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周末的主題樂園，有趣的項目前面總是排著長長的隊伍。

　　林深被墨爵城拖著手走出一段距離，臉已經熱得要燒起來。

　　他倆雖然都扣著帽子，帽簷也壓得低低的。

　　S市也很大，這樣走來走去其實很難遇到認識的人。

　　路過一個移動冰淇淋小車的時候，墨爵城轉頭問他：「要吃嗎？」

　　「好、好啊。」林深心虛地左右看看。

　　他壓根不敢對上墨爵城的目光：「我去買。」

　　他一邊說著，一邊順勢自然抽出了自己的手。

　　墨爵城彎了彎唇角。

　　林深很快舉著兩個冰淇淋回來，分給他一支。

　　然後他似乎鬆了口氣，加快腳步就朝前走去：「前面隊伍好長，我們趕緊去排隊吧。」

　　他害怕墨爵城又會要求牽手，索性舉著冰淇淋一路小跑，直接跑到隊伍最後，排好。

　　墨爵城倒是不著急。

　　他單手插袋，另一隻手拿著冰淇淋。

　　一邊吃著，一邊慢悠悠朝林深走去。

　　最後站在他身邊。

　　林深看他左手始終放在褲子口袋裡，似乎沒有要抽出來的意思。

　　他鬆了口氣。

　　他的冰淇淋已經開始融化。

　　在這個樂園裡，就連冰淇淋都做成可愛的動畫人物大頭像。

　　林深盯著瞧了會兒，這才有些不捨的咬下冰淇淋的耳朵。

　　墨爵城見狀輕笑一聲：「喜歡的話，吃了再買唄。」

　　「冰淇淋吃多了不好。」林深一本正經地說道。

　　他本來也不太愛甜食，只是到了這個地方，就應該入鄉隨俗。

　　除了冰淇淋，別的東西他都想試試。

　　「別廢話了，快吃吧。」林深說：「一會兒化了蹭到別人身上就不好了。」

　　「嘖。」墨爵城幾口解決掉冰淇淋。

　　他和林深順著隊伍慢慢朝前挪去。

　　這種他往常最不耐煩做的事，今天好像也沒那麼討厭。

　　尤其是看到林深也幾口吃掉冰淇淋後，站在他身邊不時探頭看向前方，清秀的臉上難得寫滿期待的模樣。

　　「如果你覺得懶得排隊的話，我可以……」

　　「不用！」墨爵城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深打斷了。

　　他連連擺手。

　　其實他已經過了真的會因為來主題樂園玩一天，就興奮雀躍的年紀。

　　所以他不急。

　　墨爵城聳聳肩。

　　他目光飄向前方，最後又落回林深身上。

　　「既然這麼想來，為什麼不來？」墨爵城突然問。

　　「自己來很沒意思啊。」林深順口說道。

　　他這句話，顯然取悅了墨爵城。

　　兩人繼續順著隊伍緩緩往前蠕動，墨爵城臉上最後一絲不耐都徹底消失。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就像最普通的高中生一般。

