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主婦的逆襲

　　「好點了嗎？」顧眠把水杯遞給程南，問道。

　　「咳、嗯。」程逸咳了一聲， 又低低應一聲， 耳根依舊發燙， 佯裝鎮定的抬眼看向顧眠，顧眠也正看著他，面色平靜眼神也平靜 ，仿佛幷沒有意識到程逸剛才的行爲對於他們現在的關係而言有些過於親密了，程逸腦子裡又克制不住的掠過數道念頭。

　　「那我們就先走了。」顧眠說， 又難得在他面前軟了神色露出關心：「你現在一個人，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不要像個孩子似的，總是忘了吃飯。」

　　原來聽著皺眉不耐煩的話， 現在聽著，心裡却熨帖極了。

　　她還是關心自己的。

　　程逸心中感動， 望向顧眠的眼神也溫柔了幾分。

　　顧眠站起身來， 對他說：「那你好好休息， 我們先走了。」

　　程逸很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顧眠帶著程北程南走了。

　　程逸坐在沙發上，忽然覺得房子裡太安靜了。

　　顧眠和程北程南回到家， 謝淮已經到了半個小時了。

　　做飯阿姨幫他開的門， 請他在客廳坐，又給他倒了茶。

　　顧眠回來的時候，謝淮還坐在沙發上，面前那杯茶已經凉透了。

　　「不好意思，我們遲到了。」顧眠略帶歉意的說。

　　謝淮站起身：「沒關係， 我也剛到不久。」

　　「先吃飯吧。」顧眠說。

　　「謝謝，我吃過了。」謝淮淡淡的說。

　　顧眠看著他，他亦平靜的回望。

　　顧眠笑了一下：「那麻煩老師再等一下，程南還沒吃飯。」

　　「好的，沒關係。」

　　謝淮要了一份程南的試卷。

　　顧眠就讓程北程南去餐廳吃飯了，然後給謝淮另外倒了杯茶，謝淮正在看程南的試卷，頭也沒抬的說了聲謝謝。顧眠沒有轉身進餐廳，而是在沙發上坐下來。

　　謝淮頓了頓，抬起頭來，看向她。

　　「顧小姐不吃飯嗎？」

　　顧眠說：「不著急。」然後就不再說話，只是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盯著他。

　　謝淮定定的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看程南昨天剛發下來的試卷。

　　顧眠毫不顧忌的盯著謝淮的側臉，試圖從他這張臉上找出一點不順眼的地方來，但是她失敗了，謝淮的長相幷不多讓人驚艶，但是目光一旦落在他的臉上，就很難移開，他有濃黑的眉睫，垂眸的時候，濃密纖長的睫毛覆下來，細細密密的能遮擋住眼睛裡的所有光亮，他有種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接近、探究的吸引力。

　　至少對她而言是這樣。

　　他像她，他也不像她。

　　「媽媽！我吃完了！」程南比以往快一倍的速度吃完了晚飯，背著書包興衝衝的跑了過來。

　　顧眠收回了目光。

　　謝淮也抬起頭來。

　　「那就麻煩老師了。」顧眠微笑。

　　「應該的。」謝淮沒有笑，只是禮貌疏離的模樣。

　　程南開心又靦腆的走在前面帶著她的謝老師上樓了。

　　「我上樓了。」程北說了句，然後也拎著書包上樓了。

　　顧眠獨自坐在客廳裡，等做飯阿姨洗完碗整理好厨房離開，才走回厨房，仔仔細細的把草莓清洗乾淨，又把蘋果切成丁，分裝在兩個玻璃碗裡，插上水果叉，又倒了兩杯水，放在托盤裡，上樓。

　　剛走到樓上，程北就從房間裡出來了，看到她托盤上的水果和水，什麽也沒說，從她身邊路過下樓。

　　每次看到程北，顧眠就覺得，養育一個孩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程南的房間門是敞開的。

　　房間裡隱約傳來謝淮如山澗般清冽的聲音，顧眠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覺得謝淮講題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讀詩。

