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顧眠的世界

　　顧眠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看到了陌生低矮的天花板， 她平靜的翻了個身， 認出這是她和顧雲嬌剛搬得房子， 把臉埋在枕頭裡，她沉沉地嘆了口氣。

　　「眠眠，你醒了嗎？大清早的嘆什麽氣啊？」顧雲嬌的聲音傳來。

　　顧眠沒說話，靜靜地冷靜了一會兒，忽略掉心口那一絲隱痛， 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 下床洗漱。

　　「今天早上吃鶏蛋餅，你最喜歡吃的！」顧雲嬌笑著說。

　　顧眠洗了把臉， 把臉上的水擦乾淨，看著鏡子裡熟悉又陌生的稚嫩臉龐， 哦了一聲。

　　「怎麽不高興啊？」顧雲嬌探頭進來問。

　　「沒有。」顧眠從厠所走出來， 面色平靜， 看不出什麽不高興的樣子：「昨晚上做了個夢，沒緩過來。」

　　她在凳子上坐下， 把蓋住鶏蛋餅的碗揭開， 拿了塊鶏蛋餅出來吃，搬了新家，終於有了像樣的桌子椅子，可以好好地坐著吃頓飯。

　　顧雲嬌的厨藝一般，只是顧眠向來不挑剔， 她也沒有改善的動力，只是她煎的鶏蛋餅却是一絕，軟嫩嫩的帶著表面煎的稍微有點焦的酥皮，顧眠很愛吃，一次可以吃三四張。

　　顧眠吃的很慢，腦子裡一直在回憶之前發生的事情，在顧雲嬌他們看來，她只是睡了一覺而已，而實際上，她已經在另一個世界過了三個多月了，記憶有些斷層，她需要好好梳理梳理。

　　吃完兩張鶏蛋餅，顧眠吃不下了。

　　「你今天就先別去按摩店了，等著裝電話的人上門。」顧眠說。

　　「那怎麽行啊？那不耽誤一天的功夫嘛。你能不能讓他們早點來裝啊？」顧雲嬌說，理所當然的認爲顧眠可以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

　　「沒那麽早，你在家裡待著等他們上門，按摩店少上一天班少不了什麽。我去上學了。」顧眠說著站起來，拿著書包就準備出門。

　　這只是開始，她會儘快讓顧雲嬌脫離按摩店的環境，只有那樣，才能挽救顧雲嬌的人生悲劇。

　　顧雲嬌看了一眼櫃子上的小鬧鐘，說：「那麽早呢，學校去那麽早幹什麽啊？這鶏蛋餅怎麽才吃了兩張啊？我給你拿袋子提著帶去學校吃吧！」

　　「不用了。」顧眠說完，拉開門背著書包走了。

　　在樓下早餐店裡看到正在低頭嗦粉的趙德海的時候，顧眠居然有種陌生感，算起來，她快三個月沒見過他了。

　　趙德海當然不會那麽覺得，昨天他們還見過面呢，一看到顧眠，立刻把粉咬斷，衝她招了招手，熱情的招呼道：「哎！顧眠！去上學啊？吃早飯沒有？要不要吃碗粉？」

　　顧眠那一百塊錢可救了他的急，又能瀟灑幾天了，看到顧眠，自然就熱情。

　　「我吃過了。」顧眠說著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趙叔，我家裝電話的事情也要麻煩你了。」

　　顧雲嬌什麽都不懂，看到什麽新事物，首先不是好奇，而是覺得自己肯定幹不了學不會，先往後縮，自己都活的懵懵懂懂，經常鍋裡燜著菜就跑鄰居家看電視去了，回來滿屋子的烟，更別說讓她去做這些事情了，顧眠也不指望她，好在認識了趙德海。

　　趙德海狡猾，但狡猾不是缺點，他人不算壞，而且熱心，只要給他一點甜頭，他就會盡心幫你辦事，他雖然有點三五不著調，但辦事靈活，是個優缺點都很明顯的人。

　　趙德海果然不推脫，立刻說：「你別跟趙叔我客氣，你就跟我外甥女一樣，待會兒我吃完粉，就去幫你打電話叫人來裝。」

　　「那就謝謝叔叔了。」顧眠說著停頓了一會兒，又說：「對了趙叔，還有事情想請你幫忙。」

　　趙德海一邊喝油汪汪的粉湯，一邊說：「你說。」

　　顧眠徐徐說道：「是這樣，趙叔也知道，我家條件不好，家裡就我和我媽，而且我家還欠了不少錢，所以我媽才會在按摩店裡上班。現在多虧趙叔幫忙，我能找到一條適合我的路，我想努力賺錢，讓我媽不用再去按摩店裡上班。」

