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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出墻》第45章
第45章

  相隔不遠的另一處畫舫上,帷幕輕紗飄揚, 重重紗簾之後, 隱隱約約有兩人相對而坐。

  「阿錚,不怕你生氣, 我覺得小表妹同謝真是真的很相配。」唐淵搖著摺扇, 似開玩笑又似有幾分真意, 「雖說你也不錯,但人與人之間還有合不合適這麽一說,你與小表妹……」

  他笑著搖搖頭,未在說下去,但言下之意早已顯而易見。

  對面坐著的沈惟錚一身粗布灰衣短打, 形貌做了修飾, 若非露在外面的眼睛太過鋒芒畢露,打眼看去就是個經常在外面跑差辦事的下人罷了。

  他此刻這副模樣,若非唐淵點明, 只怕就是姚青在這裡, 也無法輕易認出這就是她相伴多年的丈夫。

  好友的話沈惟錚置若罔聞, 無論是善意抑或告誡, 他半分都不在意,一雙眼睛隻盯著隔在重重紗幔之後的纖弱人影,滿是鋒銳之意。

  唐淵在一旁看著,搖扇的動作不由自主的頓了下,等身上那陣戰栗之意淡去,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從邊關回來的好友, 如今就連他都不敢再直攖其鋒了,看來沙場是真的很磨練人,就是對小表妹來說,會有些太過可怕與麻煩吧。

  他心下憐憫,却自覺無能爲力,只好擺出捨命陪君子的做派,在這裡同好友一起看著對方的心上人和別的男人相談甚歡。

  被認爲相談甚歡的姚青同謝真兩人,此刻的話題却反而幷不輕快,甚至是有些突兀與沉重的。

  因爲,在讀完話本之後,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閒聊時,謝真突然問了一個問題。

  「姚姑娘,你對日後的生活有什麽想法或者期望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謝真笑容溫和,神態誠懇,滿是翩翩君子風度,問題雖突兀,姿態却不顯唐突。

  姚青楞了下,許久後才意識到眼前的青年是認真的,他在認真且鄭重的詢問她,自己對未來的期望與打算——關於婚嫁。

  「姚姑娘對我知之甚少,我對姑娘也瞭解不多,但我願意傾聽姑娘的心意與打算,如果可以,日後——」說起這些的謝真到底還是有兩分羞澀的,面頰泛起紅暈,但還是堅持著將話說完了,「日後我願爲姑娘付諸於行。」

  在姚青自己都尚未察覺時,她的情緒已然緊綳,等謝真說完這席話後,她甚至是有些茫然的。

  兩輩子,她從不曾遇見過這樣的情形,也未曾有人像謝真這樣開口問她想聽她說。

  一時間,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何種姿態來應對這樣一個態度坦然真摯的年輕人,還有面對他那顆直白誠懇的心。

  謝真很快察覺到了對方的不安與失措,於是笑容更加親切溫柔了,「姚姑娘不用急,也無需不安,我只是想知道姑娘的心裡話,若姑娘不想說,隨自己心意就好,無需顧忌我。」

  姚青那點不習慣與不安很快被安撫,不得不說,謝真的舒緩與溫柔確確實實讓她感到安心。

  於是,有些話她也能順其自然的說出口了,「我明白謝公子的心意。」

  「其實,沒什麽不能說的,只是,」她頓了下,神色猶豫,「不知該從何說起吧。」

  「既然如此,那我冒昧問姑娘一個問題吧。」謝真笑道,「姚姑娘想要一個什麽樣的夫婿呢?」

  看著青年比之前更顯明亮熱烈的眼睛,姚青看著杯中漸凉的茶水,低聲道,「溫柔,坦誠,互相信任,彼此尊重,愛護家小,孝順長輩。」

  這個問題的答案對姚青來說再簡單不過,曾經有許多年,她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只是沒想到會在此時此處面對謝真說出答案。