　　間或還有程南小心翼翼回問的聲音。

　　顧眠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敲了敲程南打開的房門。

　　謝淮比程南更快抬起頭來。

　　「媽媽！老師好厲害！」程南難掩興奮的說：「趙老師講的我都沒聽懂，老師一說我就懂了！」

　　「是嗎？」顧眠笑著端著托盤走進去，把水果碗和水杯都分別放在桌子的兩側，抬起眼睛看著謝淮，謝淮也看著她。

　　「真的！」程南兀自盯著試卷說：「這道題我怎麽都理不清楚，剛才老師教了我一下，我一下子就知道怎麽做了。」

　　「老師真是太厲害了。」顧眠盯著謝淮，眼睛彎起笑意。

　　謝淮定定的盯著她，濃睫下，一雙冷靜的黑眸逐漸泛起波瀾，在程南抬起頭後，又垂下眸，所有的波瀾又被遮蓋在濃睫下。

　　「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顧眠說著端著托盤走了出去，能够感覺到身後有道視綫一直跟隨著她。

　　回到房間，顧眠也坐在床上看書。

　　她的人生總是在東奔西跑，幾乎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用在這種事情上，回到出租房，很多時候都是累到倒頭就睡，連抬頭看一眼這個世界的時間都沒有，其實她很喜歡看書，在顧少棠房間裡每天等他的時間裡，她看了很多書，那段時間是她難得享受的時光。

　　書看到一半，她先去到浴室往浴缸裡放水，然後又回到床上繼續看書，浴缸的水放的差不多了，她放下書，走進浴室，脫光衣服，一邊把頭髮挽起來一邊走到落地鏡前，顧眠看著落地鏡裡赤.裸的身體，「顧眠」原本有些鬆弛的身體逐漸變得緊致起來，身體的曲綫也更加優美挺拔。

　　她報了個瑜伽班，開始做一些鍛煉。

　　她對每一具身體都很愛護，像是對待借來的東西，她有義務維護好。

　　顧眠一直在努力學習各種技能，插花、鋼琴、還有瑜伽，她知道自己遲早會離開這個世界，金錢財富，她什麽都帶不走，只有學到的東西是一直屬她的。

　　浴缸的水放滿了，顧眠把自己整個浸泡在溫水中，舒服的喟嘆了一聲。

　　謝淮的家教時間是六點到八點半，兩個半小時。

　　她支付的家教費用也十分可觀。

　　顧眠泡在溫水裡，今天練了一上午的瑜伽，下午又去學了游泳，有些疲倦，不自覺昏睡過去。

　　她是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吵醒的。

　　醒來發現水都凉了，程南一直在叫她。

　　她以爲出了什麽事，匆匆裹上浴袍，光著脚跑過去開門。

　　一開門。

　　門外是謝淮和程南一高一矮站在門口，顧眠不禁一楞。

　　看到門裡的顧眠，謝淮也微微怔了一下，視綫不受控制的往下。

　　顧眠連水都沒來得及擦，隻匆匆裹了件浴袍，頭髮挽起，幾縷烏黑的髮絲濕潤的貼在雪白的脖頸上，浴袍半敞，晶瑩的水珠一滴一滴順著她的鎖骨緩緩往下，劃入胸前隱秘的深溝，往下是一雙瑩白的小腿，和踩在深色地毯上顯得格外白嫩小巧的赤足。

　　謝淮眸色加深，視綫又落回顧眠臉上，對上顧眠的視綫，他像是被燙了一下，仿佛才意識到自己的視綫太過冒犯，不自在的別開了眼，耳根微微發燙。

　　程南毫無察覺，說：「媽媽，老師要走了。」

　　顧眠看向謝淮：「等一下，我送你。」

　　謝淮本該拒絕的，喉結滾了一圈，却說：「好。」

　　顧眠隨便換了條輕薄的雪紡裙下去，謝淮就等在客廳裡，程南陪著他。

　　「南南，時間不早了，你上去睡覺了，我送老師下去。」

　　「哦。」程南只能依依不捨的和謝淮道別：「老師再見。」

　　「我們走吧。」顧眠說著率先往門口走去，謝淮緊隨其後。

　　電梯裡，兩人幷排而立，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一直到走出電梯，顧眠拿出手機給王司機打了個電話，讓他過來幫她送個人。

