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第十二章 虎帳談兵
這是“三疊崗”大寨的“聚義廳”,建築的格局及用料固然陳舊粗糙了點,但卻整潔寬敞,別具一種肅穆豪獷的風味。
廳裡廳外,禁衛森嚴,“鷹堡”的兄弟加上崔六娘的若干手下,將四周的把守得有如鐵桶,而偌大的廳堂內,僅有不多的幾個人圍坐成一圈,反顯得這座大廳更為空盪開闊了。
坐在廳中的人是靳百器、孟君冠、徐鐵軍、苟子豪、阮漢三、范明堂、胡甲等“鷹堡”的首要人物,當然,崔六娘也不能不在座。
這樣嚴肅的場面及氣氛,他們聚在此地自然不是閒聊,不但不是閒聊,明確的說,乃是討論一樁事關生死存亡、牽涉多少人命的正舉——商討“鷹堡”反撲“大龍會”,如何雪恥復仇的會議。
靳百器面容冷凝,神態更是深沉,他首先朝著孟群冠發話:
“老孟,你是本組合的‘總提調”,請你詳述本組合所有的生財來源、往還對象、以及倉儲地點,叫大夥心底先有個數。”
孟君冠乾咳一聲,提高嗓調道:
“回二當家,我們‘鷹堡’除了在山下‘喬家莊’有百頃良田的地產之外,分別於‘近安城’有一家客棧、一家酒坊,‘王頭集’一家醬園,‘白馬坡’三幢倉房,‘吳縣’縣城兩處賭檔、一家糧行,而‘吳縣’到‘喬家莊’的專包生意,乃是與曹大頭曹志的‘福字騾馬行’合夥,由他經營,我們護路,每月實收規銀五千兩,整個生財,也就是這麼些了。”
點點頭,靳百器道:
“據最近的消息,這些生財目前的情況如何,你再向大家仔細說說。”
孟君冠苦笑道:
“‘大龍會’那干狗娘養的,這次捲襲我們‘鷹堡’,顯然早有計謀,並經過周詳的策劃,他們在行動之先,也已把我們各處的地盤範圍、生財所在調查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一等攻破我們堂口,連半天也不延宕,立時就分別派人接收這些買賣房產,連曹大頭那邊都不放過,將我們的規銀權益整個移轉過去,可以說搜干刮淨,將我們掃地出門,那怕殘羹剩飯亦不留下一口……”
胡甲第一個起了肝火,他“虎”聲從大圈椅上站起,漲紅著臉孔道:
“那些地方我們都派得有人在負責管理,我們的人呢?莫非全是些傻鳥白痴,就眼睜睜的任由對方強取豪奪而不加抗拒?”
孟君冠雙手一攤,無可奈何地道:
“你問我,叫我去問誰?又不是我一個人守在那些地方,事情出了,有啥法子?”
擺擺手,靳百器平靜的道:
“胡甲,你且稍安毋躁,大勢所趨,連總堂口都破了,守在各處生財的弟兄獨木如何支傾廈?據我所知,他們有的確曾抗拒,並殉難多人,有的卻倉惶逃走,棄職不顧,但抗拒也好、棄逃亦罷,在那種情形下,想要保全買賣決不可能,我們為盡責死難的兄弟哀悼,並唾罵棄逃的一干懦夫,然而,事實都須正視——‘大龍會’已侵佔了我們的一切,我們現在是一無所有了!”
胡甲又悻悻的道:
“二當家,曹大頭受我們‘鷹堡’照顧了十多年,吃飽撈足之餘,不料卻這般低三下四,沒有骨氣,竟半點情份不念,說換主兒就換主兒,此等雜碎,豈能不給他重重教訓?”
靳百器道:
“胡甲,這件事,我並不責怪曹大頭,至少,我不認為該給他懲罰。”
怔了怔,胡甲又氣湧上頭:
“這是什麼道理?”
靳百器道:
“像我剛才所講的道理一樣——大勢所趨,他除了低頭認命,還有什麼其他的路走?你們都知道,曹大頭本人的武功不高,身邊又沒有幾個上得了檯面的角色,‘大龍會’兵臨城下,凶悍如虎,曹大頭抗不了,打不過,俯首稱臣之外,就只有自己上吊,所以,他的處境,我以為無可厚非。”
胡甲氣憤的道:
“人掙一口氣,佛掙一爐香,要是我在他那種景況之下,寧肯拿根繩子上吊,也決計不受‘大龍會’一干王八蛋的凌辱!”
