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肖南》第1章
(一)

第一部分

  歌廳裡燈光很暗,人影綽綽,空氣裡瀰漫著香水和紅酒的混合氣息。太太先生們相擁著在樂曲中緩緩移動,像珠光閃爍的暗紅色的一群幽靈。那天晚上第二隻舞曲過後,照例有十分鐘的靜場,我放鬆地斜靠著後面的鼓架,仔細地用布擦拭著號口。

  當時我沒有看見他,後來小建告訴我說他站在舞池中央,動也不動盯著我足足有五分鐘。他簡直有病,瘦骨伶仃的穿了國民黨綴滿勳章的軍裝,躬身站在舞池中央,像一個過了時的小丑,事實上他就是。

  我憤怒的把臉扭過去,希望不會因為他的存在而受到騷擾。可是他媽的,我跟他長得太像了。那一樣精緻的五官,一樣蒼白的膚色,讓我垂頭喪氣地感到了別人的驚異眼光。

  「是你爸爸嗎?」小建是提琴手。

  我「呸」了一聲,提起薩克斯管。一瞬間,悠揚流動的樂聲在空中響起。舞客們驚訝地聽著這突如其來的號聲,尤其是他,他連吃驚的時候都帶著憂國憂民的神情,這種神情讓我心中暗生恨意。他從來都沒有過任何一種單純一些的表情。

  多年以後,在我所愛的人的臉上,我又看到了同樣的複雜,不由得心碎神傷。

  清涼的樂聲如抽開的蠶繭,絲絲縷縷地在黑夜裡飄著,綿綿不絕,如入無人之境。我嫻熟地吹奏著《江門開》,這是個傷感曲子,節奏難以分辨而且一再重複,以至於許多人聽著這支無法跳舞的東西,怒火中燒地轉過頭來瞪著我。我視而不見。

  聽啊,聽我的號聲。如黃昏時候的城牆,晚霞滿天,鴉生四起。一直到經理把我死拉活拽地弄走,那號聲都一直在大廳半空,如泣如訴,婉轉悠揚的迴盪。

  果不其然,那天下夜班的時候,在歌廳後門僻靜曲折地裡弄裡,他,還有他後面的三個衛兵堵住了我。

  我想跑,但沒跑成。我像他一樣面色蒼白充滿勇氣,但他比我身材高大許多。三個大兵按住了我,把我的手死死擰在背後,我盡力往後仰著身子,疼得齜牙咧嘴。絕望又厭惡地,我閉上了眼睛。

  「阿同,阿同啊。你媽媽,她天天問我,天天問我。我只能說我不知道」

  他的聲音緊靠著我的耳朵,絮絮地,攪得人心力交瘁。不用回頭,我都能想像他臉上強打精神的沉鬱。我在心裡大叫:「喂,你的鋒芒呢?你的那些個傳奇呢?」

  「小南和你,你們都不回去。你媽媽的頭髮,我的頭髮,都快白光了。天太黑了,你看不見。阿同,回去吧,回去看看。你媽天天叫著你,還有肖南。阿南,阿南」

  我沉默地聽著,聽他重複著這個讓人心悸的名字。

  我被裝上火車時,江南下起了小雨。坐在溫暖乾燥的車廂裡,我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早春二月,雨霧茫茫的田野裡,掠過一個一個帶著斗笠地農人。我把臉貼在冰冷的車窗上,江南,江南,我不屬於你,我只是一個在其間遊走的北平浪子,北平,北平,我又要看到你晚霞如扇般包裹的城牆了麼?

  到了家,母親迎出門來。她瘦了許多。我的身材來自於母親,纖細而勻稱。把她摟在懷裡,心裡湧出了第一絲愧疚。母親沒有多說什麼,直到晚間,她來到我房裡,才又提起了肖南。

  「阿同,你知道阿南在哪兒的,對不對?」

  我垂著腦袋,不說話。

  聽到母親哭了,我暗暗嘆口氣。

  「姆媽,你放心,他應該還好。」

  「他是在那邊,對不對?他也打仗嗎?你告訴我,我不會跟你爸爸說的你們不懂,其實我即便告訴他,他也不會再責備肖南。你們都恨你爸,你們不該這樣,他那麼疼肖南,他就像他的影子」

  肖南,是肖冠東的兒子,也是我爸爸——國軍第二十五師師長李政的養子。孫大炮領導的二次革命失敗不久,年輕氣盛的國民黨黨員肖冠東潛回北京,策動新的討袁計劃,消息走漏,被袁世凱擒獲,兩天後在菜市口砍了頭。同樣年輕氣盛的李政聞訊趕去了東北,找到瀋陽郊區的一個農村,從那裡抱回了變成孤兒的肖南,交給新婚不久的妻子。

  我爸沒有給肖南改姓,說孩子是給他的同志肖冠東養的,肖南當牢記父志。多年以後,我才意識到,父親的這個決定對於我來說,意義重大。

  那個兩歲的孩子,調動了我母親全部的愛意,以至於兩年後出生的我備受冷落。後來,我常常想,如果不是我也一去不回頭的愛上了肖南,我一定會嫉妒死他的。

  媽媽說我小的時候,肖南從來不肯抱抱我,他說因為我軟趴趴地像一個鼻涕蟲,還常常弄他一手口水。可我自小就是個人見人愛的,無論是媽媽的朋友們,還是我們家的傭人,都熱衷於把我抱在膝上,把香噴噴的臉湊過來磨蹭我,還說我前世一定是王母娘娘身邊的金童,不然一個男娃娃,哪來這麼玲瓏剔透。開始我還好,後來就煩了。我的步子越來越穩,也越來越快,逐漸可以跟上肖南了。不可避免的,四歲以後,我變成了我高大哥哥肖南徹頭徹尾的跟屁蟲。

