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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刑事犯罪科》第60章
第二十回 (中)

  二十五日。

  杭州府

  一輛緩緩駛進車門口的大型馬車正從杭州府的來往街道上一步步穿過。

  前頭兩匹大馬的蹄子在大道上『踏踏』發出響動。

  在這車轅上,坐著個一身布衣,斗笠加身的男子,他抱手挨著車門,身後的簾子上還有個帶著掛著一塊紅線銅錢在搖晃。

  那車裡,依稀有個聲音細細的小姑娘在手指挑著,哼唱著一齣戲。

  聽唱詞,唱的是民間時下戲樓裡最盛行的《勸善金科》裡的一出《尼姑下山》。

  這聽著年紀這麼小的姑娘家,唱這等香艷動人的曲子,可真讓人有些害臊。

  但大道上過路的人,自己一個個卻也走的匆忙,根本沒人注意到這輛做一家子尋常商客打扮的馬車。

  不過方才這輛馬車就這樣入城時,城門下有個年紀一大把的白髮茶水客在賣雨前龍井。

  這杭州府茶山眾多,趕上這個時節,茶農最多。

  一路之上也是多見背著茶簍子的商客們在沿途走,這輛馬車是從江寧來的,後車轅上載著些貨物。

  裡頭一個個棕色紙包。

  上面用麻繩紮著一塊紅紙,也用毛筆字寫著老大的一個『茶』字。

  ——陳茶葉。

  怕也是這馬車上一家子的謀生手段了。

  因會從官道下來走這個城門。

  一般是去往天目山的,所以就得從杭州府前繞一圈才能去往臨安縣。

  據說此山乃本地山系,水系的發源所在,因山頂東西峰中各有一池千年不枯,宛若天地的一雙眼睛俯視人間,因而得名。

  曾有一位在杭州府廟中得道的前朝高僧在此地留下過一句禪語。

  說天目,就是上天的左眼睛和右眼睛。

  左眼睛看穿的是是智慧,右眼睛看穿的是人心,而這兩隻眼睛,具是兩個在人間行走的天目尊者的化身,每一千年,他們就要重臨凡間,重新維護世間太平。

  所以這天目山,才就此得名。

  聽聞,山此地中樹木,山水,古剎均是江南一絕,一年到頭都引得各路人士前往。

  其中更有一座香火頗為鼎盛的古剎,名為大明空寺。

  這年頭的古剎寺廟姑子庵,多是供給杭州府本地的香客們往來上山的,另有不少讀書趕考的,內宅養病的也會住經常性地住在寺廟裡。

  所以圍繞著這座留存於此地的古剎旁,這些年又多了不少村莊,倒讓這杭州府天目山一時成了江南一帶有名的參佛聖地了。

  大明空寺,怕也是這一輛馬車一路碾過山路後去往天目山頂端的目的所在。

  也是在那城門下停下,兩個官兵又按例檢查車內車外的東西時,拆開其中一包陳茶葉時,那一個面孔老道的城門領卻也湊到鼻子邊聞了聞。

  這一聞,倒也和一般茶葉沒什麼區別。

  甚至還更香些,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這個城門領在此地巡查多年,沒覺察出什麼問題,帶著刀仔細巡視了下車後的其他貨物,這才繞到前頭,示意那車轅上的男子將門簾撩開。

