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Case 3-3

　　十二點之前，警局的增援就到了，但對方好像已經放棄了計劃，只在樓上又留了一封信。前兩行是中文，通俗易懂——小見面禮，不成敬意，明天見真章。第三行則是一串代碼，完全摸不著頭腦。

　　葉星宇正望著手機拍下來的代碼思考，突然感覺後頸一陣熟悉的涼意，立刻回頭。果然是楊辰，披著他們警局給的毯子，擺著一個標準的偷窺姿勢。

　　「他們沒把你帶回去？」葉星宇後退半步往樓下看。之前他站在這裡，親眼看見黃浩海和曾翊坐許旻的車回去了，天知道楊辰為什麼還在這裡。

　　「我說還有口供要跟你對一下，就留下來了。」楊辰渾然不覺有什麼不妥，「有什麼問題？就我看見那個狙擊手了。」

　　「那您能不哆嗦嗎？」葉星宇刻意挺起胸膛，拔高身高，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十月的W市雖然還不算太冷，但夜晚下了寒氣，穿著一身濕透的衣服，絕對能感覺到秋風瑟瑟。

　　楊辰沒說話，看了一眼樓下，發現已經沒有熟人了，就沒有動。

　　「一邊去……」葉星宇受不了這傢伙四處跺腳滴水，揮揮手把他趕到一邊，想了想，把局裡的車鑰匙丟給他，「你到車裡去等著。」

　　楊辰拿著鑰匙晃了晃，看到了上面的車牌，終於聳聳肩走了，留下葉星宇繼續勘察現場。

　　除了卡片，犯人一個腳印都沒有留下，不過東郊公園的圍牆很高，很難不留下任何痕跡地翻越，王立濤已經帶人去摸沿著圍牆搜索了，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葉星宇從樓上下去的時候，正遇到王立濤過來。

　　雖然已經是後半夜，但王立濤依然精神抖擻，目光分外銳利，好在一多半是讚許：「這次幹得不錯，反應很快，你先回去，和小翊他們對一下口供，把筆錄整理出來。」

　　「OK。」屍檢和痕檢都有人負責，葉星宇就老實回去了。一路小跑去找同事開來的車，他剛到停車場，血壓就上去不少。

　　楊辰坐在車裡，把車子緩緩挪出車位，然後又緩緩停進去，表演了一個滿分的倒車入庫。如果這是科目二考試，他應該還會鼓鼓掌，但現在他只驚恐地回頭看了一眼，還好一個同事都沒跟過來。

　　沒等楊辰踩剎車，他就一把拉開了駕駛座的車門，扶著楊辰的方向盤，栽進去拉起手剎：「我讓你坐著，是讓你來練倒車入庫的嗎！」

　　楊辰慢條斯理地揉著自己的耳朵，裹著毯子縮成一個球，但語氣還是死不認輸：「我油門都沒踩呢，慌什麼。」

　　「走開走開。」他把楊辰拎小雞一樣提出來，「滾到副駕駛座去。」

　　被提起來才知道害怕，楊辰終於老實地繞到副駕駛那邊去了。等他掏出手機，葉星宇才想起來這傢伙手機不離手，這次掉進池子裡居然沒泡壞，也算是防水功能做到位了。

　　「那個狙擊手的目標是你。」關上車門楊辰就開始一本正經地口述，「襲擊無關人員和襲擊你完全是兩個概念，如果你不來，中槍的可能會是黃浩海。我開始就覺得那封信有點奇怪，語氣不夠強硬，現在看來，那只是個開始，他想透過曾翊給他爸爸傳遞什麼消息。」