  我記事的時候,北京就改了名字北平。我們住在一個大四合院裡,院子中間是棵很大的梧桐樹,餘下的就都是棗樹了。剛開始,爸爸很少回來,直到我五六歲的時候,他才開始在北京政府裡做事,身後總是跟著一個副官。院子裡也慢慢熱鬧起來,一個車伕和一個新來的老媽子住進了東廂房。

  爸爸閒暇的時候,會把我和肖南叫到書房裡去,檢查我們讀書寫字的事。不過他大多數時候是跟阿南講什麼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廢話。從慈禧老太后,一直到段祺瑞,沒完沒了的。肖南常常瞪圓了眼睛聽著,不是問上點什麼,頓時讓我爸興奮莫名起來,逐漸口沫橫飛,忘乎所以。我頂煩這些,一邊百無聊賴地翻著《山海經》,一邊暗自慶幸有肖南這個大腦殼在前面頂著。

  肖南比我大四歲,長得又高又壯,捉鳥爬樹,無一不精。爸不在的時候,他就帶著我在大門外的巷子裡橫衝直撞,無所不至。只是當他和其他孩子玩兒一些危險遊戲的時候,我從不參與。他們搶山頭,我就背著手,站在安全範圍內,給肖南加油,看他把張家老二從土堆上拉下來,再飛身上去,插上自己的藍旗子。

  晚間回家的時候,肖南往往已經一身的土,外帶著撕開了的褲兜。於是媽媽便一邊責罵,一邊給他換衣服。乾乾淨淨的我站在旁邊看著,嘻嘻地笑。不過肖南也因此比我多穿了好多新衣服。

  後來肖南上了一家教會中學,他在那兒認識了死黨劉義勉。劉義勉家裡做紡紗生意,住得離我們家也很近。他是個出了名的好鬥分子。不可避免地,肖南也偶然會捲入真正的小型鬥毆。只有這個時候,他不許我跟在後面。

  記得有一次,我八九歲的時候,剛吃過晚飯,天還亮著。劉義勉跑來說有人欺負他妹妹綺真。有幾個大孩子在新街胡同那邊,摸綺真的頭髮,還搶了她的簪子,害綺真披散著頭髮哭著跑了回來。肖南也不多問,跟著就往外跑,我寸步不離得跟在後面。出了後門,肖南倏地停步,轉過身來看著我。我把手背在後面,嘟著嘴看著他。

  他擰起眉頭:「我說過了,這種時候你不許跟著我。」

  我不說話,他只好放下身段來哄我。不一會兒,見我不為所動,肖南也惱了起來,飛起一腳,踢在我屁股上。

  「滾」。

  血一下子湧上了我的臉,我使勁眨著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哎,你弟弟哭起來真好看哎。」劉義勉怔怔地看著我,扯了一下肖南。

  肖南黑著臉看著我,停了一下,掉頭跑掉了。

  這次我沒有追上去。我磨磨蹭蹭地走到巷口,靠著牆角坐下去,把臉埋在胳膊裡,我一面哭一面等肖南。夕陽染紅了街上的槐樹和兩邊的院牆,遠處有鴿哨嗡嗡作響,肖南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迷迷糊糊之中,有人拍我的臉。然後一個溫潤的手掌欺進來,托起我的下巴。我哼嘰了一聲繼續睡。但是下一刻,我就頭朝下被人扛在了肩膀上。腹部的重壓讓我一下子清醒過來,是肖南!我哇哇大叫起來,用拳頭捶著他的後背,讓他把我放下。他只管大步往家走,吱呀開了我的房門,把我摔在床上。我的腿撞在床板上,疼的我又開始撇嘴,可隨即,肖南怒氣騰騰的吼聲讓我嚇得閉上了嘴巴。

  「你是個傻子呀?大半夜蹲在街上,給拍花子的拐跑了怎麼辦?」

  「可是現在才八點多」

  「啪」我腦門上挨了一下。

  「你不知道你長的女裡女氣的啊?那麼白的臉,那麼大的眼睛,連大白天都有人想把你拐走。」

  「你!」

  我突然覺得有無限的委屈,傍晚的事兒又從腦海裡蹦了出來,更別提我在街上睡著的時候冷風瑟瑟。我哇的大哭起來,扭頭撲在了被子上。

  肖南不吱聲了。我哭著哭著,回過頭去看他。他站在那兒,手足無措,懊惱地摸著自己的耳朵。過了一會兒,他猴上床來,趴在我肩膀旁,用手笨笨地磨蹭亂了我的頭髮。

  「好了,好了。愛哭鬼」

  「嗚嗚」我不依不饒地。

  「好了,阿同。明天我要和劉義勉去天壇,玩兒搶山頭,還要做電車喔。你去不去?」

  我的哭聲小了許多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