  這一撩開,馬車裡頭除了這趕車的成年男子之外的兩個人也露出了面孔。

  為了避免被外男看見的細紗帷帽下,大致可見車上坐著的是兩個挨在一塊的女子。

  一個看身形年歲很小,就是那個一路天真唱戲的。

  見了兩個大男人模樣的官差一下闖進來也不慌,還在帽子底下甜甜地一笑,才一下閃躲開來。

  另外一個是個懷著個老大的肚子『婦人』。

  原本來頂著張冷面的官兵從外頭一下撩簾檢查時,起初也被嚇了一跳,因這身材瘦弱的女子身子明顯有孕,本不可被外人多看,他們也是有點沒想到。

  但只那一眼,其餘兩個奉命一直在杭州府大門口檢查的官差卻也見得車裡那『孕婦』身材臃腫,雙腿腫著。

  一個像是填飽了飼料糧食的鴨子般肚子尤其大的嚇人。

  明明是麻桿子一樣,被餓的根本站不起來的古怪身段,只披著頭髮病懨懨地在帷帽下被遮擋著整張面孔。

  「你這,這家裡的是怎麼了,怎好端端的肚子大成這樣?」

  其中一官兵也是有了家室的。

  但這輩子卻也是第一次見這麼大,比個鐵球還大還圓的怪肚子,只皺眉問了一句。

  「誒,官爺,內子害喜,是十月的足胎,怕是有兩個,所以肚子比常人大。」

  那車轅上坐著的那個一身樸素衣著,鷹鉤鼻男人卻也笑笑,指著這車裡的女人這麼解釋了一句。

  這解釋,倒也說的過去。

  聽說有的女人懷兩個時肚子是比較大,加上這一家子遞上來的通關文牒也沒任何問題,兩個女人也都老老實實地坐著。

  這一番檢查後,守在城門下的杭州府的官兵們卻也不多說什麼,只揮揮手任憑這輛馬車繼續往前了。

  可等那男子謝過,隨之放下簾子繼續往城內走的那一刻,伴著底下的車輪繼續晃悠起來,裡頭那個方才一語不發的『孕婦』卻是痛苦又難受地埋下頭髮抖了起來。

  她這害怕一抖。

  她腳上原本被衣服蓋著,被一根粗鐵鏈子拴在車內的一隻乾瘦的腳也露了出來。

  那腳上長滿了爛瘡,還有被摳撓過的痕跡,怕是在極痛苦的情形下才自虐造成的。

  只可惜,官差和城門都已過了,也再沒人能看到這悲慘又恐怖一幕了。

  「你抖什麼。」

  「是剛才忍不住了,又想告發我們了是嗎。」

  見狀,這一直在車裡陪著她的小姑娘卻也笑了。

  想了想卻也將自己的身子更挨著她,又拿出方才抵在這孕婦背後的一把刀子小聲湊在她耳邊道,

  「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和那些官差開口說話,等不了我們的貨運到地方,我就把你的這個肚子給挖開,將你的腸子心肝都丟出去餵狗。」

  這話,可真是血淋淋的威脅了,這小姑娘家長得那麼嬌弱,滿嘴裡說起來卻比毒蛇蜘蛛還要陰毒。

  「——,——」

  聽到這話,那臉上帶著帷帽的孕婦的喘息聲隱約有些痛苦。

  一雙發白的手也是死死的扣住自己的肚子,像個垂死之人一般也不敢動,並眼看著腿當中就有些髒污的液體忍不住排泄下來。

  「呀,真可憐。」

  「又來癮了吧,尿了一褲子,我可不想和你這樣的髒東西待在一起,自己拿布擦乾淨,繼續憋著吧,我走了。」

  「花姑……蜘蛛,求,求你……給我一點吧……就給我一點吧……」

  這番話,卻也將車內那個被半囚禁在馬車裡的可憐女子逼得無聲哀嚎哭泣了起來。

  只可惜,那個被叫做『花姑蜘蛛』押運這個『貨物』的小姑娘轉頭就出去了,又和那趕著馬車的男人坐到了一起。

  等看到在他們車轅上掛著的銅錢上多了個東西。

  抬頭,她正剛看一隻鴿子停在車頂上。

  見狀,先是取下那掛在銅錢上的信,等看了一眼的小姑娘轉頭臉色卻也突然陰冷了下來。

  「崔洞庭,你這信上的字是什麼意思……是說,有一個人,一夜之間,將楊青炳的家眷從處州府全部無聲無息地救走了?」

  「對,而且就發生在昨夜,並且在那楊青炳的家中只留下了一個鳥的記號。」

  似乎是早已料到有這一遭,那鷹鉤鼻男人卻也回答了一句。

  「鳥,這記號是什麼?」

  「這前京城尚虞備用處的特殊記號……本朝大名鼎鼎的黏桿之眾,怕是已經盯上我們了。」

  「黏桿之眾,又是何人,怎好端端地來壞我們的事?」

  明明一臉天真,聲音卻惡狠狠的很,被叫做『花姑蜘蛛』的花褂子小姑娘有些不解其意。

  「你到底還小,怕是不知這是群什麼人,但你……可曾聽過這樣一個故事。」

  坐在馬車車轅上,說著將手指上捏著那枚羅漢錢仔細擦了擦的崔洞庭說著只冷笑了一下。

  「在過去,有一種鳥,被稱作萬鷹之神,是滿族過去的最高圖騰,這種老鷹十萬隻裡才出一隻,需得在這一年的冬季,在撫遠最冷最高的崖邊捕捉,一旦被馴化,終生便不再改變,因此聖祖皇帝有言,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這就是海東青的由來。」

