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Case 3-6

　　秦語死於機械性窒息，體內仍有乙醚殘留，應該是進入洗手間後被人從背後摀住口鼻迷暈，等到八點半左右勒死的。她在掙扎中被門板上的倒刺劃傷了手，犯人身上沾上了血，有些慌亂，所以扶起立牌的時候沒有注意，不過沒有留下指紋。

　　移開秦語的屍體之後，他們發現了一張字條，這次是打印出來的。王立濤看了幾眼，遞給葉星宇。

　　葉星宇讀著信紙上的字，有點不明白：「一命換一命？」

　　「會不會犯人本來想綁走的是曾翊，但曾翊在我們的保護下，所以選擇了其他人？」許旻推測道。

　　從邏輯上是合理的，葉星宇點點頭表示同意。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同夥裡有女人？」考慮到作案現場的特殊性，他問了一句。畢竟就算犯人提前躲在洗手間，也要知道秦語什麼時候進來，最可能的就是有同夥在附近盯梢，如果是女人，被大家注意到的概率會小得多。況且給秦語寢室塞恐嚇信的，也極有可能是女人。

　　「有可能，一會我們去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人注意過走廊。」許旻同意道，「還有那兩個H大的研究生，不是第一次見了吧，怎麼到哪都能碰到？」

　　「呃……」葉星宇撓著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就……可能是幾個掃把星吧，我們一遇到就……」

　　他看出這個現場和楊辰小說的聯繫了，但不打算就這樣輕易地說出來，一來沒什麼證據表明確實有一個幕後黑手；二來楊辰不僅幫過他，也救過他，他不想一兩句猜測，就把楊辰弄進審訊室。

　　「注意用詞。」王立濤立刻嚴肅地提醒道，「什麼掃把星？」

　　「王隊說得好，不能迷信。」他立刻認錯，把這個話題跳了過去。

　　分頭詢問，大家的調查都很一致，秦語生活簡單，每天都在固定位置早讀，很容易把握。但有人向她搭訕，她都是兩三句話拒絕，不會跟陌生人走。

　　臨近調查尾聲，葉星宇收到了楊辰發來的微信：「你覺不覺得0828和0113這兩個數字有一點熟悉？」

　　熟悉？葉星宇困惑地讀著這個去掉了日期的四位數，沒有聯想到任何東西。生日？曾翊和秦語都不是這兩個日期出生的，曾明俊也不是。

　　「沒覺得，你在哪本小說裡寫過？」他問道。

　　「……」楊辰沒好氣地給他回了個省略號，似乎怕他沒懂，又加了一句，「我寫過的我會忘記嗎？」

　　「那你想出來再告訴我。」懶得跟他鬥嘴，葉星宇隨便回覆了一句，把手機揣回兜裡。

　　這邊還毫無頭緒，王立濤就從樓下上來把他截住了：「小葉，我去一趟曾副市長家裡，如果曾翊要回家，一定要把他留下來。」

　　「怎麼了？」葉星宇愣住了。

　　「他們家發現了炸彈，是行家組裝的。」王立濤拍拍葉星宇的肩膀，「把曾翊留在宿舍裡，老曾家那片住宅區監控多，我們應該會有新發現。」

　　「是。」葉星宇應道。

　　·

　　屍體仍然由連玥她們送回去，到下午五點，葉星宇回到監控室找曾翊的時候，黃浩海已經不知道去哪溜躂了，孫李也去曾明俊家了，留下方莉、楊辰和曾翊三個人在監控室裡坐著。

　　楊辰獨自霸佔一個角落，已經戴上了耳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而曾翊放空地坐在監控室的轉椅上，茫然地盯著分割成幾十塊的畫面。

　　看到葉星宇終於來了，方莉長舒一口氣，然後用下巴指了指角落事不關己的楊辰，無奈地把手一攤。曾翊已經從激動期轉為頹廢，就算看到葉星宇進來，也沒有立刻追問詳情，瞥了他一眼，又盯著屏幕發呆去了。

