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周三少在說謊的時候,腦子裡就開始編造完善的理由。當聶清嬰蹲在地上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他時, 周明已經恢復氣定神閒狀態, 裝模作樣地讓她看自己的手機:「你要檢查下我手機裡的黃色小視頻麽?」
聶清嬰站起來往後一縮, 尷尬:「不用了,不用了。」
因他在撒謊後態度太篤定,聶清嬰和他雖然是夫妻但其實不算太熟, 她輕而易舉就相信他了。黃色小視頻帶來的衝擊,讓聶清嬰有些魂不守舍。她努力堅持一下,也只記得重複問:「你爲什麽在這裡?」
周明輕輕一嘆,他笑容苦澀,深邃的眼眸深深看她:「結婚後習慣家裡多了個人,老婆突然不回家, 還是忍不住牽挂的。我也是開著車隨便晃……上天的緣分讓我們再次相遇。老婆,今天真是個幸運的日子啊!」
他一頓,拍腦門:「哇, 這麽幸運, 等我買個彩票看看。」
老婆沒給他戴綠帽子,買的還是情侶項煉, 隨時可能戴出來給他看!他靈機一動, 就在老婆這裡過了關,看黃色小視頻總比老婆知道他調查她、跟踪她好……周三少喜滋滋,當著聶清嬰的面,就認真判斷,開始買彩票了。
他還向聶清嬰推薦:「我也給你買一注吧?」
聶清嬰被他這收放自如的行爲震住了, 半天才:「不了不了。」
多虧聶清嬰思維簡單,不愛和人計較,周明險險過關。兩人相携著上樓,聶清嬰解釋她來這邊,是打算把剩下的東西徹底打包整理,搬到周明那邊,這處房子就退租了。周明聽聞後喜不自勝,挽袖子殷勤地要幫聶清嬰收拾她的舊物,他又恢復了以前對她熱情的樣子。但兩人在家裡把舊物往箱子裡裝的時候,聶清嬰始終神情清淡,時不時若有所思地看周明幾眼。
眼神怪异。
聶清嬰是個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後知後覺、非常遲鈍的人,對她來說,世上的事情領會起來是負擔,她到今天聽周明說看什麽黃色小視頻,她才意識到兩人的夫妻關係不對勁到極點。她和周明閃婚,兩人實際不熟。後來知道他高中時暗戀過她,看周明的言行,聶清嬰猜,他現在對她還是有點好感。聶清嬰則是順其自然的態度,她不在乎別人討厭她,也不反感別人喜歡她。聶清嬰只是有點愧疚——
她嫁給周明後,依然自我,從來沒有履行過妻子的義務。
雖然這是因爲兩人沒有感情基礎。
但是今天看他背著她偷看小黃視頻,聶清嬰爲老公心酸。二十好幾的人了,結婚了還要看這種東西,她太對不起周明瞭。
聶清嬰心裡愧疚,越想越覺得不好意思。收拾屋子時,她從斜後方盯著周明的側臉,暗自猶豫自己是不是該做點什麽,有點妻子的樣子。周明却是一邊整理聶清嬰的舊物,一邊隨意看兩眼。他從一個收納盒中翻出一個泛黃小本子,小本子封面太眼熟,聶清嬰走過去要從他手裡拿過:「這個不收,我要……扔了。」
說「扔」的時候,她聲音很輕,語氣和平時不太一樣。
周明本來不在意,被她古怪的態度弄得在意了。他沒把本子還給她,反而翻開:「這什麽?」
周明手僵了下,因爲他看到本子裡夾著許多情書。從本子裡掉出來的情書一頁頁字迹工整隽永,墨汁揮灑,文采斐然,是徐白楊的字迹。周明臉色難看,當即默不作聲地收拾這些情書。
聶清嬰更覺得愧對她老公了,連忙蹲下和他一起收拾。
周明把情書重新夾回本子的時候,意外發現本子裡中間有一頁,寫滿了字,畫滿了條條橫綫,有小蝌蚪在跳躍。周明認識聶清嬰的字迹,一看這是聶清嬰寫的,就不由停下看了。
原來是一份曲譜。歌詞用的是劉半農的《教我如何不想她》,曲子却是自己編的。
聶清嬰看他臉色古怪,以爲他更生氣了,她微紅著臉,從他手邊搶本子。周明手疾,抓著本子另一邊不給她,非常驚喜又不好意思的:「哎呀,真是的,你怎麽留著這個啊?」
聶清嬰不懂他突然害羞什麽:「這是徐白楊以前追我的時候唱的歌啊。我覺得很好聽,後來就把曲子記下來了。誰想到現在……我打算扔了。」
周明嘩得站起來,第一次,他盯著聶清嬰的眼神十足氣場强悍,陰鷙滿滿。他不可置信:「什麽徐白楊唱給你的?怎麽可能?這明明是、明明是……」
聶清嬰蹲在地上仰望他,眸子漆黑,安靜地等著他的話。
周明却猛然住口。
他手撑著額頭,作出一副虛弱樣子:「哎,好多年沒複習樂理,五綫譜都看不懂了……好歹徐白楊以前是我同桌,我都沒發現他還有這才能。老婆你把這歌唱一遍給我聽唄。」
聶清嬰:……這是什麽操作?她老公居然要聽她前男友的歌,還一副期待的樣子?