  「那是一群生來就不怕死的人,為志向而生,為抱負而死。」

  「一旦他們被選中,藏匿於黑暗中,除非得到傳喚,便如巡迴的鷹般再難回到家鄉,只得隱姓埋名,一生漂泊在外。」

  「從沒有見過他們的真面目,只有他們自己才最清楚彼此是誰。」

  「但這群人卻一直流落於民間,以鏟奸除惡為生,哪一日,其中一人因為個人命運而死了,黏桿之眾就會將關於他的出身秘密保護下去。」

  ——「而這一次救走楊青炳一家老小,很快也可能跟著我們的腳步到杭州府來的,怕不是就是……那一群終生臥底於民間,和我等勢不兩立的『海東青』。」

  ……

  遠在杭州府發生的這古怪的一切,暫且無人知曉。

  但當視角再一次回到千里之外的江寧府。

  這一次的皖南人團伙自製炸彈案一結束,札克善他們又各自啟程一走,還留在江寧府,繼續調查此案後續的就只剩下富察爾濟和段鴞兩個人了。

  關於被劫持得救後的劉岑事後得了創傷障礙,還失去了一部分記憶這事,官府那邊暫時還沒有後續。

  因這傳說中的大明空寺,恰好就在杭州府天目山境內。

  此案勢必和那之前的『羅漢錢』和『花背青蛛』再次扯上了關聯。

  可任憑誰都知道,一個當時正身處於江寧水井底中,被非法關十一天的正常人,是不可能聽到遠在杭州府的一座寺廟傳來的鐘聲的。

  一是兩地距離過遠根本不可能傳播。

  二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劉岑若是短時間內往返兩地,時間也不夠。

  因此就連辦案經驗的司馬准這一次都給不了他們什麼太多的幫助了。

  那既然,劉岑不可能在這個過程去過杭州,他就不可能聽到什麼鐘聲,更不可能在昏迷中,還在腦子確切地得出自己當時聽到就是大明空寺內的鐘聲這一結論。

  這一完全矛盾的悖論,令人不得其解。

  而事後,段鴞再去江寧府大牢詢問過一次楊青炳,卻也沒從他口中得出更多的結論。

  楊青炳不知道大明空寺是什麼,所以此事怕是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如那之前江寧醫館的一名民間郎中所說,在劉岑受傷昏迷的過程中,他可能無意中收到了來自旁人的行為和語言暗示。

  什麼是言語暗示?

  即一種在人精神極虛弱的狀態下獲取信息,從而產生的心理和行為直觀反饋。

  在這一階段,極有可能有人在他耳邊,不停地提到過天目山大明空寺的鐘聲這個詞。

  當時的劉岑模糊間聽到了,並且意識到這個地點很重要,所以想記下來,但在那之後他的傷勢過重,因這些信息而產生了

  以至於才讓他在這一次甦醒後,產生了自己曾經聽到樂山頂敲鐘的錯覺。

  這一現象,在民間醫學中,多稱為自我心理暗示,就如同,一個人曾在剛出生,或某一段短見過一些畫像上的景物。

  此後會經過一定的想像,將這件事重新整理篡改記憶,用其他方式留在腦子裡,以至於事後,產生了自己曾去過那個地方的錯覺。

  而仔細一想,會在劉岑被皖南人非法囚禁的那一階段,在他耳邊反覆提到這個詞的。

  怕是只有王田孝和那伙『皖南人』背後的主使了。

  那麼要瞭解這神秘的鐘聲背後隱藏到底有什麼,就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想辦法親自去杭州府走一趟。