　　趙德海聽了直點頭：「真難得你這麽有孝心。你這麽有出息，你媽享你的福那是遲早的事。」

　　顧眠接著說道：「但是趙叔，光這一份工作，對於我來說太少了，而且也不穩定，馬上就要放暑假了，我時間也多了。趙叔你人脉廣路子多，能不能再麻煩你幫我多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機會？」

　　顧眠不等趙德海表態，就繼續說道：「趙叔你現在也還沒有工作，要我看，不如趙叔你就跟我一起合作。我年紀還小，還要讀書，我媽媽又管不了事，有很多事情都很難去辦。趙叔你人好，又熱心，而且又有能力，你現在這樣，只是因爲還沒有遇到一個好的機會。我相信你，只要給你機會，你一定能够飛黃騰達的，現在這個機會就來了，就看趙叔你肯不肯抓住了。」

　　上回趙德海在家裡吃飯的時候喝了酒，給她和顧雲嬌倒了不少苦水，她也知道趙德海現在的經濟狀况不是很好，年紀三十多了，也沒結婚，他愛自由，不喜歡束縛，進了廠，幹不了多久就不想幹了，也存不下錢來，一直就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幹半個月的活又游蕩半個月，也看不上那些埋頭作死工的，總想著能一夜暴富。

　　趙德海聽了顧眠的話，眼睛發亮，胸口都沸騰起來，顧眠這一番話簡直說到他心裡去了！他就是覺得他什麽都不缺！就缺一個讓他大幹一場的機會！

　　顧眠說的這些，他也真琢磨過，就是琢磨，沒深想真想，沒想到反倒是顧眠先提出來了，

　　說真的，他一開始讓顧眠去面試當小模特，就只是那麽一說，沒怎麽多想。

　　但是顧眠的確條件好，他在廠裡看了顧眠拍了一場，眼睛都看直了，那麽大的小丫頭，就往那邊一站，那個氣場那個風範，那些個小模特沒一個比得上她的。

　　或許，這真是個機會？

　　趙德海心裡已經十分按耐不住了，熱血翻騰，恨不得現在就衝去大幹一場，有些迫不及待的說道：「顧眠，你別說，這件事情趙叔我還真自己偷偷琢磨過，我覺得這是個路子，那你說，咱們先從哪兒開始幹呢？」

　　他不自覺地，也像顧雲嬌似的，開始依賴起顧眠來了。

　　顧眠不意外趙德海會被她說動，也不激動，淡淡的笑著說：「很簡單，富錦制衣廠要找模特，難道別的廠就不找了嗎？ 」她說著折身從書包裡拿出幾張從攝影師手裡討來的幾張她的模特照放在桌子上：「這是我在富錦拍的照片，你可以拿給他們看，如果覺得滿意，再聯繫我。」

　　趙德海撿起來看，看看照片又看看本人，明明就是她本人，可是照片裡的她和現實中坐在這裡的她還是有差別，坐在這裡的顧眠，穿著薄薄的五分袖t恤，背著不知道幾年了的舊書包，頭髮簡簡單單扎個馬尾，看起來也只是個漂亮的有些過分了的普通小姑娘，可照片裡的她，要是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還以爲是什麽有錢人家養出來的大小姐，氣質和氣場都是一流。

　　「趙叔，沒什麽問題了吧？」顧眠問道，拽了拽書包帶子。

　　「沒問題了，你去上學吧，這事情我來搞定！」趙德海立刻說。

　　顧眠抿著唇含蓄的笑了笑：「那我就先去學校了，這件事情就辛苦趙叔了。」

　　趙德海說：「說什麽辛苦不辛苦，你不是說了嘛，合作，那就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了！」