　　「這還用你告訴我？你不如告訴我你看清楚那個狙擊手沒有。」葉星宇目測過射擊點到噴泉的距離，就算是近視眼，矯正過後，總還是能看清個輪廓的。

　　「男人，身高在175左右，體型不算太魁梧，戴著口罩。」楊辰回答道，「其他的我也說不好。」

　　「那你就要留下來？」葉星宇白了他一眼，說了等於沒說。

　　「我看看現場沒有什麼不好。」楊辰的語氣雖然弱了下去，但手指仍然熟練地劃拉著自己的個人主頁，把其中一篇小說給置頂了。

　　「一位警察大哥就坐在這裡，您能不要置頂了嗎？」葉星宇抽空瞥了他一眼，看到局外窺視個人主頁那個熟悉的黑白配色就頭疼。

　　「那不行，我得告訴他我知道了。」楊辰的語氣突然有點陰森森的，葉星宇覺得這是他生氣的表現，「把劇本劃死了，對我們沒有壞處。」

　　「您可別替我們操心了。」葉星宇嘆了一口氣，湊過去發現是自己最頭疼的那篇，差點脫口而出「為什麼是這篇」，好不容易才憋回去，換成更加平和的問句，「為什麼選這篇？有什麼特點嗎？」

　　「有，就死了一個人。」楊辰回答道，「能把損失降到最低。」

　　葉星宇不敢苟同，這篇小說確實只死了一個人，但死狀非常恐怖，可以的話，他希望兇手不要模仿這部分內容。

　　·

　　後半夜的W市終於沉寂下來，壓在限速上限一路狂奔，他們半小時就到了市中心。原本一路向前就能到警局，開到半路，葉星宇深呼吸一口氣，點下剎車，打了轉向燈。

　　到他停車，楊辰才回過神來，望著黑燈瞎火的居民區：「這是哪？」

　　「我家。」葉星宇示意他下車，又丟給他一串鑰匙，「702，自己上去，在我衣櫃裡找件看得上的，我回警局了。」

　　楊辰盯著鑰匙，頓了半天才問道：「筆錄呢？」

　　「這裡離警局才五分鐘，我問完他們來找你。」葉星宇隨便敷衍了一句。其實楊辰能想到的，早就在車上交代清楚了，他很清楚這傢伙條理有多清晰，現在賴著不走，只是想蹭更多線索罷了。

　　「哦。」楊辰應了一聲，不冷不熱地轉身上樓了，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好意思。

　　孤兒院裡有名的乖孩子怎麼能這麼不客氣，葉星宇真的有點好奇，難道單純只是長得可愛、或者比較聰明？

　　驅車前往警察局，看到楊辰不在，黃浩海有點緊張：「他不會溜進案發現場，被當做嫌疑人關起來了吧？」

　　「你非常瞭解你的同伴，不過沒有。」葉星宇翻了個白眼，不打算在這種問題上耗費時間，於是坐下攤開筆錄，「說說吧，任何細節都行。」

　　犯人在晚上七八點把信悄悄塞進曾翊包裡，他們發現以後又好奇又害怕，由於不願意貿然報警，黃浩海提出自己有個很聰明的朋友，可以幫忙想一想，就發了微信給楊辰。楊辰收到以後，判斷這是真的，於是試探性地遞給葉星宇看了。

　　考慮到安全問題，他們一行人本來準備立刻回家，但是車胎被人扎破，不敢隨便上其他交通工具，他們就只好繼續在東郊公園等修車。除了沒想到犯人帶了槍，其他都處理得很妥當，沒什麼可挑毛病的。

　　只要有人接應，槍械要隔牆傳遞也沒那麼難，葉星宇在心裡檢討自己大意了。

　　「你這幾天還是小心一點，不要隨便出門。」估摸著還是要從那串看不懂的代碼下手，葉星宇不打算給曾翊太大壓力。

　　接近兩點鐘，他剛囑咐黃浩海把曾翊送回去，準備抽個空去把楊辰領來，就被王立濤召去看痕檢和屍檢結果。

　　在吃了警局兩個橘子，還順走一瓶礦泉水，臨走前，黃浩海終於又問起楊辰的下落：「我哥們呢？」

　　「放心吧，我還能把他拐走不成？」他把這個話多的小子趕走，大步往局裡去。

　　·

　　連夜趕出一個初步結果，他們找到了犯人的逃離路線，並在東郊公園東面發現了新鮮的車轍，可惜上路以後就難以辨認了。而楊辰心心唸唸的郵局監控，由於長期沒人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糊上了一層厚實的白灰，什麼線索都沒有。