  看一看,那個最後留在劉岑記憶深處,天目山上大明空寺裡傳來的古怪鐘聲背後到底隱藏的是什麼東西。

  這種活兒,江寧府這邊的官差們肯定是沒辦法了。

  因這一次官府稅銀一事還沒徹底解決,他們這邊還有收押上報『皖南人』團伙,的職責這樣一來,剛破完一次案子的某兩個人只得自己又一次準備動身去杭州了。

  好在,司馬准也說了,沿途通牒和驛站他可以幫忙搞定,一旦他們過去杭州府那處官府也會有人給他們接應。

  但要說這麼快就上路,倒也真不至於那麼著急。

  畢竟,江寧府到杭州府還是很大的一段距離的,就是抄最近的路,快馬趕去,少說也要快十多天才能到的。

  加上,他們倆雖有兩匹良駒。

  用不著和一般人一樣在官道上坐馬車趕路,但去一趟杭州也得先備好路上的一切免得出紕漏。

  為了這事,富察爾濟和段鴞只得又暫時在這兒江寧多待了兩天。

  好在梅香客棧那邊的客房還沒退,加上札克善和元寶都已經走了,所以他們就保持原狀各住一間空房。

  期間,二人為了去杭州府各準備的,跟以前好像沒什麼區別。

  甚至還藉著這一次案子他們又沒分出勝負,而擴展了一些比較私人的,屬於二人之間的『攀比』活動——

  這個『攀比』活動,往往會在一個只有他們才知道的特殊地點進行。

  因數日以來,他們都沒分出一個勝負,就也一直這麼地乾耗著。

  眼前一片煙霧繚繞,白氣籠罩。

  江寧府一處偏僻的巷子內,門口掛滿了小木牌,堂前有人在燒水的咕咚咕咚聲。

  莫名讓人看不清楚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又在什麼地方。

  隔著一塊朦朧的簾子,裡頭隱約有數條屬於男子的大白腿在走來走去,空氣中也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背對著這身後的霧氣。

