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色寧靜,月光朦朧, 稍微有些亮光的屋內, 很容易就能看清近在咫尺的人。
姚青攏好中衣,面無表情的越過站在身前的人走至屏風前, 取下外衫披在了身上, 等將自己打理好, 她這才回頭看向那位不請自來且幷不受歡迎的客人。
「大公子,好久不見。」她神色冷漠,不見驚訝也無惱怒,平靜得好似一場普通見面,而不是暌違許久又言行有所冒犯的前夫。
沈惟錚定定的看著她, 臉上沒有半分心虛, 眉眼冷峻的模樣姚青再熟悉不過。
「東西,不喜歡?」他看向妝奩上被胡亂弃置一旁的木匣,視綫往旁邊那個被精心歸置的匣子上移了移。
「是, 不喜歡。」姚青冷聲道, 「既然大公子親身至此, 那我正好可以當面歸還。」
沈惟錚往前走了一步, 距離姚青更近了些,眼前的姑娘同他夢裡的人一模一樣,但却無那人半分體貼溫柔,即便時隔兩年,依舊一如既往的冷酷。
這是一副令人感到不快且焦躁的面孔,更甚者, 讓他心口發悶發痛,很想拔劍去毀掉些什麽。
姚青抬起頭看向她曾經的丈夫,沈惟錚年紀越長,就同曾經的他越相似,無論是容貌行止還是心性,不過,唯有一點是截然不同的,那就是沈惟錚對她突如其來且莫名其妙的喜歡。
在腥風血雨中歷練過的男人身上已經有了令人畏懼且敬而遠之的壓迫感與煞氣,鼻息間飄蕩著的血腥味是如此熟悉,讓姚青忍不住皺了眉頭。
她有些厭惡這種熟悉感。
對落在身上的刺人視綫視而不見,她抱起妝奩旁的匣子,遞至沈惟錚面前,「大公子,這些貴重東西我受之有愧,還請你收回。」
沈惟錚沒有半點想要收回的打算,看了那匣子一眼道,「這是給你的謝禮。」
「謝你這兩年來對我的關心和幫忙。」一字一句補上這句話的沈惟錚冷靜又泰然,「有些事情真-相如何我很清楚,你不必虛言矯飾。」
即將出口的話被姚青咽回了嗓子裡,對此她只是平淡道,「姨父姨母表姐表弟心中牽挂大公子,力所能及之處,我只想爲親人分憂,若是我的行爲讓大公子有所誤會,我很抱歉,至於其他,却是沒有的。」
「畢竟,」她直視眼前這人的眼睛,「我同大公子之間交情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她只差指著他鼻子說兩人交情淺淡,若是他心中有什麽,那也純粹只是他自己自作多情想得多,她清清白白得很。
沈惟錚忍不住勾起嘴角嗤笑了下,笑容中幾分冷嘲幾分刻薄,不知是針對兩人中的誰。
他沒在這件扯不清的事上多做糾纏,直入主題談起了自己所關心的事,「謝家的親事,你同意了?你喜歡謝真,想要嫁他?」
姚青心間煩躁,眉頭更是皺得死緊,「這是我的私事,不勞大公子關心,大公子若是無事,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日後也請大公子不要夜間不請自來,夜探女子閨房,實非君子之舉。」
有些話姚青幷不想挑明也不想說得太難聽,前提是沈惟錚能把她的話聽進去。
「這恐怕不行。」沈惟錚直言拒絕,「你的親事,幷不只是你個人的私事,你想嫁謝真,不可能。」
沈惟錚一席話說得斬釘截鐵又冷酷無情,尤其是其中透出的意味讓姚青不快厭惡極了,甚至不想繼續她一路粉飾下來的太平。
「大公子這是什麽意思?」姚青冷著臉,神色難看,「我的婚事何時輪到大公子置喙了?」
「你是明英侯世子,是沈家大公子沒錯,但我姓姚,是姨父姨母的外甥女,你有什麽資格和立場來插手干預我的婚事,還是說我想嫁誰不想嫁誰要聽你一個姓沈的外人?」
「沈惟錚,你看清楚,這裡站著的不是你手下的士兵,不是你的附庸和隨從,更不是對你有所求的什麽人,所以,別和我說這些沒意思的話。」
姚青退後一步,擺出送客姿態,「大公子,請回。」
她冷臉說狠話的姿態,於沈惟錚而言是莫大的刺激,像是心頭髮-癢,引誘著他越過界限去打破她築起的城墻,又像是心間劇痛,不堪忍受到必須狠狠的抓-住她才能一解心焦。
他本不願這麽粗-魯的,沈惟錚想。
然而,身體比理智先行一步,他抓-住她的動作强勢且毫不猶豫,仗著身高腿長身手出衆,他幾乎是立刻就將人反扣到了懷裡,在她想要開口意欲掙扎時,粗-魯的捏住了她臉頰粘住了她唇-舌。
在碰到她的一瞬間,他想,他早該這樣做的。
從回京後看到她第一眼起,他滿腦子就都是親近她的想法,如果不是被那麽多事情絆住了脚,他哪會容忍她去見什麽狗屁謝真。
每次夜裡來站在床前的時候,他從不曾撩起過眼前的輕羅幔帳,他太清楚那裡面是何種誘-惑,他根本不確信自己可以抵抗,所以從不曾給出越界的機會。
然而,她選擇了直面他。
