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空曠的酒吧裡，本來就只有兩個人。

　　架子鼓的聲音停下之後，整個大廳安安靜靜的，只能聽到兩人呼吸的聲音。

　　林深重重喘了口氣，轉頭，看向墨爵城。

　　俊美的少年正緩緩繃緊背脊，就連線條精緻的下頜都繃出一道刀刻般的痕跡。

　　雙眸微微瞇起，目光漸漸變得冷厲。

　　薄薄的嘴唇抿緊，在林深面前總是喜歡得意翹起的唇角，此時也垮了下來。

　　墨爵城背脊挺得筆直，剛剛身上的慵懶氣息一掃而空。

　　彷彿帶著林深躲開班主任老師，翻牆逃課，然後兩人悄悄跑到這樣一間酒吧敲架子鼓玩，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

　　林深又喘了口氣，眼眸深處飛快閃過一絲害怕。

　　——墨爵城這個模樣，有點像他剛剛穿到小說裡時，那個暴戾冰冷的真·惡魔校草。

　　「我……」他張了張嘴，吶吶開口。

　　剛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勇氣，好像已經被完全抽空。

　　「你什麼意思？」林深才吐出一個字，就被墨爵城打斷了。

　　他看向林深，看著對方臉上明顯的彷徨，目光看起來要比之前柔和一些。

　　「你剛才說……」墨爵城難得斟酌了下，問道：「說不喜歡，是什麼意思？」

　　林深嚥了口吐沫。

　　他下意識地舔舔有些發乾的嘴唇。

　　勇氣被抽空之後，隨之冒出的緊張感，讓他只覺得嗓子又乾又澀，好像含著一個沉重的橄欖一般。

　　其實他對自己的性格問題，一直都挺清楚的。

　　小一點的時候，可能還會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故意大哭，搞一些破壞什麼的。

　　被教訓過幾次之後，林深就不敢了。

　　他開始拚命努力，想要讓父母覺得他其實也很優秀。

　　甚至後來大學的專業選擇，也為了讓他們能高興，放棄了自己喜歡的生物方向，二選擇了金融。

　　林深抿抿嘴，有點緊張地看著墨爵城。

　　「抱歉。」他說：「我應該早點說的。」

　　這句話應該早點喊出來的，在昨天晚上墨爵城的公寓裡，對方第一次親自己的時候就告訴他。

　　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總之就是，縮了。

　　然後跑了。

　　「你什麼意思？」墨爵城瞇起眼睛，下頜微揚。

　　他朝林深走近一步，目光看著對方的眼睛。

　　好像想看進林深的心底。

　　「我很抱歉……」林深轉頭，避開墨爵城的目光。

　　他深吸口氣，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

　　一開始，林深是真沒察覺到墨爵城可能對他有這樣的想法。

　　對方雖然說過一些聽起來好像有點曖昧又中二的話，不過林深看過小說，知道中二校草可是直男，最後和蘇甜甜在一起的。

　　也知道墨爵城和陶然、許晨他們處得很好。

　　林深從前所有時間都放在學習上，同齡的朋友很少很少。

　　後來讀大學了，想要不被哥哥拋下太多，他也是大學中學習非常拚命的那一波。

　　穿到小說裡這段時間，雖然也在刷題，看起來做了不少事。

　　但是實際上對他來說，算是很輕鬆的一段時間了。

　　別看他平時經常悄悄在肚子裡吐槽墨爵城中二。

　　平心而論，林深和墨爵城相處的時候，其實是很放鬆。

　　甚至覺得遊戲新奇和喜歡的。

　　昨晚上對方突如其來的一個吻，才會嚇得他落荒而逃。

　　等他回到家，在外面吹著冷風碰到林淵，聊過之後。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那陣。

　　林深不想承認，但是他腦海裡第一時間冒出來的，不是墨爵城好過分！

　　而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對方是不是不想和他繼續做朋友了？

　　所以他，可恥地慫了。

　　別看他今早又是吼，又是讓墨爵城離自己遠點。

　　只有林深自己知道，這是虛張聲勢的慫慫表現。

　　——他甚至不敢，直白地告訴對方，他可能不喜歡他，也不喜歡他親他。

　　可是林深現在，到底還是說出來了。

　　他的目光，有些漫無邊際地在酒吧裡隨意亂晃。

　　架子鼓的鼓槌還落在地上。

　　不算明亮的燈光，沒辦法將酒吧所有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有些藏在暗處的陰影，看久了，就和他目光一樣變得有點飄忽。

　　「我很抱歉。」林深喃喃又重複一次。

　　他只能聽到墨爵城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在酒吧裡，顯得刺耳又冷厲。

　　「所以……」過了好久，墨爵城才緩緩開口，「你不喜歡我？」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

　　「……」

　　也不算不喜歡。林深想。

　　他雖然常常悄悄吐槽對方中二，有時候做的事情霸道得好像不過腦子。

　　但是他並不討厭對方。

　　「你不喜歡我……」墨爵城皺眉。

　　冰冷的戾氣逐漸從他臉上消退，他看著林深，微微皺起眉頭：「那你為什麼說要給我補課？」

　　「那是因為……」

　　林深的話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還熬夜給我整理例題集，每天督促我學習，找各種藉口和我相處。嗯……還為了我和陸淼淼賭競賽，拼盡全力刷題，還想讓我贏歐陽影毅！」

