少則一兩月,多則三五個月才能回來。所以這段日子裡,你們兩個除了像平常一樣讀書練武,還得多做一樣事。」楚曄板著臉,格外嚴肅地囑咐道。
「是什麼?」
「什麼事?」
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問。
「像真正的男子漢一樣好好照顧你們娘和妹妹。」楚曄道。
楚恆是長子,當初一落地楚曄便給他請封了世子,這些年也格外注意對他的教導。是以楚恆雖只有六歲,說起話來已有小大人模樣,一本正經地作揖應道:「孩兒記住了,父王放心,娘和妹妹就交給我了,我肯定不讓人欺負她們。」
四歲的楚恪則天真活潑得多,丟開木頭刀,抱著楚曄的腿,一徑問他:「河南在哪兒啊?有什麼好玩的?父王不帶我們去嗎?」
楚曄拿起榻桌上的紙,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張地圖來,然後讓兩個兒子爬上榻坐好,把河南的位置指給他們看,並道:「為父此次是奉你們皇祖父的旨意前去辦正經事,所以不能帶你們。」
言罷看到楚恪明顯失望的小臉,又許願道:「將來有機會,帶你們兄妹一起去。」
「還有娘!娘也要去!」楚恪補充道。
楚曄微笑,他從來也沒想過外出遊玩時不帶無瑕,是以理所當然不認為需要特意強調。
「父王一個人去那麼遠,」楚恪伸出小手在紙上比劃著,「大哥留下照顧娘和妹妹,我跟去照顧父王好不好?」
榻邊擺著樟木箱,箱蓋大開,他一骨碌滾出羅漢榻外沿兒,不偏不倚滾進箱子裡。
「藏在箱子裡,沒人看得到,就沒人知道父王帶著我了。」
「你的鬼主意倒是多!」楚曄大笑道,「玩了一身汗,還在我衣箱裡滾來滾去,乾淨衣裳都讓你弄髒了,不罰你就算好,還想我帶你出門?」
他半真半假地呵斥楚恪,別看他人小,淘氣起來連房頂都上過,不嚴厲些根本不聽話。
楚恪越被說越來勁,小身子陷在柔軟的衣服堆裡爬來爬去,四處躲避楚曄伸來捉他的「魔爪」。
楚曄離京的第三日,無瑕看府中無事,便依他走前所說,抽空回了一趟娘家。
先前無悔因寫信誣陷無憂,被老夫人罰跪在祠堂,今日天數已滿,守門的婆子便請示過後,開門將她放了出來,並轉達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說四姑娘這幾日身子勞累,沒什麼事就自回房休息去,大姑娘今日回來,到晚間全家一起用膳。」
大姐姐回來?
他們大家總是一處說笑,只把她趕去別處。
無悔心中不滿,故意強道:「誰說我沒事,我有事找祖母!」
言罷也不再去理那婆子,腳下快步往福佑居去。
其時無瑕人尚未到,一大清早無雙、無憂還有家裡的男孩子們都去了上學,福佑居里只有老夫人並兩個兒媳。
家中只有無悔一個姑娘尚未談婚論嫁,三人聊著聊著話題不知不覺便轉到這上面。
這些年楊氏跟著君恕在福建,君家在上京勳貴女眷間交際的事情自然由賀采瓊承擔,老夫人問起她可看中什麼適當的人選。
賀采瓊照直說道:「人選倒是有幾個,少年人本身有出息,母親與姐妹們性情也好,家世也滿足『嫁女猶勝吾家門』的條件。」
所謂「嫁女猶勝吾家門」,就是說嫁女兒時選門第比自家高的,也是上京城人家給女兒選婆家時一個不成為的習俗。
無雙與無瑕的婚事都絕對符合,無憂麼,未來夫家雖同君家一樣是侯爵,但無憂是庶出,龐遠是將來要承襲爵位的長子嫡孫,嚴格說起來也算符合。
賀采瓊想法中要對幾個女孩一視同仁,像無雙和無瑕那樣嫁到皇家得靠運氣,自家人做不得主,但至少得讓無悔的婚事與無憂不相上下。
沒想到老夫人擺手表示不讚成。
「若去了高門,那就等於是我們求著人家,無悔那性子……」她搖搖頭,「我看要讓人家家裡忍得了她那不明事理、不知輕重的脾氣,就得找一家需要依仗我們的,當菩薩似的供著她,這才行。所以還是得給無悔選一家門第低些的婆家。」
無悔走到窗前時,正聽到最後那一句,登時臉色全變。
平日裡她總是疑心祖母偏心不疼她,萬萬沒想到在婚事上都要如此拿捏她,幾個姐妹都嫁得那般好,偏要給她選個門第不如娘家的,將來她豈不是要成了娘家人眼中的笑柄。
無悔恨得直咬牙,也不再想著進屋去同大家在一處,扭頭轉身,抬腳就跑。
誰知沖得急了,不曾看路,竟與進院來的無瑕迎面撞在一處。
兩人一個小步慢走,一個大步奔跑,結果自然是無瑕整個人被撞得跌倒在地,捂著肚子哀哀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