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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刑事犯罪科》第57章
第十九回 (中)

  世宗七年

  紫禁城

  「踏——踏——」

  繁華富貴的皇城簇擁下,一團紫氣徘徊在雲中,眼前熱鬧的大道上有來往的馬車跑過。

  市井酒樓上的吆喝聲中。

  生著一張沒長開小臉的章佳阿桂正一個人無聊地蹲在城門行進軍的大道上。

  他的一隻肩膀上扛著一根城門口兵丁們才舉的破旗桿,另一隻手則不耐煩地扣弄著自己髒兮兮的鞋面,還給一屁股坐在城樓上拿地上的土撒氣。

  面前的黃土被他弄得飛濺起來,被過路的馬蹄子搞得撒了他自己一身。

  下一秒,坐在路邊的章佳阿桂就吃了一嘴土,跳起來還呸呸了兩下。

  ——光看這毛孩子這副遊手好閒的樣兒,活像個不入流的街邊小痞子。

  雖身著件料子一看就極貴重的錦緞馬褂,脖子上是瑞獸金鎖扣,腳上蹬著的是他額娘給他做的,腳底鑲嵌白玉的上好的靴子,但卻活像塊負不起的爛泥。

  若不是,從剛才起就有幾個小跟班遠遠地在對面招呼他。

  還給隔半刻就送來茶水點心之類的,這大名叫,章佳阿桂的小子怕是一刻都在這破地方待不下去。

  「爺!爺!快吃吧,這是福晉讓我們從府裡拿給你送點心的,八珍糕,蓮藕粉團,都是您平時最愛吃的!」

  「嗤,怎麼才來!我都給餓死了,快點拿來!」

  見小跟班們從食盒裡給自己拿了點心出來,章佳阿桂個毛孩子頓時提起了些勁兒,但轉頭吃完了,得知自己這緊閉還沒解,他又開始沒精打採了起來,

  他今年十二三歲。

  卻已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混世小魔王,從來只有他惹事,沒有事來惹他。但凡這小子出沒,那勢必就要這京城裡要引起一通丟人現眼的雞飛狗跳。

  他阿瑪是阿克敦,是世宗如今最為信賴的文股大臣之一。

  因當年是進士出身,如今又身兼大學士和國子監祭酒之職,人人都道,阿克敦的兒子將來必然也是朝堂上個滿腹學問的文臣。

  但很可惜,到章佳阿桂這小子長到十來歲,毛都掉的差不多了時,外頭的人就都差不多明白了。

  他老子這個人有文化,完全是他老子自己的事,和打娘胎裡出來,就注定沒文化的臭小子章佳阿桂本人一點關係沒有。

  子承父業。

  這種事從來只存在於他阿瑪這個一把歲數了,還容易急眼的中年人的夢裡。

  要想他這個小子能安安靜靜坐下來讀完一本書,卻是比登天還難。

  可若是不讀書,有個別的志向也可以,男兒志在四方,本不局限於此,可但凡他阿瑪在家查問自己這個獨子的學問時,得到的必然是一番令人心塞無比的回答。

  阿克敦:「今日想好將來打算做什麼了嗎?」

  章佳阿桂:「吃,喝,睡覺。」

  阿克敦:「畜生!怎像頭豬一樣無用,那你的志向呢!昨個在家不還和你額娘發誓說,想以後好好考功名的嗎!」

  章佳阿桂:「考功名費腦子,您和那些大官都是禿子,我不當了,我想去學人去串糖葫蘆,聽說賣糖葫蘆一天可以賺六十文,還能在街上玩,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明明是小毛孩嘴裡隨口說出的話,卻能把他阿瑪一個成年人氣的撅過去。

