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文章上了報紙，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稍晚， 張保國來了， 他一貫穩重，跟幾個弟弟比起來就是個大人， 但是這個好消息還是打破了他一貫的「穩重」外殼，露出個歡欣的、略帶稚氣的笑容來。

　　「真的？給我看看。」

　　蘇淺明欣慰的給他拿了一張報紙。

　　一共兩張， 他要了一張， 打算好好保存起來。

　　等回去了，他就放在家裡最顯眼的地方，有誰來都能看見。

　　張保國小心翼翼的接過來。

　　「在這呢， 上面，斜上角是你媽寫的。」

　　他看著自己的名字挂在上面，嘴巴咧的開開的， 恨不得蹦躂起來， 大聲喊一下，表達自己的開心， 不過他眼角餘光看到了幾個弟弟， 咳咳咳，要穩重。

　　他可是大哥。

　　蘇淺明都把他的神情看在眼裡，嘴角勾了勾， 很快放下去， 都是過來人，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這樣裝大人過來的。

　　小的時候迫不及待的想要成爲大人， 成人之後，反而會時不時的回念從前。

　　張衛國不知道大哥的穩重包袱，興衝衝的走過來：「大哥，你還有兩塊錢的稿費！」

　　張保國：「！！！」

　　兩塊錢！

　　巨款！

　　蘇茴點頭：「在我這裡，這個就不給你了，留著給你交學費、買學習用品。」

　　張保國忍不住用手摸上自己的後腦勺，手抬起，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傻，再放下。

　　「嗯！媽，你收著！」

　　他回去後再多寫幾篇！如果有五篇入了，那就有十塊錢！他初中高中的學費都够了！

　　「媽媽，你的呢？」他的被選中了，得了兩塊的稿費，媽媽的篇幅比他的要長。

　　蘇茴嘴角也勾出笑容來：「三塊。」

　　張保國：「太好了。」

　　張衛國：「我也要投稿！」好多小錢錢啊，他也想要！

　　張安國張定國也很羡慕，但是，投稿的話沒有被選中怎麽辦？

　　蘇茴先肯定：「你要投稿也可以啊。」隨後潑冷水：「你大哥寫的這一篇是你大哥琢磨了兩個多月寫出來的，修改了很多次。」

　　張保國不當回事：「有什麽關係寫半年都可以。」

　　蘇茴微笑，等你撞南墻就知道要不要當回事了。

　　張寶國放學來了，說了一會兒，蘇仲也來了，他下地回家，衝了個凉就帶著飯菜過來了。

　　看到房間裡這麽熱鬧，有些納悶。

　　「你們在說什麽？」

　　蘇淺明揚起驕傲的笑容：「你妹妹和你外甥寫的文章上報紙了。」

　　他剛把手裡的飯菜拿出來，一聽這話，驚了：「真的假的？」

　　蘇淺明瞪他：「當然是真的，這還能有假？」

　　他使喚著大外孫：「把你手上的報紙給你舅舅看看。」

　　張保國把報紙給他。

　　「這是什麽報紙？」他喃喃著。

　　這確實是他們省出的，然後按照張保國的手指指向看到了他和妹妹的名字，他仔仔細細的核對了三遍，才敢確定。

　　「這、這是真的，你們真是這個！」他竪起大拇指。

　　蘇茴笑著，這樣的誇贊，一般就沒有直接承認的，國人一貫以來就是秉持著謙虛的原則。

　　「我也沒想到能中，也是運氣好。」

　　蘇仲嘿嘿：「運氣是運氣，這肯定也有你們的實力，不然實力不够，運氣再好也上不了，別人寫的那些語句不通的，運氣再怎麽好也不可能上報紙。」

　　當然，他知道妹妹的努力，而且現在都在自修著高中的課程了，讓他吃驚的是外甥。

　　他還是個孩子呢，居然就有文章上報紙了，不誇張的說，這事兒能吹噓一輩子！

　　現在他不能吹噓一輩子，但是吹噓幾年，過年過節的，有客人來的時候都不愁沒有話題了，這能說好一陣子。

　　他跟蘇淺明想的一樣：「這報紙拿回家去可要保存好，最好能裝裱起來。」

　　他沒有仔細看內容，一直盯著名字看：「就這一份嗎？」