比起用語言,他現在覺得,行爲或許更能向她表明自己的心迹。
安靜的空氣逐漸變得灼熱起來,冰盆中緩緩釋放凉意的冰塊此刻早已無用,伴隨著時斷時續的悶-哼聲,是越來越急促的呼吸。
很熟悉。
這是姚青對突如其來的冒犯與親昵的想法。
她只有過一個丈夫,也隻經歷過一個男人,所以隻熟悉他。
此刻的沈惟錚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曾經的他的重現,幾乎讓她以爲對她上-下-其-手的這個男人是過去的他。
姚青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這是一個太過可怕與糟糕的設想。
她掙扎得更厲害了,隨之換來的是更加强勢的桎梏,頭皮傳來微微的麻痛,她知道,必定是沈惟錚手上卷了她散開的長髮。
他每次都這樣,陷入情-欲中的沈惟錚是粗-魯且强勢的,像是戰場上對敵一樣勇往無前,喜歡以一種强勢碾壓的姿態來壓制她掌控她。
身體如實的傳達著心神中的戰栗,姚青微微顫抖著,在沈惟錚懷中逐漸失却力氣,癱軟下來。
狩獵技巧的高超的某人顯然很清楚該如何快速處理落入他手中的獵物,她就像是落入獵人之手的弱小獵物,只能被迫露出致命處取-悅主人。
直到她徹底服軟,沈惟錚才放鬆了壓制與掌控,而此時兩人早已滾到了床榻上。
令人不快的現實與回憶交織在一起,懷疑又懼怕,恐懼且擔憂,眼前人如果是故人……强迫自己不去深想的姚青,以安靜沉默的姿態仔細觀察著半壓在她身上的人。
現在的她早已沒了之前的伶牙俐齒與無情冷酷,滿身柔弱氣息,似乎全然無了反抗之心。
被幔帳遮擋的昏暗床榻裡,氣息粗重的沈惟錚看著蜷縮在身下安靜且乖巧的人,將她緊握成拳指節發白的手拽到了眼前。
「姚晚晚,我知道你是誰。」
像是石破天驚,姚青幾乎是不可自抑的綳緊了身體,全身上下都被濃重到外露的警惕戒備恐慌甚至恐懼籠罩。
在她惶恐不安且期冀的眼神中,沈惟錚的手撫上了她緊綳的小-腿外側,「這裡有一處舊傷。」
從小-腿滑至左側腰身,「這裡有一顆痣。」夢裡他親過舔過咬過。
隨著他低下頭的動作,兩人靠得越發近了,呼吸可聞的狹窄空隙裡,姚青聽到了又一句模糊的話,「這裡有,這裡也有。」
消逝在相接唇-間的話語尾音不明,但落在身上的手却分外清晰,一處在頸後,一處在大-腿內側……
至此,無需沈惟錚再說什麽,姚青早已心神大亂。
於她來說,此時沈惟錚的肆意輕薄已經完全不算什麽,她只想知道,她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但對方絲毫不給她問出這些話的機會,淩-亂狂熱的親吻像是沒有盡頭,每延長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等終於被放開時,姚青隻急促的喘了一口氣,就啞著嗓子磕磕絆絆的問出了一句話,「澄兒和心兒呢?」
如果眼前人是他,那她只想問這一個問題,她只想知道這個答案。
黑暗中的沈惟錚在姚青看來面目模糊,在她焦灼等待答案的時間裡,被她緊緊揪著衣襟的男人沉默了許久,直到她淺薄的耐心快要耗盡之時,他終於回了她簡簡單單兩個字,「很好。」
這兩個字堅定且充滿魄力,就像是在闡述無可轉圜的既定事實。
氣息急促到腦袋都有些發麻的姚青至此徹底沒了力氣,她衣衫淩-亂的躺在床-上,眼神放空,神情恍惚,徹底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沈惟錚抓緊了手上纏著的柔韌冰凉長髮,如果說此刻他心裡最强烈的想法是什麽,大概就是嘲弄過去的自己愚笨吧。
一個楊婉,一個姚晚晚,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的愚弄了他。
用她們的天真,愚蠢,還有所謂的可笑心機。
從來沒有什麽所謂的預知,若真要說的話,大概只有兩個不知爲何能够重新來過的女人。
曾經,他差一點就能看破她們的秘密,然而很可惜,陰差陽錯,他沒能把握住那個機會。
直到今天,直到現在,他遵循了心底直覺得指引,看破了所有迷霧背後的真-相。
兩個女人,一個費盡心機妄圖靠近他,一個費盡心機妄圖遠離他。
而想要遠離他的這個女人,是他曾經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親,更或許,是他曾經所愛。
這真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