　　謝淮說：「我可以自己打車。」

　　顧眠忽然輕輕嘆了口氣，停住脚步，看著他：「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謝淮脚步一頓，半晌，他回過身來，目光籠罩著她，路燈下他背著光，臉上的神情晦暗不明：「我不明白顧小姐在說什麽。」

　　顧眠定定的看他一會兒，說：「哦，那算了。」然後若無其事的往前走。

　　只是剛走兩步，就被謝淮握住了手肘。

　　「爲什麽？」謝淮微垂著眸，聲音低沉，仿佛所有的情緒都被斂在濃黑長睫下，頓了頓，他重重抿了抿唇，抬起眼，看著顧眠：「爲什麽不找我？」

　　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

　　顧眠有一瞬間，心口像是被不輕不重的撞了一下。

　　她回身面對謝淮，微微仰起臉，眼睛不閃不避的看著他，嘴角微微往上一揚：「因爲我在等你主動找我啊。」

　　謝淮微微一怔。

　　顧眠的眼睛在路燈下閃著晶亮狡黠的光芒：「你知道是我，所以才找上顧天的對嗎？」

　　謝淮微微抿了抿唇，沒有否認。

　　顧眠被謝淮抓住手肘的那隻手反握住他的手臂，然後順著他的手臂緩緩擼下來，一直到他的手掌，停住，輕輕握住，嘴角的笑意加深：「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可就不能怪我了啊。」她笑著，手指鑽進他的指縫，和他十指相扣，輕笑一聲：「抓住你了。」

　　謝淮的瞳孔微微一縮，身體有些微妙的僵硬，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被顧眠牽住的手，神情怔楞。

　　顧眠仰頭看著他：「你喜歡我，對吧？」

　　謝淮渾身僵硬，心跳加快，幾乎有些不敢直視顧眠發亮的眼睛，却又無法從她臉上移開視綫，臉上發熱，耳根滾燙。

　　「那就再等等我吧。謝淮。」顧眠輕聲說：「我和程逸還在協議離婚中，很多手續還沒有辦好，等一切塵埃落定，如果你還喜歡我......」她緊了緊握住他的手，然後鬆開，對他笑了笑。