微微一笑,靳百器道:
“曹大頭不是你,胡甲,所以他不會上吊,好死不如賴活,人都有這種通性,而曹大頭更有許多活下去的理由,我們就不必加以深責了。”
一屁股坐了回去,胡甲猶在兀自咕噥:
“操的,這個曹大頭,只要被我碰上,少不得要給他幾下大耳括子!”
崔六娘似笑非笑的瞅了胡甲一眼,慢條斯理的向著靳百器道:
“我說二當家的,事情大夥都已經清楚了,下一步,該談談怎麼應付啦。”
靳百器道:
“如今我們外面所有的生財買賣,全叫‘大龍會’給把持住了,原先的管事者,也由我們的人換成了他們的人,我想,頭一步行動,便是先下手奪回我們這些產業,在四處城鎮,分四組同時反撲!”
胡甲一聽可樂了,他磨拳擦掌,眉開眼笑的大聲喝彩:
“好,好極了,二當家,我可得派上一份差事,殺他一個滿堂紅!”
靳百器嚴正的道:
“你會有差事,胡甲,不但你,我們每個人都有差事,而且,不止一件,希望所有兄弟都能全力以赴,為‘鷹堡’盡忠!”
這時,孟君冠插嘴問:
“有關行動細節,及各項進行步驟,二當家是否已經計較妥善了?”
靳百器道:
“大致上也已就緒,不過,有些地方還得同大家再商議商議,兄弟們有什麼意見不妨直說,集思廣益,才能使整個計畫更為完美。”
捻著自己的絡腮鬍子,范明堂朗聲道:
“二當家,請示下二當家擬定的計畫,以使擔負任務的兄弟先行瞭解狀況。”
靳百器沉著的道:
“計畫並不複雜,危險性卻極高,任務分配下去,各位兄弟千萬細加揣摩,謹慎行動,所有的步驟都是環環相套,互為關連,希望大家都能依計行事,以免影響全局……”
崔六娘笑道:
“我們二當家不止功夫好,心思更細,真個稱得上是文武全才,別說‘鷹堡’的匡復要靠他,將來我老婆子還得指望他呢。”
人過於世故圓滑也不見得太好,崔六娘這一番誇讚,多少帶有幾分肉麻的味道,當然不會有人明指,靳百器亦只當做不曾聽到;他目光灼亮的巡視過每一張面孔,然後,才放低了聲音道:
“我們這次的主要攻擊目標,是放在‘吳縣’縣城,因為我們在那裡的生財較多,當地環境亦較複雜,這一路人馬,便由我親自率領,范明堂跟著我,另外大頭目鄭祥松、金秀領二十名兄弟隨行——”
胡甲急忙問道:
“我呢?二當家,我去哪裡?”
靳百器道:
“別急,有你的一份——‘近安城’我們有兩處生意,由孟總提君冠為首,胡甲為副,大頭目繆康領二十名兄弟跟隨行動;‘王頭集’的一支,請崔大娘帶頭,大頭目洪琛領二十名兄弟為輔,‘白馬坡’那邊,由六翼負責,大頭目龐騰蛟帶二十名兄弟隨行;我們須提前出發,各到當地埋伏,大家務必估準時間,在同一時辰施實霹靂手段,對敵痛加殲殺!”
孟君冠算算人數,道:
“二當家,我們兄弟還有近四十名未派上用場,不知二當家是否另有差遣?”
靳百器答非所問的道:
“各位,‘大龍會’的‘先斬手’卓望祖,自從來歸我方之後,已經與兄弟們相處了一段日子,你們覺得這個人怎麼樣?”
大夥彼此互視,還是胡甲首先開口:
“我覺得,老卓人蠻不錯,豪爽、坦誠,是個性情中人,尤其對‘大龍會’深惡痛絕,恨之入骨,倒是我們一個好幫手!”
范明堂比較小心的道:
“卓望祖人是個好人,可以結交,不過,他到底出身於‘大龍會’,且為‘大龍會’中頗居地位的刑堂‘先斬手’,是否能無條件的加以信任,還要看二當家對他有什麼打算而定。”
胡甲瞪了范明堂一眼,沉聲道:
“老卓還會有什麼問題?范鬍子你他娘刑堂的差事幹久了,總是疑神疑鬼!”
范明堂笑了笑,道:
“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謹慎些好,胡甲,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