　　「小翊。」他坐過去，拍了拍曾翊的肩膀，「過兩天再安排你見秦語，最近有沒有人盯上你們？或者有沒有人盯上她，她跟你說過嗎？」

　　曾翊搖搖頭：「莉姐問過了，我沒有發現，喜歡秦語的人還挺多的，她對有人盯著都很敏感。」

　　沒發現不代表沒有，曾翊的包裡給人塞進去了一封信都沒發現，可見他們年輕人未必能時時刻刻保持警惕。再加上對方可能當過兵，葉星宇也不指望對方用太低劣的跟蹤手段。

　　不一會兒，黃浩海溜躂回來了，帶回來兩大袋吃的，有快餐，還有一些粥和餃子之類的。

　　曾翊擺擺手拒絕了，但黃浩海攬著他的肩膀，非要塞給他：「是男人就有點骨氣，犯人還沒抓著呢，要頹完事了再頹。」

　　話是糙了點，也不算什麼安慰人的話，但葉星宇看得出來，曾翊對「男人」這個詞的反應還算敏感。大概是頗為崇拜黃浩海這樣吃得開的性格，他最後還是捧著一碗粥喝了點。

　　搞定了曾翊，黃浩海把奶茶遞到楊辰面前，替他打開。楊辰還在打遊戲，居然用膝蓋夾著自然地喝了起來，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方莉眨巴著眼睛看了他倆一眼，再看了一眼盯著他們的葉星宇，突然意識到什麼，問了一句：「啊，你們是情侶啊？」

　　「咳……」楊辰打著遊戲差點嗆住。

　　黃浩海則一個大滑步滑到方莉旁邊，像小女生講八卦一樣湊到她耳邊，打算悄悄說點什麼。

　　大概是不想為什麼更難聽的話背鍋，楊辰搶白道：「他微信裡起碼有三十個曖昧對象，我對人類沒有興趣。」

　　「……」雖然說得這麼誇張，但方莉竟然相信了，是一般人也不會總捲進這些破事裡了。

　　·

　　晚上九點，葉星宇把曾翊送回了宿舍，按王立濤叮囑的，說他爸爸有應酬要參加。他平時也不經常回家，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就老實回宿舍了。

　　把他送回寢室，葉星宇給王立濤那邊打了個電話。炸彈是真的，就放在他們家門口的牛奶箱裡。要不是今天他們忘記取牛奶，還不會這麼快發現，不過已經順利拆掉了。雖然是個炸彈行家，但他們仍然在監控裡看到了這個犯人，是個穿帽T、身材精壯的中年男人，就是背影佝僂，顯得分外滄桑。

　　「我覺得可能是受過傷退伍的，特徵比較明顯，你多注意一下。」王立濤吩咐道。

　　「好。」掛了電話，他長出一口氣。為了不讓學生過度關注秦語和曾翊的關係，曾明俊再三叮囑留的人要少，所以局裡只留下他看著曾翊。他也不能待在曾翊房裡讓他的同學議論，只有在樓管的值班室打發時間。

　　樓管大爺看他一個警察坐在這裡，渾身不適，以去隔壁樓有點事為由溜走了，於是他一個人在這裡，望著來來往往的同學發呆，等待一個不尋常的中年身影。

　　……也不能說是他一個人。

　　「你怎麼就那麼閒？」他瞪著如願找到了插座，蹲在牆角的楊辰。光是待在這裡就罷了，楊辰還始終在關注他們的動向，哪怕他已經非常謹慎地隱藏關鍵詞，楊辰還是聽出犯人放了炸彈。

　　「我明明在用手機寫實驗總結。」聽到他說話，楊辰站起來伸展了一下身體。肉眼可見的紅血絲以及清晰可辨的關節響動，都在抗議這場持久戰，但他本人渾然不覺一般，又重新蹲下了。

　　葉星宇憋了半天，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你就非得在被當成嫌疑人的邊緣試探？」

　　連黃浩海都耐不住寂寞溜了，只有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還在堅守陣地，並且到了晚上，這傢伙的感冒好像又加重了一點。