　　蘇淺明哼哼：「一共兩份，你妹妹一份，一份給我，我拿回家去，到時候放家裡。」

　　「一共就兩份啊。」這有點少啊。「我們可以出錢買，多買幾份。」

　　張保國也想買：「這是新出的，我們這邊的報紙，一貫都是要遲好些天的，過一段時間才有的賣。」

　　蘇仲有些失望：「還要等好些天啊。」

　　蘇茴搖搖頭，繼續把飯菜拿出來：「爸，你該吃飯了，肚子餓了吧？」

　　飯菜是田思怡準備的，熬得濃稠的米粥，一碟子燙青菜，兩片臘肉，兩片臘腸，爲了他養傷，這飯菜對比平時著實豐厚。

　　「還好。」

　　中午的時候吃了保國送來的一個肉包子，然後喝了女兒送來的大骨湯，還有綠豆團子。

　　蘇茴擺放出來：「那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們先回去了。」

　　他們回去也要準備做飯了。

　　蘇淺明看了看窗外：「成成，不早了，你們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他們走在回去的路上，不僅僅是張保國，四兄弟走路都有點飄飄然。

　　張保國心裡想的是：我寫的文章上報紙了！還得了兩元巨款的稿費！我幫家裡减輕負擔了，這就差不多是他一學期的學費了，再接再厲！

　　張衛國雄心勃勃：媽媽和大哥寫的文章都被採納了，他慢慢寫，一定也能寫出好的文章的，到時候也能上報紙，得稿費！

　　張安國和張定國：媽媽和大哥真棒，真厲害，都上報紙了，能上報紙的人，都很厲害，就說明他媽媽和哥哥也是個厲害，他們要不要也試著投稿呢？他們這點水平現在投稿，估計沒有人會看吧，但是好期待啊~算了，再看看吧，首先回去後他們就要跟自己的小夥伴說這事，媽媽和大哥這麽能耐，就是報紙只有一份，有點可惜，拿出去要是不小心被人弄壞了怎麽辦？弄壞了那就沒有了，可是沒有報紙的話，他說了別人會信嗎？哎呀，真是甜蜜的煩惱……

　　回到去，燒水的燒水，摘菜的摘菜，各司其職，很快就把他們的晚飯做好了。

　　剛吃飽還沒收拾碗筷，張鳳華跑了過來：「二嬸，你們吃完飯了嗎？」

　　蘇茴：「剛吃飽。」

　　張鳳華：「嗯，二嬸，爺爺說有空的話過去一趟。」

　　現在天還沒全黑，就是天黑了，在村裡走個夜路也還好。

　　蘇茴知道，張根是想問一問蘇淺明的事兒，畢竟是親家。

　　她給傳話知道他住院了之後，他們也要問一問關心關心，看看情况怎麽樣。

　　「好，現在就過去。」

　　張衛國拉著張保國：「把報紙帶上。」

　　他要跟爺爺說，他要去告訴他們，他媽媽和大哥有多厲害，以後他也會做到的！

　　這是好事，他們拿著報紙，一看就知道他們想做什麽，蘇茴笑了笑，這事够他們得意好一段時間了。

　　去到了那邊，他們也已經吃完飯了。

　　都在在坐著，李滿芬和趙來娣手裡還在弄著藤條。

　　張根看他們來了，問她：「你爸現在情况怎麽樣？」

　　各自找了凳子坐下，蘇茴：「現在需要靜養，先住院三天，觀察觀察情况，之後再决定。不過應該是三天後就回家休養。」

　　張根：「休養多久？醫生怎麽說。」

　　蘇茴：「大概三個月。」

　　張根點頭：「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倒也是。你明天還去嗎？」

　　蘇茴：「明天午後去。」

　　李滿芬馬上拿出一早準備好的鶏蛋：「這個你拿給你爸，給他補身體，我們就不去醫院添麻煩了，等他從醫院回來後再過去看看。」

　　蘇茴也不推辭，直接接下了，這是很常見的人情往來，要是知道他爸受傷了，他們這邊什麽表示都沒有，那就很讓人心寒了。

　　這幾個鶏蛋是不多，但能面上說的過去。

　　蘇茴也不管李滿芬不捨的臉，她這人就這樣，懶得計較。

　　趙來娣沒說話，聽著他們的一問一答，嘴角撇了撇，她爸摔下來了摔斷腿，還得去住院，呵呵，這就是什麽，終日打雁被啄瞎了眼，一把年紀了還往山上陡坡跑，這是幸好養養就好了，要是摔的嚴重了，像有些人，一摔，摔得半身不遂，或者是一手一脚癱了廢了的，那就成了一家子的拖累了。