聶清嬰有點難堪,覺得這樣不好。但在周明裝可憐下,她只好嘆口氣,就著五綫譜,輕輕把那首歌哼了出來。寂靜的室內,地上一堆雜物,夫妻二人一站一蹲,伴隨著聶清嬰柔美溫情的歌聲,聶清嬰眸底神色微悵,周明眼神冷暗。記憶將他們帶回當年,帶回他們各自曾擁有過的少年時光……
……
「天上飄著些微雲,地上吹著些微風。啊!微風吹動了我頭髮,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戀愛著海洋,海洋戀愛著月光。啊!這般蜜也似的銀夜,教我如何不想她……」
大一報導,紅楓滿園,徐白楊在新生聯誼當夜,站在聶清嬰宿舍樓下的濃濃楓葉下,彈著吉他,將這首歌唱給聶清嬰聽。一棟宿舍樓的女生們全都心動,趴在窗口看外面樓下的男生。他心動無比地唱情歌,唱她的流光溢彩、明艶大方。
所有學生都助攻著:「答應他啊,答應他啊!」
「清嬰,你還等什麽呢?快下樓吧?」
聶清嬰下樓,走向徐白楊,走向這個堅持追她、一路追到大學的男生。那時候徐白楊在楓紅濃鬱下,他眉眼乾淨,笑容歡喜。他是優等生,在愛情面前也不過是無知懵懂的少年。他憑藉持之以恒的追求、憑藉女神對這首歌的喜歡,追到了聶清嬰。
校園戀充滿了青澀和美好,誰又能想到畢業幾年後,金童玉女就這麽分道揚鑣了呢?
……
周明想到的却是另一段記憶。
他高三時家裡變故,實在沒心情讀書。他請了長假,回宿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徐白楊和他同宿舍,周明在宿舍收拾的時候,徐白楊正好在。周明隨便地將一堆信往自己包裡塞,包裡東西太多,塞不下了,幾封信掉了出去。少年低頭看一眼,無動於衷,繼續整理別的書本。
徐白楊撿起信,看了看:「給聶清嬰的情書,還沒寫完……你都不要了。」
周明冷漠的:「不要了。」
他媽都快瘋了,他爸天天上社會新聞,兩個新來的姐姐天天用嫉妒又怨恨的嘴臉找他麻煩……他書都讀不下去了,哪裡還有心情追女生?
