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Case 1-7

　　從氛圍上來講，審訊室和寢室有著極大的不同，刺眼的檯燈、刻板而陰森的環境，讓凌鵬的目光始終徘徊在桌子上不敢抬起來。他很快就承認了，即便他不說，搜證也非常順利，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他一夜未歸，並且遇見了林易遙。

　　鑰匙扣被仔細清理過，沒有發現林易遙的指紋，但詢問林易遙的室友，她們表示林易遙確實有這個鑰匙扣。看來是林易遙印給自己的，現在到了凌鵬手裡。

　　沒花多長時間軟硬兼施，凌鵬就敘述了整件事情的經過。他和林易遙是遊戲裡的准情侶，雖然還沒結成情侶關係，但已經是默認的事情，他倆因為都很在意這個儀式，所以要等一個合適的日期作紀念。

　　相比於他，林易遙要小心一些，所以他們一直只在遊戲裡交流，角色就是他們，沒有交換其他任何通訊方式。但林易遙並不避諱說起自己周邊的消息，尤其是天氣，聽得久了，他萌生了一個大膽想法，林易遙和他是同一個地方的人，尤其是對比夏日的驟雨，他猜得更離譜——林易遙和他在一個學校。

　　林易遙早就表明自己是會計系的學生，一周前，他聽說學校財經學院有大型招聘，於是大著膽子到了現場。

　　大概是幸運之神眷顧他，漫長的宣講會裡，林易遙打開了遊戲，和他組隊來了一局雙排。林易遙就坐在他前面，他抬頭就能看見她的手機屏幕，心都要跳出來了，恨不得伸手就去拍自己准情侶的肩膀。

　　散會之後，他看到了林易遙的正臉，雖然總說自己農村出生，但林易遙打扮得頗為清新，看不出一絲「鄉土氣」，完全符合他心裡女神該有的樣子。

　　他買了禮物，要向她告白，人生第一次向人告白，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始終在焦灼地等待一個機會。遊戲週年慶，他覺得是個不錯的時機，就在林易遙宿舍樓下等，要給她一個驚喜。

　　林易遙直到快十點才上線，說自己坐公交車回來了。他回答著一起開黑，心砰砰直跳——現在回學校只有一班公交車，他知道在哪裡會遇到林易遙。

　　還沒走到小門，他就遇到了她，他不知道要怎麼證明自己，於是掏出手機，把遊戲的個人信息給林易遙看。

　　林易遙比想像中拘謹，完全不似遊戲裡的樣子，他借口閒聊一會，想送林易遙回去，林易遙也頗為警惕，就跟他站在路燈下聊。他不是擅長聊天的人，扯完了遊戲裡有的沒的，腦袋一熱，就把禮物送了。

　　林易遙收了，但氣氛根本沒有變好，雨很大，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就順著自己的意思牽了林易遙的手。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大概嚇到了對方，林易遙推開他，開始驚慌失措地向他解釋。她沒打算把他們的網戀關係發展成現實情侶，尤其是現在只是准情侶，更不應該拉她。他忙不迭地道歉，林易遙則把心一橫，要拒絕和他發展情侶關係。

　　林易遙說，在現實世界，他們的關係只不過是玩玩而已，沒必要從網上扯到生活裡來。他作為一個死宅，聽到這種話有些惱火，想跟林易遙理論，林易遙卻愈發害怕，慌亂中，把他送的禮物摔在地上。

　　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他，於是把林易遙往草叢裡拽。原本只是想教訓她一頓，但雙方都處於高度激動的狀態，林易遙一邊掙扎，一邊焦急地反覆告訴他，網絡世界不該當真。

　　聽到這裡，葉星宇忍不住在心裡嘆息，大概對於一個積極找工作、努力要走上現充生活的女生來說，遊戲只是調劑品，是可以把性格發展得更多面的玩樂舞台。

　　林易遙玩遊戲很努力是性格使然，與沉迷並無關聯，但對於大半時間都泡在網上的凌鵬來說，遊戲世界是他真正活著的部分。這些反沉迷的教訓語句凌鵬從小聽得太多，想起那些恨鐵不成鋼的老師和家長，所有的逆反心理都在那一刻炸開了。

　　他用纏過禮物的帶子勒在林易遙脖子上，林易遙大喊著，於是他伸手去用力扼住對方的脖子，試圖讓她安靜下來。

　　人命沒有那麼頑強，林易遙很快就真正「安靜」了。奪走人命也沒有那麼讓人慌張，他錯愕片刻，本能地收拾了所有東西，小心地躲避著攝像頭，打算回寢室去。然而宿舍區的攝像頭都對著門，他沒有經驗，實在躲不開，只好出學校逛逛。

　　那一夜他走了很遠，把手提包裡的東西東西拆成許多份拋棄，再把手包裹上泥土，丟進了垃圾桶裡。晝夜顛倒的生活，他夜晚一點也不睏，走出去足夠遠，他終於找了個小快餐店，買了點夜宵坐到了天亮。