  隔著一段距離端坐著,神情嚴肅冷漠,有種肅殺之氣的二人一個抱手,一個背手身處於江寧府的某處就深吸了口氣。

  他們倆本是身形相仿,氣質很強勢的成年男子。

  如此極有對比感的坐著,就有一種爭鋒相對,火藥味十足的味道。

  「喂,你這次,準備好輸給我了沒有?」

  說著,抱著手撇了身旁的段鴞一眼,富察爾濟這傢伙的表情卻也挑釁的意味十足。

  「是你這一次做好輸的打算才對。」

  原本靜坐著,聞言睜開眼睛的段鴞抬起眼皮也撇了他一眼。

  兩個人面無表情地對視間,氣氛頓時凝重尖銳了許多,若不是這地方一看就不是,旁人還以為他們要就地打一架。

  「做人呢,還是不要隨便說大話懂麼,那,我數到一,二,三,咱倆就開始啊。」

  富察爾濟說著搖搖手指。

  「來。」

  段鴞也不置可否,隨之也應了。

  待他們倆一起走進去這地方,盤腿一本正經地坐下。

  又將身上的多餘衣服一下扯開露出背肌和腹肌,兩個敞開懷來,身材莫名都挺好的傢伙就聽著身後有個淮陽口音的老漢熱絡地來了句。

  「二位今天又來湯池搓澡啊,這次誰先啊。」

  富察爾濟:「我先。」

  段鴞:「我先。」

  說罷,這兩個大清早來泡澡堂的傢伙還爭搶著舉起了手。

  澡堂師傅:「哦喲,哈哈哈,不要搶不要搶,搓背這種事哪裡還有搶的哈哈哈,不就是想看看誰堅持的比較久麼。」

  怕是這輩子頭一次見這麼『好勝心強烈』的的兩個人,這江寧府的老師傅都忍不住覺得好笑了。

  對,搓背。

  就是他們倆最近找到的新愛好。

  都說南北澡堂有差別,光是搓背文化就可追溯到前朝,但是作為兩個大男人,這怎可一日不下澡堂子呢。

  也是這江寧府的搓澡師傅給他倆一人往背上澆了點熱水,等可怕的搓澡巾一上背,這兩個人頓時開始咬牙死撐了。

  「誒,誒,哎喲,師傅你輕點——」

  富察爾濟這傢伙捶著地發出的低頭慘叫,對比一旁一聲不吭但默默開始冒汗了的段鴞也是各有各的慘烈了。

  要說這麼無聊這麼沒營養的事,全天下怕是找不到第三個人像他們倆這樣了。

  但因為新案子還沒開始,他倆又實在找不到除了和對方動手,以及故意找別人麻煩之外,可以『決一死戰』的方式了。

  這兩個人就因此拓展出了這一特殊『比試』的辦法。

  ——搓澡,定輸贏。

  誰堅持的時間長,誰就贏了。

  起初段鴞作為這場『決鬥』的另一方。

  還有點不想回應這樣非常智力低下的比試,但富察爾濟這個傢伙口中隨後的一句話,就把他給搞得也開始跟著上頭了。

  富察爾濟:「喲,你不會是怕了啊。」

  像個老頭似的癱在澡堂子裡,頭頂一塊冒著熱氣的搓澡巾的某人如此慢吞吞地發出奚落的嘲笑。

  段鴞:「你說什麼?」

  富察爾濟:「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你是不是怕了你是不是怕了你是不怕了。」

  段鴞:「呵呵。」

  遠在天邊的長齡和段元寶。

  要是得知這兩個人一朝碰到一塊,居然能變得這麼無聊怕是也會覺得相當無語。

  畢竟,這二人以前可都是個頂個眼睛長在額頭頂上,現在湊在一塊反而開始變得這麼幼稚,實在是有點不可思議。

  但這麼一遭,還真讓他們倆一邊無聊地比來比去的,一邊把去往杭州府的一切事宜給搞定了。

  離開江寧府的前一個晚上。

  他倆一道出來走了走。

  大半夜的,還是那個熟悉的,左右連接著大運河一段的秦淮河畔的石壩下,這一次,兩個人找了個空就在底下坐了一會兒。

  因明天就要動身去杭州府了,眼前未知的一場謎題又將展開。

  今晚他們之間的氣氛好像也不差。

  也是這個時候,關於段鴞自己先前讓明伯走之前就買好的那一身行頭,他還是找了個時間拿給了某人。

  「喂。」

  段鴞想著,突然出了聲。

  「嗯?」

  在他身旁的有個人聞言抬起了頭。

  「接著。」

  對此,被他這麼叫出來,突然之間就還這麼收到東西的富察爾濟反而有些意外。

  他起初以為段鴞在和他故意開什麼玩笑。

  但等富察爾濟發現對方對著他扔過來的包裹裡,居然是一身一看就料子不錯的衣服,還有一雙鞋他頓時就不作聲了。

  而且說來也巧,在那身衣服的袖扣上還剛好繡著只渾身羽毛雪白,點綴著一片片黑色的鳥。

  那鳥一看就和富察爾濟很像,有雙黑色的,極亮的眼睛,像是被認真地挑了很久。

  這其實是段鴞這輩子第一次這麼正經地送別人東西。

  可他自己做這件事的時,心情好像也很坦蕩。

  畢竟,他這個人只是自律加自我約束,卻也不是真冷血。

  他不覺得自己就這麼突然想送人東西了,是個需要藏著掖著的事,尤其他和富察爾濟這樣類型的人,好像也不懂得客氣,所以他想送就直接地送了。

  而放在平時,放在對別人身上,富察爾濟這種從來不會說客氣的人也就隨口回答一句就算了。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看段鴞這麼和他在這兒待著,兩個人不說話好像也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卻總有種對方或許也想聽聽自己怎麼誇讚誇讚他的感覺來了。

  「謝謝。」

  「嗯,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送我東西。」

  「誒,話說,你怎麼知道我就正好喜歡這樣的呢,太巧了啊,這可真不錯啊。」

  聽到他這話,有隻總是喜歡不動聲色躲在暗處,觀察別人卻從不暴露自己的段狐狸的尾巴好像翹起來了些。

  怎麼著。

  貌似,還挺高興。

  這麼想著,閉著眼睛枕著手臂,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的富察爾濟心裡有點通透地悄悄翹了下嘴角,突然也覺得自己的心情變得還不錯了。

  這一夜,江寧府頭頂的月亮掛在當空,亮堂堂照著。

  「老段。」

  「嗯?」

  「嘿,你以前不是討厭我叫你老段麼。」

  「……」

  「……」

  「老察。」

  「嘖,誰是老察,這是什麼難聽又奇怪的外號。」

  是風動。

  也有些別的東西在動。

  而這場關於千里之外的杭州府和那天目山上神秘莫測的大明空寺之行,也終於是要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起我上次寫感情戲,有妹子很疑惑地在評論問我那章想表達什麼。

  我自己先默默說一下,這章也是感情戲,而且他倆人就是這樣培養感情的……

  不要問為什麼有人會通過搓澡培養感情,對,就是這兩個人,就是我們老察和老段,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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