　　排隊半小時，然後玩的時間也就那麼幾分鐘。

　　但是兩人都玩得很開心。

　　一上午，兩人就排到了兩個項目。

　　中午吃飯的時候，林深堅持應該他來請客。

　　他特地挑了樂園裡賣甜點的一家餐廳，為墨爵城買了個小小的蛋糕。

　　林深將裝著蛋糕的盤子推到墨爵城面前，催促他：「許個願吧。」

　　蛋糕小巧，甚至沒有蠟燭。

　　只有他們兩個人。

　　林深想，這大概是墨爵城過的最簡陋的一個生日。

　　他悄悄抬眼看向對方。

　　在他想像中，身為墨家獨子的校草大大。

　　每年生日肯定都會有盛大的宴會。

　　有或許比人都高的華麗麗蛋糕。

　　有觥籌交錯的衣香鬢影。

　　不至於和自己一起，坐在到處都是小孩的喧囂樂園裡。

　　對著一個巴掌大的小蛋糕，許願。

　　林深抿抿嘴，有點心虛。

　　墨爵城卻在他心虛的時候，儀式感十足地閉上雙眼。

　　他正對著蛋糕，過了片刻，這才睜開眼睛。

　　「呃……」林深繼續心虛，「抱歉啊，我問過餐廳，他們不能提供蠟燭。」

　　「沒有蠟燭是不是許願就不靈了？」墨爵城突然問。

　　「當然不是。」林深連忙說。

　　因為不管有沒有拉住許願都不靈的啊。

　　他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嘴上卻說：「心誠則靈。」

　　墨爵城深深看他一眼。

　　沒有蠟燭，餐廳倒是提供了刀。

　　他將本就很小的蛋糕分成兩份，其中一半遞給林深。

　　雖然簡陋了點，好歹也是過了有蛋糕的生日。

　　吃過午飯，兩人又去繼續排隊。

　　那天剩下的時間，他們就在樂園裡繼續玩著。

　　各種娛樂設施，動畫話劇演出，音樂會，花車遊行……

　　從白天到夜晚華燈初上，他們才把樂園裡所有的設施玩了一大半。

　　等到了晚上，白天一些特別多人排隊的項目，終於沒那麼擁擠。

　　兩人終於坐上了「海盜船」。

　　林深和墨爵城並肩坐在最後一排。

　　這時候已經到了晚上，樂園裡的人也少了不少。

　　他們那排後來就再也沒人上來。

　　工作人員幫著大家放下安全扣，海盜船慢慢動了起來。

　　「啊啊啊！」當船尾擺動到最高的位置，重新向下俯衝的時候。

　　整個船上響起一片尖叫聲。

　　林深彎了彎唇角。

　　他其實不害怕，但也因為好玩，跟著叫了幾聲。

　　「喂！」喧鬧的尖叫聲中，墨爵城湊得離他近了些。

　　他似乎在對林深說話，但一波接一波的尖叫聲，讓他什麼都沒聽到。

　　「你說什麼？」林深大聲問道。

　　「我說……」墨爵城湊得離他更近一些。

　　在越擺越高的海盜船船尾，在無數陌生人瘋狂又開心的尖叫聲中。

　　墨爵城湊到林深耳邊。

　　他說話的時候，熱氣就撲在林深的耳垂上。

　　「你想不想知道，我剛才許的生日願望？」墨爵城湊在他耳邊，問。

　　「什麼？」林深大聲問道。

　　他沒有轉頭。

　　他們就藉著現在這樣，有些曖昧的姿勢。

　　他聽到墨爵城又開口了：「你……」

　　他沒有說自己許的願望。

　　對著沒有蠟燭的蛋糕許下的生日願望，會不會不靈。

　　墨爵城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他對著林深的耳朵吹了口氣。

　　比起許願，他更喜歡自己伸手，去抓住他想要的東西。

　　一如他學習廚藝烘焙。

　　一如他學習架子鼓和吉他。

　　一如他這些年來，做的那些或荒誕，或不羈的事。

　　「你要不要，和我交往啊？」墨爵城問。

　　那一瞬間，林深只覺得海盜船上的尖叫聲，彷彿徹底離他遠去。

　　他的世界彷彿被墨爵城這句話抽成了真空。

　　所有的聲音。

　　所有的顏色和人，都在離他遠去。

　　只有耳邊那句話，在不斷地迴盪著。

　　「交、交往？！」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深才回過神來。

　　他結結巴巴地喃喃重複著。

　　聲音很小，也不知道墨爵城聽到沒有。

　　他們親都親過不止一次。

　　然而現在突然聽到對方這樣說，林深還是覺得腦袋空白一片。

　　「我從來沒想過……」他吶吶地說。

　　海盜船上的人們還在尖叫著，笑著。

　　林深就這樣，呆呆坐在船尾。

　　他艱難地消化著這個對他來說，算得上無比陌生新鮮的詞。

　　交往啊……

　　他下意識地舔舔有些發乾的嘴唇。

　　耳邊傳來墨爵城一聲低低的咒罵。

　　下一秒，他緊緊抓在安全護欄上的左手，就被對方的手握住了。

　　墨爵城手指修長，幾乎可以完全包裹住林深的手。

　　林深下意識地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

　　對方古銅色的肌膚，和自己屬於宅男的肌膚對比特別強烈。

　　在他還沒想清楚這個問題前。

　　海盜船已經越擺越低。

　　尖叫聲逐漸褪去。

　　最後緩緩停了下來。

　　墨爵城鬆開覆在林深手背上的手。

　　他先站了起來，順著人群朝下走去。

　　走出幾米後，墨爵城回頭看向仍然呆呆坐在位置上，半天沒有動彈的林深。

　　「喂！」墨爵城折返回去。

　　他俯身，胳膊撐在仍然緊緊護著林深肩膀的安全護欄上。

　　墨爵城的眼睛看著林深的眼睛，挑眉：「該下去了。」

　　「噢噢噢。」林深這才回神。

　　墨爵城替他拉起護欄，和他並肩離開海盜船。

　　其實還有些項目他們沒玩，但似乎誰都沒有了心思。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逆著人群的方向，朝著比較安靜的樂園一角走去。