徐白楊翻開一張信紙,念道:「天上飄著些微雲,地上吹著些微風。啊!微風吹動了我頭髮,教我如何不想她……」
周明驀地回頭,眼睛又暗,又亮。
徐白楊念完,抬頭對他一笑:「劉半農的《教我如何不想她》啊,你拿來給聶清嬰編曲……挺好聽的,你也不要了?」
周明自嘲一笑:「不要了。」
他已經追不起女神了。
徐白楊:「全都不要了?」
周明把包往背上一背,推開宿舍門大跨步走了:「全都不要了。」
他那時候怎麽知道,他全都不要了的東西,徐白楊鬼迷心竅,竟然留了下來。徐白楊從周明的口中愛上聶清嬰,他愛上周明所描述的那個聶清嬰。在聶清嬰閨蜜路溪的支持下,徐白楊又去追求聶清嬰。在大學的時候,徐白楊用周明曾經編曲的《教我如何不想她》,得到了女神眷顧。
都是陰錯陽差。
……
「周明,怎麽了?這首歌有什麽問題,你想什麽呢?」聶清嬰看周明久久出神,心裡擔心他,說,「我還是把這個本子扔了吧。」
「別扔!」周明說。
他盯著她,眼神古怪,語氣古怪:「好歹、好歹……是個紀念。」
聶清嬰一滯:……她老公要她前男友的情書當紀念?這是什麽古怪操作?
周明緊張的:「到底是你前男友,雖然已經證明是渣男,可是這也是你的青春啊。而且以後,留著這些,說不定還有什麽機緣等著你……嬰嬰,這是青春,這是回憶!你千萬別扔!」
聶清嬰被他的態度嚇一跳,像安撫小動物一樣安撫他:「好好好,我不扔,你別激動。」
背著聶清嬰,周明冷笑一聲——不激動?
他不告訴聶清嬰這歌是他的,不過是因爲時機不對。她現在不喜歡他,他就算說了,她頂多不安,覺得對不起他,然後更討厭徐白楊。
對他有特別實質的好處麽?
沒有。他從不需要她的同情,他需要的是她的愛。她如果不愛他,其他的感情也沒必要增加。這首歌的版權,應該留在更恰當的時候用來一招斃命。
而徐白楊……這麽耍他一套,他說呢,徐白楊怎麽這麽不喜歡見他,兩人高中關係也沒那麽差啊。原來有這個原因在。
好,很好。
周三少早已不是高中時候那個少年了,他在歲月長河中變了很多,變成了一個對過往朋友來說很陌生的人。他不只是喜歡聶清嬰,他還會在背後做許多別的事,搞別的手段,哪怕陰狠,哪怕不擇手段。
殊不知,聶清嬰突然轉身,看到了周明那個凉薄的眼神。她心裡一晃,周明已經收回了目光,繼續嬉皮笑臉。但那個眼神,提起徐白楊時周明那個奇怪,已經被聶清嬰記住了。
周明和聶清嬰一起收拾好東西,陪她退了房,兩人一起開車回去。聶清嬰不知道,她沒看見的時候,她老公根本不會因爲什麽歌去質問徐白楊,周明直接出手,報復回去。
……
聶清嬰却是心裡一直壓著事。聶清嬰只有路溪這一個朋友,自然什麽話都和路溪分享。
和閨蜜聊天的時候,說起她退了房、徹底搬到周明家裡,路溪一陣唏噓:「我還以爲你這閃婚鬧著玩玩,眨眼你都閃婚快兩個月了也沒離婚。你得趕緊抓緊時間,給你爸媽透口風啊。」
「你老公也真是大度,居然還支持你留下你前男友的情書。這麽傻的老公到哪裡找啊?」
聶清嬰表情微頓。
她支吾道:「溪溪,我覺得我老公怪怪的……」
路溪驚訝:「世上真的有讓你這個怪人覺得怪的人?」
聶清嬰不理她的調侃,繼續支吾:「我覺得,我老公,好像特別在意徐白楊……」
路溪:「情敵嘛,正常。你以爲呢?」
聶清嬰不知道怎麽說:「你以前不是看什麽小說,**什麽的……他們從高中就是同學,同桌,好像還是同捨友。在一個地方長大,一個地方讀書,家裡長輩好像也很熟。但是徐白楊從來不提我老公,我老公昨天慫恿我留下徐白楊的東西,語氣也格外激動……你說我老公在高中時暗戀我,可我怎麽覺得,他暗戀的是徐白楊,不是我啊?」
路溪虎軀一震,隔著網路,深深被她閨蜜强大的腦回路所征服——寶藏女孩,人設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