　　「我想出來那兩個時間在哪見過就走，在案發地點想得更快。」楊辰十分堅持，「犯人的目標一定是曾翊，不是他爸。」

　　「你嘴裡能不能有兩句好話。」葉星宇嘆了一口氣，「你說這個拆遷項目和曾翊又沒有關係，為什麼他們就不針對曾副市長本人呢？」

　　「那就要看這個特殊的殺人時間有什麼意義了。」楊辰還是執著於解謎不放。

　　「我是真沒見過這兩個數字，日期？時間？身份證號？手機尾號？」葉星宇胡亂猜測著。

　　楊辰搖搖頭，表示還沒有頭緒。

　　·

　　接近十一點，估摸著曾翊他們要熄燈了，葉星宇準備再上樓交代兩句。他剛起身，就看見楊辰飛快地彈起來，嚇了他一跳。但楊辰只是要跟他一起上樓，沒有要跟他說什麼線索的意思。

　　「你不是不懷疑他的幾個室友了嗎？」他問。

　　「我跟去看看而已。」楊辰彆扭地回答著，讓他覺得有點不對勁。

　　兩個小時前，葉星宇把曾翊送回宿舍，楊辰就毫無顧忌地懷疑了曾翊的室友。

　　警方怎麼會這點防範心都沒有，葉星宇告訴他：「他的室友都有不在場證明。」

　　「萬一裡面有買通的情報員呢？」楊辰一句話把他堵死了，但見到那三個室友以後，打消了這個念頭。

　　曾翊說他們是特意換到一個宿舍的，三個都是標準死宅，不僅滿口正常人聽不懂的電波系對話，還有個非常符合他們作息風格的隊名「影子軍團」。楊辰圍觀了一會他們吃雞，拉著葉星宇的袖子給出了判斷：「我要是犯人，不會拉攏這些人。」

　　「我同意。」葉星宇根本沒聽懂楊辰和他們交流了些什麼火星文。

　　「你沒跟他們一起啊？」他小聲問曾翊。

　　「有時候會帶帶我……」曾翊回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們晚上都很安靜的，你不要和我爸爸說。」

　　這大概是這幾個死宅唯一的優點了——宅得比較有素質。

　　「對了。」安頓好曾翊，下樓的時候，葉星宇有點詫異地打量著楊辰，「你喜歡吃甜食？」

　　除了快餐，黃浩海今天晚上買了很多甜食，曾翊沒有胃口，葉星宇不太喜歡甜食，方莉不敢吃太多，只有楊辰從奶茶到蛋糕吃了個遍。

　　「嗯。」楊辰點點頭。

　　「那你怎麼不胖？」葉星宇皺起眉打量著他，已經是第二次為這個問題感到不可思議了。同是死宅，孫李雖然也不胖，但久坐不動，腹部也開始漸漸積累救生圈，只有楊辰毫不克制、看起來還像個麻桿一樣。

　　「這是命。」楊辰炫耀地回答道。

　　十一點也一切如常，曾翊早早就洗漱了，葉星宇不管交代什麼，他都點頭說好。看他不願多聊，葉星宇沒有久留，一斷電就下樓去了。楊辰還是緊緊跟著他，並且一反常態，沒有邊走邊玩手機。

　　樓管大爺回來熄燈，又滿臉不歡迎地走了，留他們坐在值班室，就著小窗口外的一點亮光蹲守。直到這時候，葉星宇才摸清楊辰今天反常的原因——小木板凳並排放著，不僅非常擠，楊辰還整個人都靠到了他這邊，已經貼住了他的大腿，就差一歪直接栽進他懷裡了。

　　「你為什麼要離我越來越近？」在微弱的光線裡，他非常真誠地問，心裡已經有數了。

　　「可能是就近取材，感覺一下什麼是基情吧。」楊辰還在用出格的鬼話掩飾心虛。

　　「得了吧，你怕黑。」葉星宇強壓著笑容戳穿他。

　　很難想像一個敢貿然接近路邊屍體的人怕黑，尤其是這種死鴨子嘴硬的怕黑，更加讓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