　　路燈的光瑩瑩亮著。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人們逐漸朝同一個方向湧去。

　　一會兒會有夜間燈光遊行，林深知道。

　　但是他現在已經沒心思去看了。

　　他的手就垂在身側。

　　墨爵城也沉默地走在他身側。

　　如果這時候，墨爵城又來握他的手，他大概是不會掙開的吧。

　　林深有些自嘲地想著。

　　他的性格他自己也知道。

　　瞻前顧後，不懂拒絕，很多時候都習慣性去討好別人。

　　十分不討喜。

　　比如墨爵城親他。

　　這種曖昧的事情發生不止一次。

　　每一次事後，林深都能若無其事當做沒發生過一般，繼續和對方朋友一樣相處下去。

　　一開始，他還能欺騙自己說。

　　自己如果想回他原來的世界，就不能得罪墨爵城！

　　他必須跟在他身邊才有機會。

　　後來即使林深已經沒辦法繼續，用這個藉口安慰自己。

　　但他仍然可以若無其事地在每次親吻後，都迅速切換到朋友模式。

　　然後繼續坦然自若地和墨爵城相處下去。

　　這又是為什麼呢？

　　林深看向前方。

　　即使有路燈，前面看上去也有些黑沉沉的。

　　為什麼啊……

　　林深抿抿嘴。

　　他內心深處其實很清楚的。

　　他從前身邊，一直都沒什麼朋友。

　　現在和墨爵城，還有陶然許晨他們，相處起來輕鬆又愉快。

　　林深是真的挺喜歡他們的。

　　他唯一一次鼓起勇氣，對墨爵城說出「不喜歡」他那樣對自己。

　　甚至都是在對方的鼓勵下才做到的。

　　後來墨爵城氣不到半天，就主動又示好。

　　林深也就順勢和他和好，繼續這麼著，不遠不近地曖昧地作著朋友。

　　他甚至可以不介意對方時不時的親親摟摟。

　　林深忍不住又自嘲一笑。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樣的性格分外不討喜，迷妹迷弟眾多如墨爵城怎麼會……

　　林深想到這裡，忍不住轉頭悄悄看向對方。

　　路燈的燈光很暗，光影勾勒出墨爵城完美如刀刻般的側臉。

　　林深看不清對方眼中的光，只能看到他重新繃緊的下頜。

　　自己該怎麼辦？

　　他心中忐忑極了。

　　之前還能矇混過去，這次對方說得這麼直白。

　　他如果拒絕的話，是不是以後就真的連朋友也沒得做了？

　　如果不拒絕的話，交往……

　　這個對林深來說真的特別陌生的詞再次跳了出來。

　　交往的話，要做什麼？

　　他忍不住又抿抿發乾的嘴唇。

　　垂在身側的手輕輕動了動，似乎不小心擦過墨爵城的手。

　　溫熱的肌膚相觸。

　　明明剛才手都牽過了，墨爵城卻有些動作特別誇張地一下縮回了手。

　　林深：「……」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墨爵城。

　　對方也轉頭看了過來。

　　墨爵城的目光微閃，薄唇張開，又閉上。

　　卻什麼話都沒說。

　　呃……

　　林深驚訝。

　　墨爵城是在緊張嗎？

　　原來墨爵城也是會緊張的嗎？

　　這個想法從他腦海裡冒出來，彷彿連他自己的糾結和緊張一下都跟著淡了不少。

　　「你想好沒啊？」墨爵城被林深的目光看得更不自在。

　　他皺眉。

　　原本俊朗的眉眼幾乎快要擰成一團。

　　開口說話時，語氣也超凶：「答不答應，給個准話！」

　　墨爵城凶巴巴地瞪著林深。

　　林深：「……」

　　「我拒絕的話，你會打我嗎？」他忍不住，喃喃問道。

　　墨爵城凶巴巴的目光一下就消失了。

　　他似乎怔了下。

　　然後猛然轉頭，不再看林深。

　　夜色下，路燈的燈光拉長他的影子。

　　墨爵城垂在身側的手握緊。

　　他的胸膛重重起伏著，好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下來。

　　他緊握成拳的手緩緩鬆開。

　　墨爵城仍然沒有回頭看林深，只是再開口說話時，聲音卻有點啞了：「不會。」

　　他啞聲說道。

　　「嗯……」林深點點頭。

　　「那我答應你。」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