  她希望他溫柔一些,坦誠一些,能給予她信任與尊重,不要像一團霧一樣讓人捉摸不透,永遠有如霧裡看花。

  她懼怕隱瞞,忽視,厭惡不被尊重與重視,不想自己前進一步是荊棘,退後一步是深淵。

  這就是她想要的夫婿。

  那麽難。

  短暫的沉默過後,謝真的臉上慢慢涌上紅色,聲音不知爲何也有些啞,但笑容却未减半分,「姑娘的心意,我明白了。」

  這番極像是在描述某人的話在謝真心裡掀起波瀾,他輕咳兩聲,壓下臉上熱意,溫言緩緩道,「姑娘要求幷不高,日後必定會心想事成。」

  不高嗎?在謝真眼裡,姚青看到了有些迷茫的自己,明明對曾經的她來說是那麽難以實現的夢想。

  謝真正想打鐵趁熱再問些什麽,誰知身後不遠處突然想起一聲沉悶聲響,緊接著就聽到有年輕女子的尖叫呼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快來救人啊!」

  這下子鬧大的動靜很快吸引了周遭畫舫中人的注意,很快有人跳水救人,雖然幫不上忙,但沈謝兩家人也力所能及的給予了幫助。

  船舷邊,姚青被謝真護在身後,視綫略過那兩個拖著落水之人往回游的人,定在了悄無聲息捏著自己一片裙角的手上。

  白-晰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就那麽靜靜的捏著衣角,指尖用力到有些發白,姚青忍住了想要抽回衣角的衝動,選擇了沉默。

  她熟悉的男人的手,是粗糙且布滿繭子的,更甚者還有許多傷痕,不好看,但力氣很大,也很穩。

  那樣的一雙手,她不討厭,但也說不上喜歡,只是很熟悉。

  然而從此以後,她要熟悉的,大概是此刻捏著她衣角的手了。

  落水之人被救上來後,因著興致被擾,衆人决意靠岸,站在船舷邊的姚青正要離開,身上却陡然好似被蟄了一下。

  她下意識回頭,就見近處有座畫舫越靠越近,似乎要同他們一起靠岸,船上薄紗隨風揚起,露出同樣站在船舷邊的人,身材高大,姿態挺拔,似乎正靜靜看著這裡,目不轉睛。

  胸口重重的跳了一下,姚青不由自主的皺了眉頭,她覺得那個人很熟悉,然而被風揚起的薄紗下是一張從不曾見過的鬚髮茂密的臉,除了眼如寒星讓人不敢直視外,從裡到外都寫著陌生。

  但就是這個人的視綫,讓她渾身不適。

  姚青往後退了一步,換來謝真擔憂詢問,「姚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姚青對他笑笑,不再去看那個陌生人,「我們回船艙吧,馬上就要靠岸了。」

  不管那個人是誰,都和她無關。

  此時的謝真早已放開被他捏著的裙角,態度溫柔的將人送進船艙內,姿態殷勤,笑容熱情,在遠處之人看來十足的刺眼。

  只是唐淵很有話說,「阿錚,剛才你也聽到了,小表妹想要嫁的夫婿和你可謂是天壤之別,我不知道你爲何對她如此執著,但作爲好友,我還是要勸上一句,强扭的瓜不甜,她若不喜你,你們日後只會是一對怨偶。」

  「何爲怨偶,我想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兼祧兩房的父親,憂鬱早逝的母親,不被重視的長房嫡子,偏心,漠視,欺辱,算計,打壓,確實沒人比沈惟錚更明白一對夫妻成怨偶後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了。

  迎風而立的沈惟錚,冷漠孤傲,不動聲色,清風吹起衣擺,那些隨風而來的話他像是聽見又像是沒聽見。

  唐淵到底是操心的脾氣,沒忍住多說了幾句,「我和小表妹打交道這麽久,實話說吧,我看她是很不喜歡你家裡那些人的,平日裡能避則避,不能避也决不招惹,對你們侯府的富貴無心攀附,但同樣也不想陷到那個泥潭裡去。」

  「除了你四叔四嬸他們,我看姓沈的她是一個也看不到眼裡去。」這其中,可能也包括眼前這個人。

  沈惟錚終於捨得收回視綫,看向好友,「不喜歡不代表應付不來,那些人,她應付得了。」

  唐淵覺得牙疼,不大想繼續說下去了。

  其實他從頭到尾對小表妹和阿錚之間的事就看不太明白,這兩人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若非關係親近,他當真不想插手。

