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Case 3-2

　　週末夜晚的W市永遠承載不了自己巨大的車流量，綿延幾公里的小汽車堵在路上，不時還有部分著急的車強行變道，把路況折騰得更加複雜。一路往東郊公園去，葉星宇很慶幸自己騎摩托車，不然一定會堵在市中心不得動彈。

　　「他們說千萬不要報警，萬一只是惡作劇，很丟副市長的面子。」楊辰一隻手拽著葉星宇的衣服，把額頭頂在他背後，另一隻手仍然在熟練地打字。

　　「您能不能注意注意安全？」葉星宇忍不住提醒道。畢竟是在公路上，他現在又在限速邊緣，真要有什麼緊急情況，不把楊辰甩飛才怪。

　　「啊？」風太大，坐在後面的楊辰根本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聲音比平時稍微大了一點。

　　「我說！」他把車速稍微降下來些許，好讓楊辰能從呼嘯的風聲和引擎聲中分辨他的提醒，「你能不能注意一下安全！」

　　「哦。」這回楊辰聽清了，隨後單手死死環住葉星宇的腰，整個人貼了上來。

　　當然了，雖然貼著葉星宇的後背，但楊辰的臉依然偏向一邊，繼續看著手機。要是再舉高點，別人還以為他在自拍。中二病晚期腦子不好使，葉星宇是知道的，除此之外，他還意識到自己已經一年多沒有處個新對象了。

　　這樣想著，他又輕點剎車把速度減下來，配合著這條有點陰森的小巷，偏著頭說道：「楊辰，你知不知道我喜歡男人？」

　　雖然他是個四處奔波的勤勞公務員，但並不討厭楊辰這樣的死宅，尤其是楊辰長得還挺可愛的，很難讓人不多看兩眼。別看他那些朋友總感慨現在的男生越來越秀氣、越來越不對他們的胃口了，真遇到這麼白嫩乾淨的，一個比一個下手早。

　　「現在知道了。」楊辰居然沒有放下手機，也沒鬆開摟著他腰的手，「那又怎麼了，是個gay就喜歡全世界的男人不成，你長得也不難看，怎麼這麼飢不擇食？」

　　聽到這麼一番話，葉星宇一下子噎住了，只好又默默把車速提起來。

　　如果一定要給楊辰身上刺四個字，他想刺「不解風情」。不過楊辰很快就又接上話了，為了讓他聽清，還特意往他耳邊湊了一點：「你猜我是彎的還是直的？」

　　一股涼意順著自己的耳道爬進心裡，葉星宇沉默了片刻。他顯然也為這個問題疑惑了很久，楊辰既然已經知道他是彎的了，又是個耽美小說作者，還這樣曖昧地湊上來，很難讓他不往歪了想。

　　「鬼知道。」因為心虛，他感覺自己握著車把的姿勢有點不自然，「我是看過幾眼你寫的一些『大作』，說不定是個雙性戀呢？」

　　「不對。」楊辰笑了，彷彿在刻意撩他。

　　「沒那麼巧吧？」葉星宇瞇起眼睛，他混跡圈內多年，沒少碰到主動送上門的，「你要真的是，還這樣摟著我，咱們就不辛苦這一趟了，我打電話讓王隊關注一下，然後咱們回家去。」

　　平時他當然不會跟人家這麼說，雖然吃不了虧，但他是個追求伴侶穩定的男人。可楊辰不一樣，他有把握，楊辰不是真敢跟他回家的人。

　　果然，楊辰老實地從他耳邊挪開，又開始單手在手機上瞎劃拉：「得了吧，我對你沒興趣。」

　　「真的假的啊？」真的被拒絕了，葉星宇又硬氣起來，不甚滿意地調戲他，「我這樣優質的黃金單身漢已經不多了吧，你有什麼好挑的？」

　　「一般吧。」楊辰微微挑了一下眉毛，「還沒有微博相親廣告推送給我的好看呢。」

　　「那是P的，傻孩子！」葉星宇用力擰了一把油門，嚇得楊辰差點把手機甩出去。

　　感覺到楊辰在自己背後不輕不重地捶了一拳，葉星宇的得意勁完全上來了，居然心裡還感覺有點美滋滋的。

　　·

　　接近十點，他們才趕到東郊公園。難怪黃浩海在消息裡抱怨修車的遲遲不來，路上好像發生了兩起追尾事故，車主在半道上爭吵，花了很久才疏通，現在也沒有完全通車。

　　不過就像楊辰在路上懷疑的一樣，對方的襲擊手段不明，萬一只是想把他們從遊樂場裡騙出來，隨意離開反而危險。

　　接近十點的東郊公園仍然非常熱鬧，雖然陸陸續續有人離開，但大部分人打算堅守到最後一刻。十一點的時候公園將徹底清場，隨後放拿夜場票的人入場，讓葉星宇猜想，對方應該會趁清場混亂的時候行動。