　　張衛國乖乖的等爺爺和媽交流完外公的身體問題，說完了，他才炫耀的拿出報紙：「爺爺，你看！」

　　炫寶的態度，張根看過去：「怎麽了？」這就是一份報紙，報紙上面寫了什麽消息讓他這麽興奮？

　　張衛國指著：「你看這裡，你看這裡。」

　　「這個是……張保國？」

　　張衛國頻頻點頭：「你再看這裡！」

　　張根：「……蘇茴？」

　　張根他也是上過掃盲班的，多的字不認識，但是自己家人的名字，還有很常見的字他還是認識的，他看了又看：「這是同名同姓嗎？」

　　他還沒想到這就是他們寫的上面，只以爲是同名同姓。

　　張衛國頭搖的飛快：「不是不是，這就是媽媽和大哥寫的文章！」

　　張保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張衛國驕傲：「媽媽和大哥投稿過去了，他們採納了，這是一起寄過來的樣報。」

　　張根：「！！！」

　　張根的手都抖了，仔仔細細的把蘇茴和張保國的名字看了又看。

　　張衛國那旁邊還有一行小字，說明他是來自某某地某某中學的，他的年紀，也是一個賣點。

　　他對了對，拉著他：「保國，這真的是你寫的？！」

　　「對。」張保國乾咳了兩聲，有些驕傲，有些小得意：「我和媽媽寫了很久才寫好的，也是試試，寄出去，沒想到真的被採納了，還有稿費！」

　　李滿芬合上張大的嘴：「稿費多少？」她是不認識字的。

　　張保國沒有隱瞞：「我寫的那篇兩塊，媽媽的三塊，一共五塊錢。」

　　李滿芬：「！！！」

　　趙來娣：「！！！」

　　張根沒那麽在乎錢的事兒，這五塊錢雖然也不少，但也不至於多到讓他驚嘆的地步，五塊錢，跟上報紙比起來，當然是上報紙更讓他震撼。

　　他有些字不認識，拉過張保國：「來，保國，你給我念念，你上面寫的什麽？」

　　張全和張錦華都凑了過來，竪起耳朵聽，李滿芬自然也是在乎的，雖然她也在乎錢，但是報紙，她這個不識字，沒有見過世面的人都知道報紙是什麽，那是廣而告之的東西，想要看，還要花錢買，現在她孫子寫的東西也在上面發表了！

　　張錦華的心情是最複雜的，他看著張保國，嘴巴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什麽，又閉上了。

　　二嬸還好說，他一直都挺佩服她的，但是，張保國寫的文章也被採納了，他們可是同班同學，只不過他小學畢業後就跟著爸媽一起下地掙工分，而他選擇了上初中，如果他也選擇了上初中，也會有這樣的事情嗎？

　　他的嘴角往上勾了勾，又無力的撇下，對比之下産生的差距，讓他高興不起來。

　　張保國清了清嗓子，開始念，抑揚頓挫的。

　　張根聽得笑眯眯，有些他聽不懂，但沒關係，大概他聽懂了，意思就是說祖國越變越好了，他們這些少年小夥子，想要迫切的爲祖國的建設貢獻出自己的力量，爲國爭光，爲國盡忠，爲國效力。

　　張根大聲說好，然後讓他念一念蘇茴寫的。

　　聽到這邊的那麽熱鬧，張貴和周小晴帶著小孩也過來了，本來就隻隔了一堵墻，近的很，有什麽聲音大一點根本就能聽得清清楚楚。

　　張根滿面紅光，他現在都想祭告祖宗，告訴他們老祖宗後人出了這麽出息的子孫。

　　可惜現在不適合弄這些，不然他一定要燒多多的紙錢，謝謝祖宗保佑冒青烟，也跟他們念叨念叨子孫的現狀，讓他們在地下高興之餘繼續護衛子孫。

　　張貴：「爸媽，你們在說什麽，這麽熱鬧？」他記得不是二嫂的娘家爸摔了，還住院去了嗎？

　　這興高采烈的氣氛，不太像啊。

　　張根哈哈笑，跟以往內斂沉默的樣子不太相同：「你侄子，還有你二嫂子寫的文章在報紙上登出來了，你們看看，這寫的就是你二嫂還有保國的名字！」

　　在他凑過來看的時候，橫了他一眼：「你看著點，別不小心弄壞了，這報紙可是薄薄的一張紙！」可得小心點。

　　張貴也是上過學的，多的不說，基本的字他都認識，也會寫，家裡人的名字更是會的，因爲一般先學的就是家裡人的名字。

　　他看了又看，心裡也忍不住艶羨起來，如果這是他的名字，或者是他兒子的名字，那他真的是整個臉上都有光了，有了這麽出息的兒子的話，還會沒有人羡慕他嗎？

　　周小晴抱著孩子也看到了，無法接受。

　　她是從城裡來的女知青，高中畢業生，這個學歷，在城裡都是值得別人高看一眼的，但是在村裡，却比不上一個村姑？

　　這個報紙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在上面發表的，這個報紙也是，是在整個省內都發行的。