  「阿錚,我再過幾日就要下江南了,這次一去領了差事,沒個幾年恐怕不能回京,我現在同你說這些掏心窩子的話,是不想你一意孤行犯了忌諱惹怒小表妹,日後前路艱難。」唐淵道,「你若真想娶她,不止四叔四嬸那裡要說動他們,最重要的是,你得讓小表妹自己應允啊。」

  「我知道你好你優秀,但有時候喜不喜歡和願不願意和這些幷無關係,你若想娶一個心甘情願嫁你的妻子入門,做事就要講究章法,只有小表妹喜歡你願意嫁你,你們才能成就良緣而非怨偶。」

  末了,唐淵收起笑臉沉聲道,「阿錚,我希望你能過得好,日後有一個愛你護你願意給你一個家的妻子在身邊支持你。」

  而不是心意被忽視被辜負被冷待,就像過去那些年艱辛走過的路一樣,無人在身邊愛你護你,只能踽踽獨行,獨自支撑。

  許久之後,沈惟錚用三個字回應了好友的擔憂,「我知道。」

  至於知道什麽,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游湖之後,兩家人又一起用了飯食,分開時彼此也算心滿意足,若非沈四爺記得答應侄子的事,只怕抵擋不住謝家人熱情,當場就要答應兩個孩子的親事。

  幸好最後懸崖勒馬,尋回理智,但這也够讓人出一身冷汗的了。

  他坐在馬車上尚在後怕,妻子在一旁却是可惜極了,「唉,其實親事能早些定下來也好,謝真這孩子當真不錯,我看晚晚心裡也是中意的,兩個孩子在一處時看起來是真好,難得有晚晚願意的,不定下來我心裡都不安穩……」

  林氏越說越覺得可惜,忍不住掐了丈夫一把,「你說就算咱們這會兒定親又怎麽了,京裡不安穩也礙不著婚喪嫁娶,咱們兩家都是小人物,我看也牽扯不上,你說你,非要再往後推,我這心驚肉跳的,總覺得晚晚的婚事要出岔子。」

  林氏倒不是胡說,她心裡是真不安穩,就這會兒眼皮子也直跳,讓人心裡直發慌。

  沈四爺默默坐在一旁,聽著妻子連番抱怨,其實他也有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只是他既然答應了大侄子,實在不好違諾。

  他心裡對謝真這孩子也很滿意,只希望這陣子風頭趕緊過去,兩家定了親事,接下來給晚晚備嫁,等明年或許就能出嫁了。

  夫妻兩個爲著婚事操心,後面馬車裡,姚青看著謝真臨走前送她的木匣,裡面有書畫琴譜還有兩方墨硯,和被悄無聲息放進她房間裡的那個截然不同。

  就像兩個匣子的主人。

  指尖在光滑的卷軸上略過,姚青看了會兒,閉上眼睛,靠在了車壁上。

  如果是謝真的話,應該會不同吧。

  ***

  晚間,洗漱過後,姚青帶著一身水汽坐在了妝奩前,鏡子裡的姑娘早已長開,是她更爲熟悉且看慣的自己長大之後的模樣。

  她慢吞吞的擦著頭髮,想著心事,手邊兩個匣子一左一右,就如同兩條截然不同的路與未來。

  海棠絮絮叨叨的說著日常瑣事,想來幫忙擦頭髮被姚青拒絕,最後只好零零碎碎的叮囑了一通顧好身體早些安睡之類的話,這才放心離開。

  姚青摸著指間濕-潤黑髮,視綫在兩個匣子上左右游移,最後,她打開了放著書畫卷軸的匣子,一點一點慢慢翻看。

  另外那個匣子則被胡亂推到一旁,像是被主人拋弃了一樣,靜靜的待在那裡,再無人問津。

  這天姚青睡得很早,所以半夜醒來時幾乎是立刻神志清醒的睜開了眼睛,然後,在床邊看到了那個夜間屢次造訪她閨房的登徒子。

  一身黑衣的沈惟錚站在床邊,影子落在輕羅幔帳上,似夜游鬼魅。

  姚青起身,嘩的一聲撩起幔帳,看到了一張冷漠英俊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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