　　把車停進停車場，葉星宇發現楊辰已經跑進了旁邊的郵局，在裡面買了一個和恐嚇信一模一樣的信封。靠警察證把楊辰帶進遊樂園，他問道：「他們在哪？」

　　「在商舖區。」楊辰望著手裡的定位，指了指不遠處的商舖。

　　站在娛樂設施旁邊容易暴露，商舖區有屋簷，相對安全，況且這個時間生意也不會太好，有人突然接近很容易發現。

　　「黃浩海學了好多年擒拿，對付一般人沒問題的。」看到葉星宇大步流星地往商舖那邊去，楊辰一邊追趕一邊告知道。

　　「你覺得你寫過的帶預告信的案子裡，有一般人嗎？」葉星宇抽空扭頭斜了他一眼。

　　楊辰愣了一下，移開了視線：「……那倒是。」

　　葉星宇一共讀過六個這樣的案子，三起無差別連環殺人案，犯人是瘋子和愉悅犯；兩起有預謀的點名殺人，犯人是控制欲極強的變態和神經質的怪人；還有一個倒是只殺了一個人，但犯人對目標有著讓人毛骨悚然的執念，可以的話，葉星宇最不希望遇到這個。

　　好在之前的幾個案子裡，犯人的殺人動機和楊辰的小說並沒有什麼相似點，看來不管是不是有人有意為之，至少不會一比一還原那麼可怕的場景。

　　冷不丁楊辰問了一句：「你們隊沒有集體把我的小說討論個遍吧？」

　　葉星宇還在回憶那幾本小說，隨口回答道：「你覺得直男會對你的小說感興趣嗎？」

　　「就是啊。」楊辰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帶著一點詭異的笑容看著他，「所以只能派你看完，最好全部看完，還要同步追上連載，以備不時之需，對吧？」

　　「嗯？」他茫然地停頓片刻，終於明白了楊辰的意思。他好像低估了楊辰的智商和套話能力，憋了半天，只能敷衍了一句，「是，只有我一個人看過了，我全看過了，甚至在追連載，行了吧。」

　　「嗯。」楊辰滿意地應了一聲，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顯然收穫了作為作者的大量滿足感。

　　花了十分鐘，他們終於找到了黃浩海和他朋友的所在地。葉星宇一眼就看出來黃浩海說的都是真的，他旁邊的那個孩子和曾副市長長得非常像，比起黃浩海和楊辰，他要靦腆得多，一副羞澀老實的樣子，論年紀應該也要小不少，真不知道怎麼會和黃浩海這樣的闊少爺玩到一起。

　　「來來來，坐坐。」黃浩海好像一點也不擔心，把兩杯新點的奶茶往他們面前一推，「招牌，死貴，不喝浪費。」

　　和閒散的黃浩海形成對比，當事人拘謹地站起來，向葉星宇伸出手：「你們好，我叫曾翊。」

　　「你好。」葉星宇握住了他的手，「我叫葉星宇，我大哥王立濤你認識嗎？和你爸爸關係挺好的。」

　　「認識。」曾翊點點頭，隨後小心翼翼地瞥了葉星宇一眼，補充了一句，「要是沒出什麼事的話，您不要告訴他們。」

　　「他說他爹管得嚴，要知道他遇到這麼點事就找了個警察叔叔幫忙，非得罵他不可。」黃浩海拍拍曾翊的肩膀，幫他把沒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放心吧。」葉星宇心裡有數，頓了頓，又覺得哪裡不對，「……叔叔？」

　　「當然是警察叔叔。」黃浩海一臉理所當然，誇張地看著他，「你不覺得警察後面連著『叔叔』最順口嗎？」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葉星宇覺得他們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學生都一個德行：「你也不數數你笑起來臉上的褶子。」

　　於是黃浩海立刻低下頭去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麼褶子了，一邊照鏡子他還一邊問：「對了，你們怎麼在一塊兒，學校又發生案件了？」