　　至於那名死亡的「保安」，從指紋鑒定出是一名逃犯，倒是給他們撿到了一個別省多年未破的出租車搶劫案。這人叫胡充，外號充哥，從前是單人作案，現在不知道是有了同夥，還是被人僱傭了，出現在W市。

　　而犯人留下的紙條，他們沒能破譯出來信息，一致認為明天要去見一見副市長。

　　一場會開下來，時針轉到四點，葉星宇才得空收工。順手從抽屜裡抄走備用鑰匙，跨上同事替他騎回來的車，回到自己家樓下，他發現家裡的燈還是亮的。

　　悄悄用鑰匙開門，突擊檢查一樣竄進去，他立刻看見了沙發上蜷縮的一團紅色球形物體。大概用了他的烘乾機，楊辰已經重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還蓋著警局發給他的毯子，在沙發上擰成一團。

　　從長度上講，他家這個沙發對楊辰這麼高的人來說也有點委屈。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能這樣虧待，他走過去蹲下，推了推楊辰的肩膀。剛蹲下一看就覺得不太對勁，忍不住用手背試了一下楊辰的額頭。

　　還算不上燙手，但好像也不太對勁，他剛準備自己貼上去試試，楊辰就醒了，尷尬地跟他保持著近距離對視。

　　「呃……我肯定不是要吃你豆腐，是吧？」他尷尬地笑了笑。

　　「現在去警察局？」楊辰強打精神問，看起來是醒了，但眼睛裡完全沒有靈魂。

　　「算了吧。」葉星宇聳聳肩，從電視櫃下面翻出一支溫度計，然後翻了盒退燒藥出來。

　　楊辰不情願地量了體溫，光靠在沙發上就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好不容易等夠五分鐘，抽出體溫計看了一眼：「沒事。」

　　葉星宇眼疾手快一把奪過溫度計，看了一眼，38.4℃。還沒來得及問楊辰要不要去醫院，就看見他讀完了退燒藥的劑量，就著桌上的小半杯白開水嚥下去了。

　　「我應該可以再湊合半晚上，白天再走吧？」楊辰抬頭看了他一眼，抓緊了手裡的毯子。

　　「隨意。」他回了一句，就看見楊辰又埋進毯子裡，試圖繼續被打斷的睡眠，「等等。」

　　「你覺得我能讓你睡這兒嗎？」他把楊辰從沙發上拽起來，「上床上睡去。」

　　「那你呢？」楊辰打量了他一眼，隨後又看了這個「精緻短小」的沙發一眼，顯然覺得更加短了。

　　「我反正很快又要上班了。」葉星宇聳聳肩，拽過楊辰的毯子，「去吧。」

　　「我不介意跟你擠一擠……」楊辰瞥了他一眼，在他提氣準備提醒一句自己的性取向之前，又補了一句，「反正你們也不是是個男的就喜歡吧？你好我這口嗎？」

　　「我好你這口。」葉星宇帶著甜美的笑容注視著楊辰，終於把他震住了，默默挪到臥室去睡。他們喜歡男人確實是挑食的，但也真沒楊辰想的那麼君子。送上門的漂亮弟弟，不要白不要。

　　目送楊辰少有地嘴上吃了敗仗離開，他還想多調侃兩句，再調戲一下這個小子。但想想那張油鹽不進現在還缺乏精神、死氣沉沉的臉，還有已經接近四點半的時間，他還是放棄了。

　　「晚安。」他把燈關了，輕手輕腳去洗漱。

　　由於他特殊的取向，幾乎沒有人來他這個不大但整潔溫馨的房子串門，他發現楊辰動過他衣櫃最上層的那件T恤，現在已經洗過放回來了，只是折不回原來的樣子。想想楊辰穿著一件大號T恤在他家裡走來走去的樣子，他下意識抿了抿嘴唇，還真的開始想歪了。

　　楊辰現在這個表現，說是正氣凜然也好，說是毫無防備也行，應該是很多人喜歡的類型。

　　研究生真是個好學歷啊，他不禁感慨著，又帶著一股學生的單純，又已經初步接觸了社會，讓人遐想也沒有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