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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救贖(上)

  彼此對峙兩秒鐘,男人箭步上前一個手刀將方澄劈暈在地。單蕊嚇得尖叫,那男人道:「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找繩子!」

  單蕊哆哆嗦嗦地到處亂轉,布料堪堪遮住她的軀體。那人嫌她慢,死死壓住方澄不准動,催促著單蕊一起將他綁起來。方澄感覺頭有點暈,那人彷彿練過,好似把他的脖子劈斷。模模糊糊的倒影裡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腳,摀住了他的口鼻,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遠方飄來——

  「把他搬車上去!」

  「搬、搬哪?」

  「搬車上,笨蛋!」

  外面下起雨來,鋪天蓋地都是雨聲。傍晚時分的小區被雨水沖刷,連隻狗都看不見。他被套著黑塑料袋搬到了一輛大車上。單蕊呼哧呼哧喘著氣,雨水澆得她睜不開眼,她卻從來沒有這樣清醒。

  在連綿的雨幕裡,垂頭躺在車裡的男生似乎沒有了生氣,沉重的眼瞼下有絲目光幽幽地看著她。那男人一個不忿,上去就要拳打腳踢。單蕊顫抖著聲音:「行了行了,別讓人看見。」

  車門一關,那目光也被封禁在無盡的黑暗中。

  雨幕裡聽不到任何聲音,一切陷入混沌。那大概是輛水果裝卸車,潮濕腐爛的氣味瀰漫四周。車廂壁寒冷刺骨,冷意從皮膚扎入,深入肺腑,將他全身凍成一塊冰。他瑟縮在角落裡,全封閉的空間,黑得看不到一絲光。他凍得牙齒打顫,開始害怕,拿頭匡啷匡啷撞車壁。

  「別關我,別關我!」

  ……

  嗚嗚,媽媽,我要找媽媽!

  這裡是哪?好黑,我怕黑……

  我想回家,嗚嗚嗚,放我出去!我想回家!

  爸爸、媽媽,快來救我——

  沸反盈天的哭聲從記憶深處響起,鬼門大開所有骯髒從地底下爬出來。單蕊只覺得背後的車廂驟然如掀翻了般一陣地動山搖、翻天覆地的震盪,頭撞車廂的淒厲和裡面翻騰碰撞的含混聲響,在大雨的夜幕裡,毛骨悚然,驚心動魄!

  單蕊咬牙忍著一次次從背後撞擊而來的力道,慘厲的人聲和指甲磨礪在車壁的聲音幾乎撕碎了她的耳膜。她皺眉聽著,駕駛座上那人罵了一聲操,整個車子橫衝直撞、歪七扭八地衝進雨幕。

  這群小崽子怎麼這麼能鬧?

  你去看看。

  你去!

  媽的,開了門跑了怎麼辦?

  我看著門,你去!

  操,都臭了,這是拉了多少屎。媽的尿了一車,都淌出來了!

  拉出來拉出來!

  我就說不能關這麼多,分批拉不行啊?

  警察正盯著咱們呢,閉嘴吧,幹活!

  先拉出來灌口水,還有活的沒?

  這有個活的,還哭呢!這幫崽子能不能不哭了,煩死老子了!

  拉出來灌口水,臭死我了!媽的!

  一具具軀體如同破麻袋一樣被提出來換了一輛車,長時間沒看到光,月亮大如銀盤,明晃如晝。銀輝灑遍山河大地,他想著天亮了,終於天亮了,那月光倒影在尿液裡,留下一片殘影……

  爸爸,太陽好大……

  嗚嗚,我把太陽沖走了!

  在一個淒冷的雨夜,單蕊將方澄帶到了郊區破舊的工廠。這裡廢棄已久,正在拆建中。一隻大煙囪直衝入天,連綿的車間斷壁頹垣,幾隻大吊車橫插在泥土裡。滿眼廢墟,遍佈荒涼。單蕊縮了縮身子,看到幾個高大的男人打著手電筒向他們走來。

  「你們想把他怎麼樣?」

  她顫抖著聲音,話都說不連貫。雨水澆得她渾身濕透,嘴唇凍得青紫。

  「這你就不用管了,你有錢還了嗎?」

  「我沒有,錢我已經花光了。我沒有錢,打死我也沒有。」

  「那就不關你的事了,滾開!」

  她被他們一推搡,撲倒在雨水裡。一地泥水濺了滿身,澆得她呼吸不過來:「你們不能這樣,不能!」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不還,你還?!」