　　「這有沒有稿費啊？稿費多少？」張貴問的這個，同樣是周小晴想要知道的。

　　趙來娣哼哼了兩聲：「五塊錢，一共得了五塊錢。」看著蘇茴得意她不高興，但是看著周小晴得意她更不高興，現在她不高興，讓周小晴也跟著不高興，這樣子她就沒有那麽不高興了。

　　果然話一出，她就在周小晴臉上看到了不甘。

　　「就寫了這麽點東西就有五塊錢？！」張貴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這錢原來這麽好賺嗎？就寫這麽幾個字就能掙到五塊錢這麽多。

　　他跟周小晴寫的想的一樣，二嫂現在還沒拿到高中的畢業證呢，是比不上他媳婦的，二嫂都能拿到這麽多，他媳婦那不得拿的更多啊？

　　張保國嘴巴咧開：「嗯，正好可以用來交學費。」

　　李滿芬閉嘴。

　　交學費……這下子說不出口讓他給他們老兩口孝敬了，要是她這麽說了，老頭子肯定會勃然大怒的。

　　張錦華看著大家這高興地模樣，看著張保國都有些陌生了。

　　他比自己長得快，比自己高了快一個頭了，之前還在小學天天見面，自從他上了初中，說起來也有一段時間沒有一起玩了，大家都有事做。

　　他沒有去上學，自然要下地幹活，不會去做什麽重活，輕省的活計是免不了的。

　　他看著自己手上幹活生的繭子，他是不是不該不去上學？

　　張根樂呵呵的：「對對對，交學費，你這報紙還有嗎？給我這裡留一份。」

　　張保國搖頭：「沒有，就一份。」他沒有說他給了他外公一份。

　　「那能買嗎？我們買一份，自己花錢買。」張根失望，很快就想到了花錢買。

　　張保國繼續搖頭：「我們這裡應該沒有那麽快出，每次報紙都要比較遲才會到我們這裡。」具體要遲多久就看是什麽報紙了，有的會比發行日期遲個兩三天，有的會遲一個星期不等。

　　張保國高興的：「等過幾天有報紙出來了，我給你們送一份。」

　　張根：「一份怎麽够，給我來十份。」

　　到時候他家裡要留三份，出去送給自己的朋友幾份，偷偷燒給祖宗三份，也就差不多了。

　　李滿芬有些心疼錢：「能不能讓出報紙的他們多送我們幾份？你們寫的東西都在上面登出來了。」

　　張保國楞了一下，搖頭：「沒有這樣的。」

　　「喔，這樣。」本身李滿芬也不抱什麽希望，現在確認了，李滿芬搖頭嘆息，不過她也覺得太少了不行。

　　太少的話怎麽經得起她去炫耀呢？她這次可要狠狠的炫耀才行，報紙這麽容易壞，很容易就破舊或者爛掉，當然要多備幾份。

　　張根有些依依不捨的把報紙給了張保國：「這報紙你可要好好保存好。」

　　看著爺爺這依依不捨的模樣，張保國猶豫了一下，看向蘇茴，蘇茴點頭，張保國下了决心：「爺爺，這份就送給你吧，我到時候再去買一份。」雖然這份報紙意義會不太一樣，但是跟其他發行的報紙也沒有什麽區別，他留下報社那邊的收錄回執一樣可以留作紀念。

　　而且外公那邊都留了一份了，爺爺這邊留一份，正好。

　　「那我就收下了。」張根想了下，還是决定收下了，不過給了張保國兩毛錢：「你有稿費，但這是爺爺給你的獎勵，做得好！給我們張家添光了！」

　　他站起來，在屋裡看了看，把報紙攤開，看看那裡適合放。

　　粘在墻上？不，還是放在架子上吧，放在這個位置，要是有人來一眼就能看見，但是這裡有點低了，要是小孩子一個不小心，尤其是還不懂事的小兒子的兒子，他還那麽小，不小心抓到了肯定就留不下來了，不能放這裡。

　　他轉了幾圈，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

　　算了，還是不要放客廳了，他自己收著好了，有人來的時候再拿出來給他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