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四月的第一個週五,沈震興夫婦旅行回來,通知沈學圻去接機。
「爸,我讓司機去接你。」沈學圻對著電腦心不在焉的說。
「我又不是沒司機,親自過來。」沈震興大著嗓門說:「你媽說一個月沒見到兒子了。」
「媽什麼時候這麼想我了。」他嘀咕。不過也沒轍,照樣乖乖的去機場,四月天,濱海挺冷,沈學圻還穿著黑色薄外套,只見老兩口一個白色短西褲香蕉色polo衫,一個頭戴花環拽地長裙,只覺一陣眼花,迎面就能感受到二老攜來的濃烈熱帶海風氣息。
木新蘭看到小兒子站在vip通道口,身邊跟著一個高跟鞋靚女,她揮了揮手喊,「學圻!」
沈學圻接過母上手中的行李箱,木新蘭瞄了一眼他身邊的女人:「新的?」
「新的秘書。」沈學圻翻了個白眼,走在木新蘭跟前。
「老的那個呢?又被你趕走了?」木新蘭笑嘻嘻的附在他耳朵邊說:「小三你是不是犯賤,老的那個目不斜視,眼不亂瞟,領子不開到胸口,可是這個……看著風騷很多。所以你們男人……嘖嘖。」
沈學圻:「爸,管管你老婆。」
林靜遠上前兩步,接過沈學圻手上的行禮箱,「沈總,我來吧。」又恭敬的朝二老笑笑:「沈先生,沈太太。」
林靜遠打了電話給司機,確定了他在門口候著了,說:「三位,這邊走,司機在門口了。」
遠遠的看去,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在出口,林靜遠給他們幾個開門,又和司機把行李箱一個個的往後備箱塞,木新蘭看她搬東西搬的臉色通紅,說:「學圻,你動動手,不能讓人家姑娘當苦力啊。」
沈學圻雙手垂落像絲瓜,沒有半點要幫忙的意思,在後頭跟木新蘭打嘴炮:「這是應該的,付了那麼多錢,是我秘書無論男女老幼都是這麼幹活的,風騷美女也沒得通融。上車吧。」
商務車一路奔馳,沈學圻把二老送回家,喊了保姆出來幫忙提行李,便要調頭回公司。木新蘭叫住她抱怨:「你有那麼忙嗎?連進屋看看我拍的照片都沒時間?」
沈學圻看了看表:「趕時間開會呢,一大幫人等著我。」他見木新蘭眉頭皺的緊緊的,過去抱了她一下,拍馬屁道:」你是最美的老媽,照片哪裡有真人萬分之一漂亮?」
木新蘭啐了他一口,揮了揮手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回到公司,堪堪卡住月度例會時間,大部分高管已經到了,橢圓形的會議桌前已經坐滿了各色人等,一些人已經輪番測試等會要講的ppt稿了。
林靜遠看了看資料,慌神了,她居然忘記準備去年第四季度的主營業務銷售數據了,今天早上沈總剛通知她備好待用,這可咋辦?她看了看表,已經是二點半了,按照會議進程她得在四點之前弄妥這玩意,把資料遞給沈總,可是……她實在搞不清楚應該怎麼做。
她出了會議室,打電話給朱墨救急。「朱姐姐,幫幫忙……」
朱墨調到可蘭的這段時間正無所事事開小差,在看彤彤小學面試的資料,接到電話後也就放下手頭的事情,「業管部那邊有數據的,你問問他們經理看?」
林靜遠急的快哭了,早聽說沈總是個要求極高的人,這才上班不到一個月,試用期還沒過呢:「他們經理也在開會,主管出去跑業務了,電話沒接,微信也沒回我。」
「我記得去年他們給過我一份匯總數據的。」朱墨想了想,「不過是全年的,沈先生單單要四季度的嗎?」
「對呢。我對這些數據完全沒概念,如果被沈總知道我忘記準備了,我是不是要捲舖蓋回家啊……嗚嗚……」