　　「就……」葉星宇不知道該不該透露楊辰小說的事情，隨口敷衍道，「楊辰上次給我們警察局提供了一點情報，發了獎金，感謝一下老百姓。」

　　「能不能說正事？」楊辰冷漠地打斷他們沒完沒了的寒暄，示意曾翊把恐嚇信拿給他看。

　　曾翊從書包裡掏出恐嚇信，和照片裡拍攝的一樣，看不出更多細節。但這一次楊辰看的不再是內容，而是把它舉起來，貼著信表面端詳，還聞了一下。

　　「你還有警犬功能？」葉星宇皺眉看著他。

　　「不，他有時候還有鼻炎。」黃浩海在對面插話道，立刻收到了楊辰的白眼。

　　信封上沒有殘留任何氣味，信紙上也頂多只有油墨的味道，楊辰小心翼翼地揭開日期部分，觀察著膠水，然後從自己買的信封裡取出一張對折的信紙，裡面也黏著一樣的膠水。

　　之所以能判斷一樣，是郵局為了給小孩子貼一些剪紙圖案，在膠水裡面加入了少許閃粉。

　　「所以那人還是現場黏貼的？」葉星宇有點驚訝，郵局店裡店外都有攝像頭，「這肯定是惡作劇吧？」

　　「警察叔叔你不是開車來的呀？」黃浩海還是一點緊張感都沒有，咬著吸管撥拉杯子裡的檸檬，「有車我們回去不就好了？」

　　「我騎摩托來的。」葉星宇聳聳肩，說到這個，看了一眼他倆，「就你們兩個出來玩？」

　　「不是。」黃浩海搖搖頭，「有兩個哥們在停車場呢，等著拖車來修車，我們聽楊辰說外頭不安全，又買票進來坐著了。還有一個哥們領著妹子們打車去了，總得把女孩子送走吧。」

　　他們一行九個人，原本已經全部離開園內，但一到停車場就傻了眼，所有的車都被扎爆了胎。還是黃浩海反應快一點，示意兩個好朋友等一等維修，剩下一個送女生們回去。

　　考慮得倒還挺周到，葉星宇聳聳肩，沒有繼續追問。眼看離十一點不遠了，保安開始清場，他們只好起身，準備往門口移動。

　　楊辰第一個離開傘下，順手攔了黃浩海一把，抬頭往四面望去。沒有看見人，高高低低形狀各異的建築都在遠處，這周圍平坦整齊，不太容易埋伏。行人也集中在中央大道附近，只有一名保安走過來，大概是要勸他們出去。

　　「你們說會不會還是在門外動手？」黃浩海猜測道，「這樣就好辦了，我去買幾張夜場票，再怎麼十二點之前，幾個輪胎也應該換完了。」

　　「也行。」葉星宇點點頭，於是黃浩海去跟保安交涉。他們又退回奶茶店門口，目送黃浩海往遠處走去。那個保安看到黃浩海靠近，停下了腳步。

　　「不對。」楊辰忽然皺起眉頭，死死盯著那個保安。

　　「啊？」葉星宇才出聲，就看見那名保安拔出一把彈簧刀飛撲了過去，立刻大喊一聲，「小心！」

　　黃浩海練了很多年的擒拿，確實不是公子哥炫耀的虛招式，後退半步，他一記手刀敲在保安手腕上。這個保安大概也沒想到黃浩海反應那麼快，噹啷一聲，刀掉在地上，於是他掉頭就跑。

　　黃浩海跳開半步，指著地上的刀：「這個……這個要不要存證啊？」

　　「裝起來。」葉星宇已經跑到了黃浩海身邊，拍給他一個證物袋，隨後追著那個保安飛跑出去。

　　「我們就在這裡？」曾翊哪裡遇到過這樣的情景，已經有點反應不過來了，只好試探著往楊辰身邊邁了一步，扯著他的袖子。

　　「你別讓人靠近。」楊辰拍拍他的肩膀讓他鬆手，往黃浩海的方向看去，示意他不要碰到證物。

　　黃浩海比了個OK，小心地把證物袋提起來。

　　跟隨著黃浩海起身的動作，楊辰的視線抬起來些許，正好拉到遠處。只是片刻靈光一閃，他警覺起來，也僅僅片刻，他就找到了這股緊張感的源頭。

　　那是一片噴泉，犯人跑到池子邊，被葉星宇一把按住，銬在旁邊的燈柱上。抓住了這傢伙，葉星宇退開兩步，給警局打電話。

　　沒來得及說出任何提示，楊辰飛奔出去。似乎看到了他的動作，對方猶豫了一下，地面的紅點繞著「目標」晃動了一陣。

　　毫無警覺。楊辰在心裡吐槽了一句，隨後用力向葉星宇推過去。葉星宇比他重不少，他用力一推，葉星宇只跌出去兩步，而他腳下一滑，整個人翻進噴泉池裡。就那一瞬間，葉星宇眼中閃過一道紅光，他比楊辰更有經驗，瞬間反應過來。

　　子彈打在地上的聲音並不十分引人注目，但對於目標本身，已經足夠震撼了。彈道幾乎貼著葉星宇的身體劃過，他險險躲開，三步並作兩步躲到掩體後面。看楊辰還坐在噴泉池裡發呆，他大喊一聲：「發什麼呆，躲起來啊！」

　　楊辰被冰涼的池水包圍，花了幾秒才摸到池子中央的雕塑後面，狼狽地站到了一小塊台階上。

　　落水聲幾乎驚動了所有人，等大家開始騷動，遊樂園的其他保安們才終於反應過來，焦急粗暴地疏散著遊客。生怕曾翊他們出事，葉星宇的眼神立刻轉向商舖那邊，好在黃浩海反應很快，拉著曾翊縮到屋簷下去了。

　　沒等他跟電話那端嚇了一跳的接線員說話，燈柱邊的犯人就爆開一串血花，隨後血淌了一地，甚至漫進了池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