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靳百器接上先前的話題道:
“不錯,我是要派給卓望祖任務,我們其餘的四十名兄弟,就由卓望祖帶領,分組守伏於‘吳縣’城外三條必經之路上,以便監視‘大龍會’援兵的動靜;卓望祖在‘大龍會’耽了很長段時間,地頭人面都熟,只要對方的人馬一出現,他立刻就能辨認得出,這樁差事,我想他來擔任最為適當……”
范明堂道:
“二當家,你看不會發生漏子吧?”
靳百器搖頭道:
“不會,明堂,當一個人真正恨的時候,那恨是發自內心,露自本性,和假裝的截然不同,卓望祖對‘大龍會’的恨正是如此,他的怨恚與悲憤,恐怕比我們更要強烈!”
范明堂看看胡甲,胡甲不住的點頭表示贊同,他只有捻著鬍子笑道:
“既是二當家信得過,我自然沒有意見,其實,卓望祖這個人也的確不錯——”
一直只聽不講的‘黃鷹’苟子豪,眉下聚著一片陰影,似乎心事極重的開口道:
“二當家,上次我們到‘棲鳳坡’辦的那件事,不知二當家心裡是不是有了譜?”
靳百器的臉色立時僵凝了,他咬著下唇,好一陣子之後,始緩慢的道:
“你是說,夫人的事?”
苟子豪道:
“二當家表示過須要再行查證,我們想知道查證的結果是什麼,如果確有其事,我們要求有所處置,以對瓢把子及全體兄弟交待,假設並無此事,我們也希望公佈真像,還人清白!”
崔六娘以十分同情的眼神注視著靳百器,她明白靳百器對這檔子變故立場上相當為難,然而為難儘管為難,卻非得加以處理不可,世間有些事是必須面對現實的,不論這現實有多麼冷酷或窘迫。
輕輕搓揉著面頰,靳百器有心想使自己的語調放鬆快些,但聲音從喉間擠出,卻是恁般的沉滯低啞,宛如抹上一層濃膠:
“關於夫人的這項傳言,因為涉及目前的敵我形勢,查證起來不很容易,確實的情形,恐怕還要再等一段日子才能分曉……”
苟子豪憋著聲道:
“二當家認為這僅乃‘傳言’而已?”
靳百器不悅的道:
“任何事件,在真像未明,結論未定之前,都只能說是傳言!”
苟子豪的嗓門也提高了:
“要等到什麼時候,見到什麼情況,才算是真像已明、結論已定?”
靳百器重重的道:
“這要由我來決定,子豪,你記住,這要由我來決定!”
“黑鷹”徐鐵軍忍不住插嘴道:
“老卓和我們相處已有些時日了,私下我曾同他談過許多次,由各種形跡與徵候顯示,夫人的行為確然有所踰越,大悖常情,我們再三研討,幾乎可以肯定老卓的消息決無虛假——”
靳百器冷冷的道:
“我已經說過?鐵軍,事情是真是假,我自有斷論,你們只要各守本份就行,如若須要徵詢各位意見,我會主動提出,越俎代庖,最為我所不喜!”
崔六娘連忙打著圓場道:
“兩位老弟,你們別不高興,兩位多少也得替你們二當家的設身處地的想一想,無論情感淵源,道義責任,全不容他草率處置此事,一個弄岔了,就是千古遣恨,該怎麼辦,二當家會有他的主張,總歸不離合情合理的原則,包叫大家心服口服……”
范明堂跟著道:
“崔大娘的見地極是,這樁公案,若不查個水落石出,撥雲見天,誰也不敢驟下定論,萬一其中出了差錯,哪一個也擔當不了責任。”
苟子豪悻悻的道:
“范鬍子,你不要在那裡混淆不清,順水推舟,眼前事實俱在,分明是夫人犯下了叛幫逆倫的大罪,還有什麼好查好問的?”
不等范明堂回話,靳百器已沉下臉來:
“苟子豪,你還有完沒完?”
徐鐵軍趕緊向他的拜兄連使眼色,乾笑著道:
“二當家息怒,苟二哥雖說性情毛躁,出言失當,為的也是維護幫譽,替瓢把子盡心,或有衝動冒犯之處,千祈二當家恕宥……”
靳百器雙眉斜豎,煞氣畢露:
“我不妨明白告訴你們,自從‘鷹堡’遭襲,毀家毀業,迫使吾等飄泊流離以來,我已積了滿腔鬱憤,整腹怨火,如今外對強敵,猶嫌力量不足,後繼空虛,內部設若再有意見,各俱主張,這復仇雪恥的大舉又何來求勝之望?從現在開始,我切實告誡各位,不准妄論、不得爭議、不可頂抗,否則,必以幫規嚴懲,決不寬貸!”
苟子豪自覺無趣,訕汕的弓背縮腰,把個腦袋埋向胸前,徐鐵軍齜牙咧嘴,也只剩苦笑的份了。
崔六娘裝做未見,又朝靳百器道:
“二當家,有個問題我不大瞭解,還得向你請教—下……”
面色稍現緩和,靳百器道:
“請說。”
崔六娘道:
“不知道二當家為什麼端把卓望祖及四十名弟兄安排在‘吳縣’縣城外?莫非二當家能以斷定‘大龍會’的援兵不會由其他地方來?”
靳百器道:
“這裡面有個道理,大娘,在‘吳縣’縣城,我們的生財之處最多,而且由我領頭攻擊,‘大龍會’接到消息之後,必然衡量輕重,將主力指向‘吳縣’——如果換成你,你是否也會這麼做?”
崔六娘點頭道:
“不錯,我也會這麼做,但若‘大龍會’的援兵趕來,難道只由你領的一支人馬對抗?”
靳百器道:
“我們是同時展開狙擊,行動一旦結束,所有弟兄便盡快向‘吳縣’集合,我希望能趕得及在那裡先行布下陷阱,等候‘大龍會’的援兵闖入,然後四面圍殺,務求一舉殲敵!”
格格一笑,崔六娘道:
“聽起來就過癮,我說二當家,這一遭下來,你們的血仇該是報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