　　顧眠笑了笑，和他告別，背著書包走了。

　　趙德海兩三口把剩下的粉撈起來吃了，盯了一會兒顧眠給的照片，忽然醒過神來，顧眠明明還不到十二歲，怎麽跟他談事情的時候，老練的跟個大人似的？

　　顧眠說服了趙德海，放心的去學校了。

　　她現在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都說她拳打蔣桐童，脚踢「4人幫」，走在路上，還是和以前一樣，有人看著她竊竊私語，但再不是以前那種新奇中帶著鄙夷的眼神。

　　顧眠幷沒有做校霸的打算，她依舊安安靜靜的聽課，寫作業，規規矩矩的當個三好學生。

　　只是，以前班上那些不肯跟她說話的同學，慢慢地又開始跟她說話了，她態度仍然是淡淡的，跟她說話，她也答，只是不鹹不淡不冷不熱，畢竟她身軀裡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對一群人格三觀都還沒有成形的孩子沒有多大的恨意，但也喜歡不到哪裡去。

　　她依舊獨來獨往，不和任何人親近。

　　而在那些小學生的眼裡，以前她是孤僻古怪，現在却是酷。

　　蔣桐童被顧眠教訓了一頓之後，也開始收斂，非但不欺負顧眠，連別的同學都不欺負了，上課的時候盯著顧眠的後腦勺走神，放學收拾書包也拖拖拉拉的等顧眠準備走了，他才背起書包，慢吞吞的跟在她身後。

　　顧眠回到新家裡，顧雲嬌真的沒去按摩店上班，只是一看到她，就立刻抱怨：「眠眠啊！你裝的那個什麽電話！三百多塊啊！怎麽那麽貴啊！」

　　顧眠也被這個價錢嚇了一跳，她小時候從來沒有裝過電話，所以不知道多少錢，按照現在基本的物價來算，理所當然的以爲只要幾十塊錢，沒想到居然會那麽貴，一時間也有些肉疼。

　　「沒關係，裝都裝了，這些錢以後很快就能賺回來了。」顧眠淡定的對顧雲嬌說道。

　　「其實到下面房東那裡接一下電話也可以的嘛，幹嘛還要花那麽多錢裝一個，錢是攢出來的，這麽大手大脚的花，金山銀山也不够啊......他們還說了，每個月還要另外交話費......」

　　顧雲嬌嘮嘮叨叨的埋怨著。

　　顧眠只當做耳旁風，吹過就算。

　　從書包裡把本子拿出來，準備做作業，然後她看見了放在窗戶邊上不知道顧雲嬌從哪裡撿回來的小桌椅。

　　顧雲嬌見她看到那套小桌椅，又立刻說道：「這是房東那兒拿的，就是桌子缺了條腿，我找了塊木板釘好了。」 她走上去搖了搖桌子：「看，穩得很。」

　　「挺好的。」顧眠說。

　　「先吃了飯再寫作業吧，飯菜我都熱在鍋裡了，我去端出來。」顧雲嬌說著轉身進了小厨房。

　　顧眠把書包放在小桌子上，然後轉身去厨房幫忙端碗筷出來。

　　顧雲嬌說：「我吃完飯還是去一會兒店裡吧，還能賺個幾十塊錢呢。」

　　她不自覺地用了徵求同意的語氣。

　　「等會兒趙叔可能要過來。」顧眠說。

　　「他過來幹什麽？」顧雲嬌問道。

　　話音剛落，門就被敲響了。

　　「可能來了。」顧眠抬頭看向門口說。

　　顧雲嬌連忙起身去開門。

　　門外果然是趙德海，他紅光滿面，喜氣洋洋的跟顧雲嬌打了聲招呼，然後就直奔顧眠而來。

　　顧眠沒著急問其他，先問他有沒有吃晚飯。

　　趙德海摸了摸扁平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還真沒顧得上吃。」

　　顧雲嬌說：「剛好飯菜都有一點，就是沒什麽好菜，要不就隨便吃一點？」

　　趙德海說：「我這個人就是隨便，能填飽肚子就行！」說完這句話，他就迫不及待的跟顧眠分享今天的成果：「顧眠，我跟你說，我今天可是把我這兩條腿都跑斷了，脚底都磨出泡了，不知道吃了多少閉門羹被人翻了多少次白眼！」

　　顧眠一邊吃飯，一邊耐心的聽他鋪墊。

　　顧雲嬌給趙德海端了碗飯上來。

　　「趙叔先吃兩口吧。」顧眠說。

　　「不急。」趙德海正說到興頭上，拿起筷子接著說：「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