　　謝淮什麽也沒說，只是沉默。

　　顧眠也沒再說什麽，說了句走吧，就往小區門口走去。

　　謝淮默默地加快步子，追上她。

　　王司機已經等在小區門口了。

　　顧眠把謝淮送上車，說了再見，王司機就載著謝淮揚長而去。

　　顧眠目送車子消失在視綫內，然後拿著手機往回走。

　　剛走到樓下，手機響了。

　　是謝淮。

　　顧眠停下脚步，低頭看著手機屏幕，隨即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他說：

　　——好。

　　接下來的幾天。

　　謝淮每天晚上六點都準時報到。

　　雖然顧眠說他可以來家裡吃飯，但他每次都是吃過了才來。

　　程南在謝淮的輔導下完全激發了對學習的興趣，有時做題做到深夜，讓顧眠敲門提醒才想起來睡覺，因爲這個，她甚至還想讓謝淮也幫肖羽補課。

　　「不可以。」顧眠說：「謝老師很忙。」

　　謝淮抬起頭看她，然後對程南說：「除非你可以讓你同學來你家裡和你一起。」

　　程南眼巴巴的看著顧眠。

　　顧眠看了謝淮一眼，然後說：「要交錢。謝老師很貴的。」

　　謝淮看著顧眠，嘴角輕輕彎了彎。

　　程南咬了咬唇：「好吧，那我問問他。」

　　第二天肖羽就被程南帶回家了。

　　肖羽恭恭敬敬的遞上一個紅包：「阿姨，這是我爸給我的輔導費。」

　　顧眠接過，摸著裡面的厚度，然後說道：「好了，你們先上去吧，謝老師等會兒才到。」

　　肖羽和程南就開開心心的上樓了。

　　顧眠站在樓下，瞪著他們：「不准牽手！」

　　兩人牽在一起的手立刻嚇得分開了。

　　他們前脚剛上樓，謝淮後脚就到了。

　　顧眠把厚厚的紅包轉交給他：「喏，南南同學的學費。」

　　「你收著吧。」謝淮看著她說：「從債務裡扣。」

　　「那我可就真的收起來啦。」

　　「嗯。」

　　「你把錢都給我了，生活會不會受影響？」

　　「不會。」

　　結果第二天正好從大學城路過，準備順道接上謝淮的顧眠就在校外的便利店裡看到坐在那裡吃泡面的謝淮。

　　她從車上下來，站在路邊拿出手機打謝淮的電話，眼睛看著玻璃窗後的謝淮。

　　她看到謝淮停下筷子，把手機拿出來，接了。

　　「顧小姐。」

　　「你現在在哪兒？」顧眠問他。

　　「學校。」

　　「學校哪兒？」

　　那邊停頓了一下。

　　然後顧眠聽到他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宿舍。」

　　「吃飯了嗎？」

　　「嗯，剛吃過。」謝淮說，頓了頓，問：「有事嗎？」

　　顧眠轉身回到車上。

　　謝淮聽到車門關上的聲音：「你在外面？」

　　「嗯，準備回家了。」顧眠坐在車裡，視綫還是落在便利店裡的謝淮身上。

　　「好。我等會兒就過去。」謝淮說。

　　「嗯。那再見。」

　　「再見。」

　　那頭挂斷了電話，謝淮才反應過來，顧眠還是沒說她找他什麽事。

　　顧眠看著便利店裡的謝淮放下手機，又重新低下頭開始吃泡面。

　　「顧小姐？」王司機忍不住出聲叫她。

　　「回去吧。」顧眠嘆氣。

　　晚上，顧眠依舊把謝淮送下去。

　　「從明天開始來家裡吃飯吧。」顧眠邊走邊說。

　　「不用了，我在學校吃更方便。」謝淮說。

　　顧眠停下脚步，看著他，輕聲說：「 可我想和你一起吃飯。」

　　謝淮楞了一下，隨即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了聲，拒絕不了顧眠這樣的請求，猶豫了一下，說：「那伙食費加在債務裡。」

　　顧眠才輕輕笑起來：「好。」

　　第二天星期六，顧眠隻把程北一個人送去了程逸那兒。

　　「程南在家補課。」顧眠說。

　　程北換了鞋就徑直進了屋。

　　「咳，要不要進來坐坐？」程逸主動邀請。

　　顧眠笑了笑：「好啊。」然後從門外走進來，準備換鞋。

　　程逸楞了一下，立刻彎腰從鞋櫃裡拿出一雙男士拖鞋來：「穿我的吧。」

　　顧眠換上他的拖鞋，有些過大了，只能趿拉著往裡走。

　　程逸罕見的有些緊張的跟在她身後：「要喝點什麽？茶？咖啡？還是飲料？」

　　顧眠說：「給我倒杯水吧。」然後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好。冰的可以嗎？」程逸又問，問完又說：「算了，你還是不要喝冰的，對身體不好。」

　　顧眠：「都可以。」

　　程逸就去餐廳給顧眠倒水了。

　　程逸給顧眠倒了水，然後在沙發上坐下來，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顧眠說，他漫不經心的聽著。

　　現在和顧眠單獨待在一起，他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顧眠喝了口水，放下水杯，說道：「其實我今天是有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這是簽了離婚協議之後，程逸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被顧眠需要，頓時精神一振，放柔了神色：「嗯，你說。」

　　顧眠十分自然的看著他問道：「我們什麽時候去領離婚證？」

　　程逸驀地僵住，不敢置信的看著顧眠。

　　顧眠的表情很放鬆，就這麽淡淡的看著他說：「再拖下去也沒有意義，離婚協議簽了一個月了，財産分割手續應該也辦的差不多了吧？」

　　程逸心底冰凉一片。

　　他去國外出差，原本的行程他今天是回不來的，可是想到今天能見到她，就提前結束了行程，坐了紅眼航班回來，三點半落地，四點鐘才回到家，因爲時差，他完全睡不著，乾脆沒有睡覺，等著她來。

　　計劃著主動邀請她今天中午一起吃飯。

　　他糾結著想著她會不會答應就想了一早上。

　　又是刮鬍子，又是洗澡，又是換衣服，腹稿就打了無數遍。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問她願不願意今天中午一起吃飯，她就給了他迎頭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