朱墨想,我當時是怎麼過來的啊?處境可比你更惡劣,上一任秘書還沒我這樣隨時接聽電話給你求助呢。沈學圻要求向來高,他不管你懂不懂會不會接沒接觸過,反正他要的東西無論想什麼辦法一定要拿出來,朱墨有一段時間把「擺平就是水平」當做人生信條。
「我留給你的電腦裡有各種數據的,你可以把它找出來拼一下,暫時先交差。」
「Excel操作我是沒問題啦,但是我對數據的合理性完全陌生,在那麼多人面前出錯可不是鬧著玩的,不行不行。」林靜遠連連搖頭說:「朱姐姐,你能不能來一趟?江湖救急,求求你了。」她只差眼淚掉下來了:「你知道沈總脾氣的。」
「你試試用遠程控制行不?」朱墨說:「我幫你做做看。」
「朱姐姐,公司的電腦外網和內網是物理隔斷的,你忘記了?」
朱墨歎了口氣,真的是這樣啊:「那……你等我吧,半個小時後到。」
三點一刻,朱墨出現在林靜遠面前,林靜遠感覺眼前的前秘書小姐就像救世主,頭上戴著閃閃亮亮的光環降臨人間,林靜遠激動的抱住了她,連聲道謝。
「先別謝我,我年紀大了,現在的記憶都是即時清零的,能不能做出來還不一定。」朱墨開了句玩笑,但是林靜遠明顯焦慮,沒get到她的冷笑話的笑點。
朱墨坐定,電腦還是那個電腦,她存文件的地方還是那個地方,好熟悉的感覺。「讓我想想怎麼做。」她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精確的數字的確需要業務部門來提供,但是現在是臨時救火,沒那麼多講究,事情其實並不難,只不過林靜遠修煉級別還不夠,各類型資料串不起來罷了,多過幾個月就好了。
朱墨找到了一份庫存的全年數據,找到了一份年末業務部門提供的每季度銷售額占比,找到了一份上三個季度的報表,開始像小學生一樣做加減乘除,把全年數據減去一二三季度數據,第四季度大概就有數了。另外每年年末會財務部門會對報表銷售和利潤的數據進行政策性調整,朱墨於是又翻出了今年年初的業務和財務部門負責人年度述職報告提及的各項數據進行了覆核。
朱墨盯著電腦說:「沈先生記性很好,如果你把數據精確到小數點,我們這種臨時抱佛腳出來的錯誤概率會更大,這是例會需要?好,他應該只是拿來做總結講話的部分佐證,把這份資料的數字全部用概數來替代,會減少犯錯的幾率,因為你是新人,沈先生也有可能只是試你一試,並不真的要你做到如何如何,只要你給他的資料基本面靠譜,沈先生不是個這麼吹毛求疵的人,安心啦,應該夠你交差的。」朱墨上下驗證了一番,不放心的又拿了計算機嗶哩吧啦一通按,確認無誤,按下p日nt按鈕,一張清晰的excel表格就出來了,從打印機裡拿了出來:「呐,給你。」
「小朱總,你對我可真瞭解。」背後伸來一只穿淺紫色騷包襯衫的熟悉的大掌,把還燙著的紙拿走了,沈學圻拿著上下看,語帶諷刺,嘖嘖稱歎:「我真小看你了啊,朱墨,你原來在我面前這麼唯唯諾諾安安靜靜都是裝的?去了可蘭當了總助一個月原形畢露了?」
完了!背後熟悉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朱墨和林靜遠像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樣。朱墨原來是坐在秘書桌後面椅子上的,林靜遠是拖了另外一把椅子坐在朱墨背後,盯著電腦屏幕認真的看她邊做表格邊講解的,兩人是完全背對著電梯走廊,工作忘我到連老闆進門聽了許久壁腳都不知道。
我的老天。朱墨在心裡捂臉哀嚎,我這是不是自尋死路撞在他的槍口上?沈先生我們倆是不是前世有仇?