　　「這是不喜歡一個人的表現？嗯？」墨爵城眉頭皺得緊緊的。

　　他死死盯著林深，真想撬開對方的腦袋看看。

　　「喜歡也可以分很多種的。」林深的聲音要小一點。

　　他不敢和墨爵城對視：「可以是當朋友的喜歡，可以是當親人的喜歡。朋友之間也可以互相幫助啊。」

　　「而且……」林深有點遲疑，「你不是喜歡蘇甜甜？」

　　「我還不至於去搶兄弟喜歡的女生那麼卑鄙！」墨爵城輕哼一聲。

　　「兄弟？」林深詫異，「許晨！」

　　他就知道！

　　那天他就覺得，許晨和蘇甜甜之間看起來，有點不對勁。

　　原來他們……

　　那墨爵城豈不是不會和蘇甜甜在一起了？

　　那他……

　　林深一下站起來。

　　然後又坐了下去。

　　他有點頹然。

　　其實哪怕墨爵城和蘇甜甜真的在一起，走完小說劇情，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回去。

　　林深也不知道啊。

　　他當時算是病急亂投醫吧，姑且試一試。

　　他還想回去再見見言朔。

　　他也很捨不得生活了二十來年的家。

　　墨爵城緊緊盯著他，幽深雙眸裡閃過一道複雜的光。

　　他穿著學校制服的白色襯衣，下擺垂下，最上面的幾顆紐扣並沒有扣上。

　　剛剛這身衣服，還讓林深覺得墨爵城看起來乾淨溫良，很有點校園白馬王子的感覺。

　　但是這時候，他只覺得山雨欲來。

　　墨爵城朝林深又走近了一步。

　　他本來就比林深要高，這時候一個坐著，一個站著。

　　墨爵城乾脆就是居高臨下地看著林深。

　　他唇角微微翹起，臉上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友情的喜歡？親情的喜歡？」墨爵城輕嗤一聲，好像聽到什麼搞笑的東西。

　　他微微俯身，單手捏住林深的下頜，有些霸道地強迫對方看向自己。

　　「我TM還就不相信了！」

　　最後一個尾音，消失在林深的唇角。

　　墨爵城的薄唇，強勢無比地碾壓在林深的唇上。

　　和昨天晚上幼稚如同小學生親親的感覺不同。

　　林深只覺得對方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幾乎快要將他吞噬殆盡。

　　墨爵城另一隻手，強硬地扣在他後頸上。

　　他只能被動得仰著頭，接受這個談不上什麼技巧，就像是單純發洩的吻。

　　林深的腦海裡，有一霎那的蒼白。

　　哪怕是在電視劇或者電影裡看到過，他也從未想過，一個吻，竟然會讓人……

　　等他回過神剛想掙扎，墨爵城直起身。

　　他的眼睛看著林深的眼睛，霸氣無比地宣佈：「招惹了我就別想全身而退。」

　　他鬆開捏著林深下頜的手，大拇指有些曖昧地擦過對方的嘴唇：「咱倆沒完！」

　　墨爵城說完，轉身提著自己的書包，大步朝舞台邊緣走去。

　　林深只能看到他輕鬆跳下舞台，然後漸行漸遠的身影。

　　「砰」的一聲，遠遠有巨大的關門聲傳來。

　　林深的身體都跟著震了下。

　　墨爵城看起來，是真的生氣了。

　　不過……

　　他眉頭微皺，伸手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唇。

　　那上面好像還殘留了對方留下的氣息，中二霸道又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林深呆呆地又在原地坐了會兒。

　　然後他俯身，撿起掉在地上的鼓槌，放回原位。

　　他撿起自己的書包站起來，這才看見，墨爵城的校服外套還扔在那裡。

　　林深遲疑了下，到底還是連同那件外套一起撿起。

　　他在酒吧裡轉了圈，把燈關了。

　　還有墨爵城剛才離開時撞歪的幾張椅子也扶回原位。

　　他最後回頭看了眼舞台上的架子鼓，轉身大步朝酒吧外走去。

　　一出門，秋日的陽光瞬間灑落。

　　林深看看時間，他們翻牆翹課，然後越過大半個城市跑到這裡。

　　又敲了架子鼓，然後還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不知不覺，竟然已經是午飯時間。

　　他有些茫然地站在S市的街上。

　　這個時候，酒吧所在的這條街也逐漸變得稍微熱鬧一點。

　　很多穿著工作裝的男男女女匆匆朝前走著，偶爾會有人好奇地看著呆呆站在路邊的林深一眼。

　　但不會有人停下來多問他一句。

　　林深發了會兒呆，叫了輛出租車回到學校。

　　星尚學院已經是午休時間，學生們要麼回家吃飯休息，要麼都吃過飯呆在教室裡。

　　校園裡幾乎看不到多少人。

　　「林深！」林深還沒走到教學樓，身後就傳來陶然的聲音。

　　他一回頭，就看到一頭金毛的陶然大步朝他跑過來。

　　「林深，老大被你們班主任叫到辦公室去訓話了。」陶然喘了口氣，滿臉都是擔心，「你怎麼才回來？趕緊去看看吧。」

　　陶然說完，不容分說就拉著林深朝班主任李旭謙的辦公室走去。

　　老師的辦公室在單獨的一棟樓。

　　林深被陶然剛拉到門口，就聽到墨爵城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和林深沒關係，是我拉著他，強迫他和我一起逃課的。」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