　　雖然問到了垃圾桶的位置，但已經過去好幾天，什麼都沒有搜到。不過就定罪來講，已經足夠了。

　　唯一的疑點是，凌鵬拒不承認自己切掉了林易遙的手指。葉星宇問了好多次，得到的都是同一答案，覺得這不是假話。況且林易遙與他體力懸殊，根本沒能抓傷他的胳膊，他沒有必要多此一舉。

　　楊辰那句「不是你」莫名其妙竄進葉星宇的腦海裡，他想了好久，覺得楊辰也許和警局的判斷一樣，凌鵬是激情殺人，但並不享受這次犯罪，所以不是他在模仿楊辰的小說。

　　然而，凌鵬那把經常用來劃桌子緩壓的小刀上，提取到了林易遙的DNA。

　　「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麼故事？」葉星宇這樣一揣測，腦袋都大了。

　　「門鎖沒有撬開的痕跡，臨近期末，他室友們連續三天在快餐店通宵複習了，都有不在場證明，我覺得也許是凌鵬在殺人刺激之下產生了精神問題。」許旻猜測著。

　　最後專家的評定結果是——凌鵬有一定的暴力傾向，但沒有到達變態的地步，只不過他的記憶確實有一些混亂，不能確定他那天到底有沒有把手指打包寄出去。

　　總而言之，罪證確鑿，雖然多少有些疑點，但不論其中有無隱情，凌鵬是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殺人的。

　　「我認罪。」凌鵬低聲道，沒有太多悔過的意思，也不飛揚跋扈。現實生活對他來說，本身只是附屬品，可能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從夢裡醒過來。

　　臨近下班，楊辰那句「不是你」還在葉星宇的腦子裡打轉，於是他又登上小說網站去看了一眼。那篇《切掉它的手指》已經從置頂撤下去了，也沒有新的番外出現。

　　這是認可這個結果的意思？回過神來，他在手機上翻到楊辰的電話，給楊辰發了條短信：「你那天為什麼會去找我們？」

　　楊辰那裡沒有林易遙的手機備份，即便想到了可能是打遊戲認識的好友，但凌鵬並不住在集貿市場附近，也不至於靠查電表鎖定了凌鵬吧。

　　「你們什麼都查過了，我能想到的只有保存不了聊天記錄的遊戲，所以打聽了一下死者喜歡玩什麼遊戲。」和所有的死宅網癮少年一樣，楊辰很快回消息過來，「問到其中她最常說起的那個，就查了一下，那天半夜遊戲裡有限時活動，一般玩家不會錯過，但她沒上線。」

　　「那也鎖定不了凌鵬。」葉星宇還是沒得出其中的關聯性。

　　「那天我碰見你了，你不是在我學院附近轉嗎？」楊辰回覆道，「我學院附近就一個宿舍區，兩棟男寢，兩棟女寢，我只查了那兩棟。要不是凌鵬打遊戲逼得室友組團出門複習，一夜寢室都沒有人，也不會被我發現。」

　　「……」葉星宇忽然覺得這個楊辰真的有點可怕，如果楊辰關於案子的直覺恰好全對，那搞不好幕後有人的感覺也是對的。

　　「手指找到了嗎？」他不回話，楊辰主動問。

　　「寄回來了，裝在罐子裡，起碼沒有跟你小說裡一樣，做成工藝品。」他沒透露凌鵬否認切手指的事情，而且楊辰已經說過了「不是你」，說明見到凌鵬以後，楊辰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有人在背後給他支招，或者乾脆替他做了。」楊辰很快回覆，頗為確定的樣子，「你看他那個樣子，會做這麼多餘的事情嗎？」

　　警方當然也是這麼想的，但也問不出更多內幕了，至少確實是激情殺人，沒有第三者推波助瀾。

　　「那你還是覺得幕後有人？」他問。

　　「有。」楊辰回覆。

　　大概是被作者本人用這麼篤定的語氣洗腦，葉星宇竟然也萌生出另有隱情的感覺來。但隊長教訓的好，一切都靠證據說話，如果胡思亂想，就把證據找出來。

　　這次他沒回話，楊辰也繼續沒追問，聊天記錄就停在「有」那句上，讓他有種異樣的不適感。

　　「各位。」王立濤一喊，打斷了他腦中越來越跑偏的臆想，「下班了，喝一杯？」

　　隊長請客，所有人都噌地一聲站起來，開始議論要不要吃小龍蝦。頓了片刻，葉星宇終於按滅了手機，加入到大家的慶功氛圍中。

　　聊天窗口那頭，楊辰反覆劃亮了手機好幾次，看到葉星宇再沒有回覆，終於關掉短信界面。回到主界面上思考片刻，他又回到短信窗口，把葉星宇的號碼存到了手機裡。姓名那欄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一個合適的名字，最終輸入了一個「高個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