沈學圻:「林靜遠,現在正在休會,你把表格拿去會議室,看看裡面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林靜遠哦了一聲,忙不迭的逃離現場。高跟鞋敲得地面急促的「咚咚咚」響。
朱墨正想站起身,沈學圻拉了椅子,把她肩膀按了下來,就這麼面對面的坐著。朱墨的臉紅了紅,這才剛逃離魔爪一個多月就開始吐槽前老闆還被抓現行是不是太不應該啊?她蠕動著嘴角:「沈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學圻上下打量了朱墨,她穿了一件黃底碎花連衣裙,外面是一件黑色收腰小西裝,裙子到膝蓋處,小腿纖細,踩了一雙黑色碎鑽頭的細中跟鞋,臉上依舊架著黑框眼鏡,不過化了妝,水晶耳釘在耳朵上熠熠生輝,他笑笑:「朱墨,你去可蘭變化不小,比這裡輕鬆多了吧?」
「拖沈先生的福,可蘭氛圍輕鬆點。在這裡您是大老闆,我是秘書,肯定要對您敬重有加,所以不輕鬆是肯定的。」
「我不是向來平易近人,從沒擺老闆架子的嗎?」沈學圻說這話真是完全馬不知臉長,不過末了他贊了句:「嗯,你變漂亮了,看來還是化妝品公司適合你。」
「我走之前您說的,再漂亮的女人也是三分姿色七分打扮,沈先生您的話我記得清楚。」
「那你在這裡的時候我有沒有說過,excel表格做的再好也只是皮毛,瑞普內控系統裡,每一個業務類型,每一個科目都可以即時調出生成報表,要什麼有什麼,不需要自己再加減?」沈學圻開始吹毛求疵了。
「有,可是沈先生,我離職的時候信息部門就把我的權限封了,林靜遠初來沒過試用期,權限不夠大,看不到這麼機密的材料。」她到是把責任攬了下來,笑著說:「是我沒交接好,所以只能過來幫忙,臨時抱佛腳。」
沈學圻還想說些什麼,電話響了,他接起,「好,我馬上來。」是林靜遠催他開會,一大幫子人在等著,他卻隻跟前秘書抬杠。
他起身,說:「朱墨,你去辦公室等著,待會有關於可蘭公司的事情要同你講。」
朱墨指著鼻子:「啊?」我還一點不瞭解可蘭呢,這個月基本處於休假狀態,怎麼講啊?那……現在就乾等啊?
「啊什麼,密碼還是原來那個沒改。」沈學圻說:「你不會忘了吧?」他大有一副如果連我辦公室密碼都記不得就打斷你的腿的架勢:「我沒回來不許離開。」
朱墨目送著沈學圻大步離開。
朱墨看了看手機時間,還有的等呢,她歎了口氣,「123321,叮!」她想,這麼簡單的密碼真是化成灰都記得。
慢吞吞的踱進老闆的辦公室。
離開這裡之後,朱墨是真的第一次好好的打量沈學圻的辦公室。
辦公室不算太大,不到100平方米,用深棕色的實木地板鋪滿,一張大的黑色辦公桌,沈學圻的位置後是一堵牆,前面放眼望去就是繁榮的CBD核心區了,今天天氣很好,藍天白雲陽光燦爛,朱墨站在落地牆前看風景,覺得如果是沈先生站在這裡,肯定是意氣風發,胸懷萬丈。辦公椅後面的牆上是一副山水畫,朱墨看著山水樣子失笑,沈先生在國外留學多年,原來也信中國風水,這畫山多水少,山清水秀,不管是誰買的,肯定是寓意背靠大山好辦事吧?辦公室的左邊擺著一排的書架子,裡面擺滿了書,朱墨踱到前面仔細的瞄了瞄,真是愛好廣泛的沈先生,財經哲學歷史雞湯應有盡有,還有英文原版的經濟學人,國家地理等雜志,朱墨打開玻璃窗,伸手進去摸了一本出來翻了翻,《the economist》上明顯有看過翻過多次的痕跡,她腹誹,原來還真有真才實學的,並不是拿書擺設啊。右邊擺了一些室內大型盆栽,普普通通的綠蘿,不嬌氣,好養活的很。
踱了一圈,看看時間還早,離沈學圻開好會還需要一個來小時吧,朱墨將包包放在沙發上,從書架上拿了一本《孤獨星球》翻了起來。
既然沈先生叫她等,那就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