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牟長山怒極而笑:
“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是誰?你又把我看成哪一等人物?藏頭露尾的東西,我牟爺豈受你這個唬?!”
崔六娘格格笑道:
“牟長山,別在那裡窮咤呼了,就算你孤陋寡聞,以前不曾聽過‘大滅七刀’的威名,現下卻也親眼目睹,我是打你不贏,但是你要想贏這‘大滅七刀’,恐怕還差著一肩,而一肩之差,就足以要命,想死想活,俱在一念之間,你多琢磨吧!”
牟長山大聲道:
“老虔婆,傷了一個尹雙月,並不表示我們就栽了斤斗,現在論勝負,未免早著點,我可以告訴你,沒有人能夠袒護你,我們不惜任何犧牲,都要將你的腦袋帶回去!”
崔六娘瞟了靳百器一眼,皮笑肉不動地道:
“帶我的腦袋回去?牟長山,即便我能答應,恐怕我這位老弟亦不答應哪,老弟台,你說是也不是?”
靳百器面無表情地道:
“不錯,我不答應。”
牟長山吸一口氣,儘量抑壓著自己的衝動,右手緊緊握住精鐵算盤:
“我不明白,崔老虔婆和你有什麼關係,值得你這樣替她賣命?”
靳百器道:
“沒有關係,只是緣份。”
雙目鼓瞪,牟長山大吼:
“什麼,沒有關係,只是緣份?”
崔六娘得意洋洋的笑了:
“世間遇合,莫非因緣,緣分善緣惡緣,我與這位老弟台,乃是善緣,同你,則是惡緣了,緣份所在,是沒有什麼道理可講的,牟長山,你明白不明白?”
牟長山徐緩地道:
“我不用明白你這些子虛之言,我只要明白如何摘取你的項上人頭就行——”
崔六娘認為有了靠山,語氣自然強硬:
“我老弟說過了,他不答應。”
牟長山側臉望一眼正齜牙咧嘴、痛得直在噓噓吸氣的尹雙月,心中那股怨氣再怎麼也憋不下去,他衝著靳百器惡狠狠地道:
“好,既然你待包攬這老幫子的事,我就成全你,不論有什麼後果,可都是你自找,怨不得人!”
靳百器道:
“江湖恩怨,皆是如此,生死存亡之餘,又能怨得了誰?”
牟長山手中的精鐵算盤慢慢舉起,隨著手式的轉變,算盤也在移動著角度,於是,一粒粒黑亮的算盤珠子便沿著串柱依序滑游,發出一聲聲清脆細微的撞響——“叮”“叮”“叮”。
清脆的鐵珠子在滑動間所發出的聲音,彷彿有幾分作眠的作用,聲音是那麼不徐不緩又有節律的傳人人耳,似乎把當前劍拔弩張的緊窒氣氛都沖淡了……
靳百器的大砍刀側舉胸前,這一次,他不看牟長山的眼睛,只靜靜聆聽著算盤珠子一聲聲清脆的撞擊。
像是聲音還在持續,牟長山的精鐵算盤已到了靳百器的耳邊,速度很快,非常快。
大砍刀便突兀抖出一朵刀花,一朵盆大的,辦蕊燦亮的刀花,牟長山身形凌空打橫,算盤珠子響似驟雨,瞬息裡算盤的影像重疊串飛,有如漫空散落了千百塊鐵板!
匹練般的寒光繞著靳百器的全身迴旋,當那水銀似的流華甫始浸漫成一個整體,一刀猝閃,恍若魔鬼的詛咒,不可思議的直取牟長山。
姓牟的在黑道里素有“大戶”之稱,這個稱呼,不但是指他的潛勢與聲望,尤其是恭維他的一身武功了得;靳百器這突如其來的一刀,有個名堂,叫做“肘裡紅”,許多成名揚萬的好手都沒躲過他這一刀,可是,牟長山卻在驀起的倒豎動作下以算盤中間的橫柱絞脫了刺來的鋒刃!
糙厲的金鐵刮擦聲像是刮在人心上,兩條身影倏而分開,牟長山斷叱半聲,明明躍出丈外的身子又暴彈而回,照面下,十粒算盤珠子飛射靳百器,當刀鋒將那十粒珠子同時磕落的須臾,這位“大戶”的算盤框套中驀的閃出一抹冷焰,靳百器橫刀架截,業已慢了一分,只見他軀體猛向後挫,肩頭上,已顫巍巍地插著一隻小指寬窄,長僅兩寸的三菱鋼鏢!
牟長山大笑如雷,旋身再上:
“給你台階你不下,好朋友如今你就認命了吧!”
靳百器刀光連閃,招招對封,後面的孟君冠、胡甲,以及三十餘名“鷹堡”兄弟立刻蜂湧而上,那“飛象”林妙也趕忙撲近,眼看著就是個混戰的局面,一聲焦惶的呼叫已忽然傳來:
“住手,大家住手——”
靳百器目光斜睨,那一邊大叫一邊狂奔過來的人,不是別人,竟是范明堂,而牟長山循聲注視,亦不由神色微愣,收勢後撤。
范明堂氣喘吁吁地跑到面前,口裡猶在大聲呼喊:
“別打了,別打了,大水沖翻龍王廟不是?都是自己人呀!”
靳百器也怔了怔,冷冷問道:
“誰是自己人,明堂?”
范明堂伸手一指牟長山,匆忙地道:
“二當家,牟長山是我二姐夫,業已多年不見,卻怎麼也想不到會在此地巧遇,更且是在這麼一個情況下碰上,二當家尚請稍待,容我上去圜轉圜轉——”
那邊的牟長山嘿嘿一笑,出聲招呼:
“兀那不是小鬍子麼?你他娘怎的會從這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鑽出來?”
范明堂急步走上,神情複雜又迷惑地道:
“二姐夫,你又是怎麼來的?為什麼沒頭沒腦和我們二當家幹上了?”
牟長山瞪了靳百器一眼,大聲道:
“和我動手的這個就是你們‘鷹堡’的二當家?如此說來,他乃是‘封喉刀’靳百器了?”
范明堂忙道:
“正是我們靳二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