  大雨裡那些人穿著雨衣看不清面容,一個個如同浴血修羅般站在她面前。她極力仰望,只能感受到冰冷的雨水澆落臉龐。

  彭建拉著她:「快走,快走!」

  「不能走,拿到錢才能走,懂不懂?」

  「懂懂,您怎麼說我們怎麼做。」

  單蕊麻木地癱坐在地。

  嚴廷曄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外面開會,他只收到一條短信,要他帶著一百萬來替兒子還債。他看到這條短信以為是惡作劇,打方澄的電話不接,才開始心慌。打電話到學校,老師同學都沒見過他。他又打去醫院,對方說徐惠芳已經轉院了,他們也不知道病人家屬的消息。

  他的心惶惶然墜下去,給那個陌生號碼打電話打不通,發短信不回。

  那是焦慮得發瘋的一天,一切彷彿回到原點。他瘋狂地找遍了方澄可能待過的地方,學校、宿舍、打工地點……一無所獲。又一次翻天覆地的尋找,又一次焦心煎熬的失蹤,他再也不想經歷這場噩夢。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可是崩斷的神經讓他精神恍惚,瀕臨崩潰。宋靖乘飛機直接趕過來:「你不要急,這次比上次好多了,有人聯繫你啊。」

  「有聯繫就是有需求,有需求我們就可以解決。放心,沒事的!」

  宋靖建議報警,嚴廷曄直接否決。

  「不,澄澄在那邊,我不能讓他有任何危險。他們想要錢,我給他錢。我不能讓他受任何傷害,堅決不能。」

  「可是你不瞭解那邊的情況,警察比我們更有經驗處理這種事!」

  「警察不是澄澄的爸爸,我是!」

  男人一聲怒喝制止了宋靖,嚴廷曄打定了主意不報警,他也無可奈何,只好先等一天。

  ……

  排好隊,排好隊!

  一個個來,拿著麵包,吃完就給我出去賺錢!

  姐姐,什麼是賺錢?

  遍佈蜘蛛網的夾道裡,小男孩仰臉問跟在他身後的女孩。

  我也不知道。不要緊,你跟著我。女孩牽住他的手。

  閉嘴閉嘴,不准說小話!快點走,擠在那裡幹什麼!籐條落下來,小腿處頓時起了一層紅血洞。

  啊!嗚嗚,好疼!

  我找媽媽,我要回家!

  媽媽——

  幾十個孩子哭鬧暴動起來,他前前後後都有人,所有人都在哭,他也張嘴哭。姐姐也哭。木柵欄將他困在這角隅裡,他不知道這是哪,沒有人知道。天好黑,月亮很高,大人好可怕。牆角裡還有哭不出聲的小孩,他們脹紫了臉頰,瞪圓了眼珠,苟延殘喘。

  他怎麼了?

  好像生病了……

  生病了要去醫院。

  女孩搖搖頭,我們給弟弟點水喝吧。

  我還有糖!

  他從藏著的衣服裡摳出一塊果糖,給你。

  我不吃,你吃。

  我也不吃。

  那給弟弟吃吧,弟弟生病了,給弟弟吃。

  好吧。

  他倆跪在小孩面前,弟弟,起來吃糖了。

  小孩昏昏欲睡,扁著嘴要哭。

  你看,我有糖。你起來我就給你糖吃。他炫耀地拿出一顆糖,好像得了個大寶藏。

  噓,小聲點,小心叔叔聽見。女孩提醒著他們。

  他們三個擠成一團,抱緊彼此。他把糖塊使勁掰碎了,給弟弟嘴裡塞一塊。給姐姐塞一塊,姐姐搖頭不吃,他自己吞掉。

  他們給的不夠吃,他每天都在挨餓。

  後來他知道了什麼叫賺錢。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張著手來回走,被大人們推來搡去,擠在無數條大腿和屁股裡。他只能看到他們的屁股,無數個屁股在他面前晃,或感嘆、或躲避、夾雜著各種南腔北調的方言。