  但若說他是個生來就壞到骨子眼的孩子,卻也不是。

  章佳阿桂心裡明白,他爹這人本不是個一路一帆順風的文臣,那年,他還小,他阿瑪額娘就因為朝中之事,而落得生陷大獄,險些等不到他長大。

  兩廣總督案,他爹被人構陷連累全家老小。

  章佳阿桂那時候還小,卻猶記得所有人迎接聖旨到家時,他爹跪在地上得到那句『斬監侯』。

  世宗嘴裡的一句斬監侯,差一點就要他們章佳氏所有人的命。

  若不是因為他爹這個人有個腦子,能從那場危難中最終脫險,還一朝再次得聖上信任,怕不是他眼下連塊點心都沒命吃了。

  個人命運。

  是這世上最虛幻,也最不可捉摸的東西。

  這一點,這小子從小就依稀知道。

  而說起為什麼他今個原是他爹派人把他趕到這兒來,又像個傻子似的蹲在讓他在這兒受罰的,還有個緣故。

  因他昨天一身是泥地在外頭和人大家玩回去時,正趕上他爹在前堂裡終於是接待一個人。

  這個人阿桂也知道,因為他已經連日來多次在門口卑躬屈膝地像個哈巴狗一樣等著求見他爹了。

  說像一條哈巴狗有點難聽。

  但阿桂聽府裡府外的人都是那麼議論那個人的。

  每次對方上門來都態度很恭敬地帶著好些禮物。

  雖然那些所謂的『禮物』在阿桂這麼個孩子看來,連他身後的小跟班往常賞賜人的都比不上,但看得出來已是那個從來都低著頭,坐在門口的貧寒少年人的全部了。

  聽人說,這就是今年的新科進士。

  但出生寒微,又並非京城貴族後代,所以在這京城中尋不得人脈,只得來四處求人,其中求的一個就是阿桂他爹。

  他這段日子求了很多人,最後都無用,所以沒辦法才來求阿桂的阿瑪。

  這樣的人,怕是個市儈又急於討好權貴的庸才罷了。

  就算是讀書考功名,也只是為了一門心思爬上去做官而已。

  阿桂他阿瑪這個人很精明。

  起初並不願放下面子見這樣心思不正的人,也怕惹上些麻煩。

  但看這人年紀輕輕卻連續來了多日,明明剛中了進士,卻身後只有個一把歲數的老僕跟著,連雙好鞋都買不起,就也放開面子見了他一次。

  這既是為了讓這個人死心,早點走人,也是為了日後留個交情,萬一,此人就此記住他阿克敦的恩呢?

  那天阿桂回來時,剛好就撞見這一幕。

  可等他在一群小廝驚慌的阻攔聲中跑進去想找東西,卻見有個手上戴一串佛珠,衣著很樸素甚至有點貧寒的少年人正好要從堂前的松鶴隔斷後,用手撩開簾子出來。

  在此之前,阿桂一次都沒見過這位一心想留在京城扎根做官的少年進士。

  那天,阿桂家院子前的辛夷塢花正一朵朵開的正好,但這人出來時,卻好像令滿園的風光都失了些顏色。

  少年進士本人,其實一點都不像外人口中所說,是個市儈卑微又只想著做官的人。

  他看人的時候沒什麼喜怒,一般人也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但這位性格比較沉默的少年進士似乎不喜歡小孩,所以之後有過這一面之緣,他們也就沒什麼交談。

  明明,他穿的不過是身貧寒的布衣,卻比很多衣著顯貴的人還要令人印象深刻。

  他阿瑪當時就在後頭點,又準備出來送這個人出去。

  兩人本在客氣地說話,正好撞上他們的阿桂嚇了一跳,那個少年進士也正好垂下自己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又低頭看了眼門口阿桂。

  阿桂不知道,這就是他和這人此後唯一的一次正經見面。

  他阿瑪事後罵了他,年歲還小的阿桂有點無所謂地來了句,這人又不是什麼大官,而且不是您說這個新科進士,也不是什麼有大前途的人麼。

  可接下來,他阿瑪卻對他第一次改口了。

  「不,這一次,全京城的人怕是都對這位少年進士看走了眼了。」

  他阿瑪言之鑿鑿地說。

  「看走眼?為什麼?」

  阿桂更迷糊了

  「你個傻小子可知,我今天在此人的眼裡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一個人心中最堅定不過,也最寶貴的志向。」

  「……」

  「我方才問他,你為何要做官,你可知,他是如何回答我的?」

  「他說,他要維護他心中的公堂正義,所以他一定要留在京城,要一直為官。」

  「你阿瑪我做官那麼多年,卻也說不出這樣的話,有志者,事竟成,這人將來絕不是俗物,往後也必將成就一番功業,我此時幫了他,他來日青雲直上,你阿瑪我,連帶著你這小子說不定都可以沾上光。」

  這話,阿桂他爹說的坦然,卻也果斷無比。

  就像是已經看清楚這人日後的命運一般。

  阿桂也不知他阿瑪這是哪來的自信,但在這之後,他阿瑪就和受了刺激似的,也給他出了個題,並且讓他天天在城門下帶著,只等他想清楚自己的志向到底是什麼才放過他。

  志向。

  一個人一生的志向。

  他的志向又是什麼呢?

  都在這兒扛著旗子想了那麼多天了。

  他也已經見到了那麼多城門下來往的三教九流,販夫走卒,可是他還是沒想清楚自己的個人志向到底是什麼。

  再在這兒站一會兒,他就還得回去被他爹揪著考學,之後少不了又是挨一頓他爹的手心和斥責,可阿桂覺得無所謂。

  反正在所有人眼裡,他這輩子就是個廢人了。

  可說實在,章佳阿桂就是一點都不想將來一輩子做個和他爹一樣的人。

  但具體當他爹虎著臉問他,那你將來要做什麼呢?