  弟弟躺在地上,前面鋪了一張布,他看不懂說什麼。有人路過,或許會同情地扔下一兩塊錢。

  這就叫賺錢。

  方澄渾渾噩噩做了很久的夢,夢裡太陽很高,天地混沌,飛沙一片。他被無數個屁股推倒在地,有人提溜著他起來,斥罵著他。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環顧四周,都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而面孔也很高,像森森野鬼,他們都在看著他。

  他長長一聲呻吟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單蕊端著方便面嚇了一跳。

  方澄低頭一看,他被綁在一張椅子上,頭頂是煙囪,寥落幾點星光。周圍漆黑一片,單蕊像隻鬼魅出現在那裡。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或者被綁了多久。手腕很痛,身上很熱,應該是有些發燒。他喘了口氣,勉強坐直:「幾點了?」

  「八點半。」

  「我睡了多久?」

  單蕊沒有回答。

  「我爸知道嗎?」

  單蕊依然不語。

  「抓我的是那個人?你們想要什麼?錢?不會要我的命吧。呵。」

  方澄痛得齜牙咧嘴:「你先放開我好不好,綁著我很疼。」

  「不行。」

  「你有沒有點常識啊,這是犯法的你知道嗎?」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方澄的怒火一觸即發,寒心,最寶貴的東西給了他最狠的一巴掌,只剩寒心。

  「沒有為什麼。」

  「就因為錢?我不是答應過你,讓我想想。」

  「你想了嗎?你沒有。」

  單蕊看起來也很激動:「你不要再騙我了。你根本就沒打算幫我對不對?」

  「我不幫你有我的原因,就算我不能幫你,你也不能背叛我!」

  「是誰比較無恥,嚴鳴,還要我都說出來嗎?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單蕊神秘地一笑。

  「你真的愛我嗎?你只是在利用我而已。你以前那些髒事我就不提了,上個星期天中午,你去哪了?」

  「我在打工。」

  「打工?呵,還打著給我媽賺醫藥費的名義。你說和你爸決裂,沒法回去要錢。那麼,上次那一萬塊學費哪裡來的?」

  「年前你回了趟家,拿回來五千塊錢。這五千塊又是怎麼拿的?」

  「大學四年,你回去兩次,每次都帶錢回來。這叫沒錢?」

  「你說啊?」

  「你瘋了。」女人發瘋的樣子真難看,方澄從未見過這樣瘋狂醜陋的單蕊。

  「我瘋?我看你才是瘋了!你和你爸爸經常見面吧,不止兩次吧,我看到你們去酒店,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一直不碰我了,你喜歡男人,還是你爸?你們在親吻,你們好噁心!」

  單蕊想到那天的情形依然惡寒,渾身起雞皮疙瘩。

  「所以!我為什麼要一直守著你?我為什麼不能再找別人!你是騙子,混賬,你從一開始就欺騙我!」

  事情到了這一步,方澄無話可說。如果可以,他想忘掉以前那段日子,重新生活。如果可以,他想瞞住單蕊,一輩子都不要讓她知道!

  「我沒有騙你。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就和他斷了聯繫。」

  「那你還去酒店幹什麼?如果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你又和他糾纏在一起幹什麼?」

  這才是戳中方澄內心的痛點,是啊,如果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斷絕過去,重新生活。他又一次次地回頭幹什麼?他的堅定和決心在哪裡?反反覆覆,藕斷絲連,其實他根本就是個軟弱的人,其實他根本就無法逃脫,無藥可救了對不對?

  單蕊笑,冷笑,她想大聲地笑!這世上有人真心對她嗎?有給過她一絲希望嗎?父親拋棄,母親無用,連她的男朋友都背著他有這樣骯髒無恥的勾當。從高考、大學、面臨畢業到母親生病,她一次次想要掙脫出牢籠,把日子過得好一點,可是這世界有給過她機會嗎?

  沒有。

  「你真的很噁心,你們亂倫媾和是你們的事!為什麼要把我扯到一起?你有為我想過嗎?有想過我的處境,解決過我的難題嗎?你們真虛偽,別人的飢寒交迫就是你們的錦上添花,嚴鳴,你真是一個無恥的人!」

  單蕊的聲音還在繼續,而方澄已經聽不到了。

  女孩的手臂一直在搖他:「弟弟,弟弟,快點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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