  阿桂這小子又哽著脖子有點答不上來了。

  「我看你就是想一輩子吃喝玩樂!不思進取!你個逆子啊!我章佳氏怎出了你這個孽障!你是要活活氣死為父!」

  這話,卻也飽含了他阿瑪阿克敦大人內心的憤怒。

  但就在這一日,日後,章佳阿桂自己都覺得改變他個人命運的一日,紫禁城的城門下卻發生了一件事。

  那一天,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

  整個京城上下,怕是除了阿桂這樣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每個人都知道了。

  路口不知不覺聚集齊了不少閒散百姓,大家都在帶著一種特殊的表情議論紛紛著,過會兒彷彿要有什麼人出現。

  城門下,先有一個一身瀟灑戎裝的兵丁騎馬趕在前面鳴了下鞭,不過一會兒,就在章佳阿桂的眼皮子底下,有一個眾星拱月般的人物就這麼出現了。

  那一個人走在最前頭,騎在馬上的人依稀是個黑衣少年人。

  這人看樣子比章佳阿桂大幾歲,應該差不多十八九歲了,該和阿桂之前見過的那個少年進士差不多大。

  因隔著不少人群,個子還很矮小的阿桂也看不清楚他的臉。

  但他看得分明。

  那人一身光芒,兩隻眸子漆黑,比他以往在說書先生嘴裡聽說過的少年英雄豪傑還要令人欽佩。

  他身著一身點漆黑色腰帶筆挺英俊的公爵服,黑馬,長靴,模樣生的桀驁瀟灑,似人間山巒令人傾倒。

  過程中,那黑衣少年人也不和別人說話,只像個孤寂冷淡的騎在馬上從城門下經過,在他肩膀上還停著只光看爪子極凶悍卻也眸子漂亮地像珠子似的鷹。

  在他的後頭還跟著不少人。

  但唯獨有他的肩上有一隻很漂亮的鷹,而那隻羽翼豐滿,眼神銳利的鷹也像被馴服似的完全地臣服於那滿身威勢不可擋的黑衣少年人。

  「——」

  鷹的叫聲把阿桂弄得有點懵。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馴服那樣渾身帶著野性鋒芒的鷹。

  整個京城,唯有這個在人群持鷹的黑衣少年將少年阿桂的目光完全地吸引住了。

  不純粹是因為這個人。

  也不純粹是因為這隻鷹。

  而是冥冥中被什麼滾燙的東西,一種從心底流淌出來的東西感召了一樣。

  就和他爹說的一樣,這個人的眼睛裡也有志向。

  就和那個他所見過的少年進士一樣。

  「那,那個一個人騎著大馬走在最前面的是誰,他,他肩膀上那好漂亮,好威風的隻鳥又是什麼?」

  還只是個少年人章佳阿桂臉都著急漲紅了,蹲在地上對著身旁的小跟班們只跺腳。

  「那是『八方爾濟』,黏桿之人,在最當中的,就是這一代最年輕的那位尚虞備用處屬官。」

  「而那群人啊,就是咱們大清赫赫有名的『海東青』。」

  海,東青?

  一個人立在城門,鼻子上還髒兮兮刮著被他爹揍出來的鼻涕的少年章佳阿桂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接下來,他的小跟班還對他說了些什麼。

  似乎是,這些人做的是很危險的事,爺你還小,還是別知道比較好。

  但章佳阿桂卻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因為就像是渾渾噩噩那麼多年,從無志向可言的腦子裡一下子被人點醒了一樣。

  他的眼前劈開了一道亮光,『嗡』地一下將他的整個人都喚醒了。

  他這下可算知道自己這次該回去告訴他爹。

  他這一生到底想要做什麼了,他的個人志向又到底是什麼了!

  踏遍雲崖。

  心懷天下。

  就和那個眼神堅定的少年進士一樣,就和那群馬上頭也不回地離去的人一樣,和那個在最當中被叫做海東青的人一樣。

  從此不拘於天地萬物,自此闖出一番天地去。

  這,才是他章佳阿桂此生所求的大志向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特別篇,桂東林眼中的那兩個人就是日後的阿察和老段啦~

  因為這文的世界觀設定非常的架空,裡面充斥著很多我的個人私設,所以文章最初開的時候,我就選了架空時代。

  黏桿處還是那個黏桿處,但性質會發生很大變化,具體可參考本文的標題,現在就先保持神秘感啦哈哈哈哈哈,下面慢慢說

  大家絕對,絕對,不要代入歷史人物哈,我先滑跪一下,只當做一個朝代背景的特殊設定文看就行,後面就回到正文啦,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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