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Case 5-3

　　早上八點，楊辰回到了學校寢室樓，收拾去實驗室的筆記。剛到五樓走廊，路過一個開著門的寢室，就有面熟的學弟探出頭問他：「楊辰，你看到高軒了嗎？」

　　如果沒記錯，這好像是高軒的學弟，但他們沒說過話，只偶爾在學院的實驗樓碰見。他聽高軒說起過一次，是課題組新來的運動好手，喜歡晨練。

　　「沒有。」他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寢室門，「不在寢室嗎？」

　　「不在。」學弟回答，隨口轉達了一下，「老師找他，你看到他告訴他一下。」

　　「哦……」他第一反應是去看他對面的寢室，門鎖著，不知道黃浩海和趙明銳回來了沒有。

　　看他這裡也沒有什麼消息，對方就縮回寢室去了，他一邊往前走，一邊打開了有幾千條消息的班級群。他沒有每次都看完所有消息的習慣，反正班長就在他寢室，他幾乎不會錯過任何通知。

　　昨晚散場以後，高軒發了條消息，讓大家到寢室以後說一聲，後面就是大家陸續到達的消息和關於找工作的閒聊。打開寢室門，他往洗手間裡看了一眼，高軒確實不在寢室，從乾燥的毛巾判斷，昨晚沒回來。

　　給高軒打電話，發現是關機以後，他往下拉通訊錄，打給了黃浩海。

　　黃浩海剛醒過來，迷迷糊糊接電話：「怎麼了？」

　　「高軒呢？」他問。

　　「昨天你走了以後，他也說有事走了。」黃浩海聽起來困頓的很，應該還沒有離開舒適的床鋪，「不知道什麼事，可能是打工吧。」

　　家境普通，還要供弟弟上學，高軒很早就沒有找家裡要錢了，全靠獎學金和兼職。他人不錯，各種兼職臨時代班也沒什麼抱怨，偶爾還拿到老闆給的獎金。

　　看楊辰沒說話也沒掛電話，黃浩海問了一句：「怎麼了？」

　　「沒事。」楊辰搖了搖頭，把心裡不好的預感都壓下去。

　　別說葉星宇和警方了，他自己也不喜歡自己的不安感，這不光是他料事如神，還有對方揣摩他心思的成分在。對方知道怎麼在他周圍製造「不尋常」，能引起他的注意。

　　但不管怎麼用邏輯解釋這種不安，他還是無法排除迷信的成分，所以只好努力不想，避免給高軒帶來厄運。

　　今天到得早，辦公室裡就他一個，臨近畢業沒有太多學業壓力，他就木然地坐在屏幕前逛了一下各個社交軟件，等待大腦恢復工作狀態。

　　難得有郵件發進他的工作郵箱，他還以為是老師發來的，隨手打開，結果是視頻文件。視頻自動播放，熟悉的聲音一下子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高軒被綁在一間空房間的正中央，鏡頭裡除了他，其他部分都是黑色的、看不真切，唯一的光源來自鏡頭背後的一盞燈。這個光亮讓楊辰覺得熟悉，有一點像審訊室裡經常使用的小檯燈。

　　背景裡似乎有一些雜音，這些雜音明顯讓高軒恐懼，他的神色始終十分慌張，目光一直跟隨著那些聲音的源頭。

　　不一會兒，鏡頭背後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高軒的眼球平行移動著，動了動嘴唇，開始讀起了內容。

　　「名字……高軒。」

　　「為什麼在這裡……不知道。」

　　「準備好……」

　　念到這裡，高軒明顯抗拒了，不管鏡頭背後的人如何用手指敲擊紙面，都沒有讓高軒繼續說下去。

　　後來鏡頭背後的人急了，一把放倒了鏡頭，大步向前。

　　沒了畫面，楊辰就只能聽見高軒的驚呼，這些呼喊最後漸漸變成了慘叫，尖銳地刺激著聽覺神經。

　　背對著窗戶，他被窗口的風吹得脊背發涼。

　　鏡頭再一次被扶正的時候，慘叫聲已經停下有一陣了。高軒躺在鏡頭中央的床上，陳設突變，應該是剪輯過了。

　　黑衣人終於出現了，有著魁梧的身材，臉遮得嚴嚴實實，手上戴著手套。他拿著鋸子，慢條斯理地把高軒的四肢鋸下來，分成一段段，有些立刻打包了，有些故意擺出來，等待分類包裝。

　　血淌了一地，分解粗糙的肌肉組織垂下來，最後被犯人重新切斷，撿到一邊放好。

　　楊辰無數次抬起手，又因為害怕視頻帶有自動銷毀程序，無數次忍住了暫停的衝動。等視頻全部播完，他才移開視線報警，但視頻還是老老實實地躺在他的郵箱裡，對方似乎沒有只讓他看一遍的意思。

　　在撥號欄按出110，他想了一下，直接打給了葉星宇。

　　剛提起一口氣，他就被反胃的感覺擊垮了，什麼都沒能說清楚，只拋出來一句：「有情況，你過來一下。」

　　·

　　葉星宇還沒趕到，就接到了方莉打過來的電話，說H大還有人報警，也收到了一樣的郵件，從臨時郵箱發出來的，但署名是楊辰，孫李已經在查了。

　　「我知道了。」他把電話掛斷，輕車熟路地從側門拐進H大，在化學學院樓門口急剎車。

　　他敲了好久的門，最後打給楊辰，門才開了。

　　楊辰的臉色是慘白的，其他學生還沒來，就他一個人在辦公室。把葉星宇放進來以後，他又下意識地把門鎖上了，片刻的晃神以後，才給葉星宇找了個椅子坐。

　　「我們班所有人都收到了。」他說，嗓音微啞，全然沒有早上離開家裡時候的輕快。

　　「我知道了，有人報警了。」葉星宇點點頭，再次確定屋裡沒人，才把楊辰摟過來，拍了拍他的背，「沒事，我先看一看情況，你不要慌。」

　　雖然在電話裡沒能說出來什麼，但楊辰補充了好幾條短信，說明了情況——跟他一樣，高軒昨晚獨自離開了。離開以後，還在群裡發了消息，讓大家報個平安，但隨後就失聯了，一直到現在，才出現在視頻裡。

　　根據楊辰所說的，王立濤和孫李去調閱昨晚的監控、追查高軒的去向了，而許旻和方莉比較擅長和學生溝通，往H大這邊來了。趁她們趕過來支援他以前，他決定先看一看這個視頻。

　　楊辰本來打算坐到他旁邊陪他，被他趕到一邊去了，於是抱著一杯熱水，老老實實地低著頭坐著。

　　為了不刺激楊辰，他特地插上了耳機。視頻有將近二十分鐘，剛開始那段沒有剪輯痕跡，一鏡到底；而黑屏之後的分屍內容都是拼湊的，只保留了格外血腥的部分。

　　他中間抽空瞥了幾眼楊辰，楊辰始終處於一種驚魂未定的樣子，看來嚇得不輕。

　　「你全看完了？」他問道。

　　楊辰對於獵奇犯罪的認識和興趣全停留在文字上，在現實裡其實非常怕這些玩意，他是知道的。別說楊辰了，一般人要面不改色看完一台手術都很難，更別提分屍了。

　　「嗯。」楊辰點頭。

　　「你早點打給我啊。」他忍不住責怪道，「你知不知道很多法醫第一次看到這些都不好接受？」

　　這還是視頻，如果配上現場濃重的血腥氣，好多新手能直接吐出來。但這是楊辰認識的人，心理上的震撼比陌生人還是要強烈得多。

　　「我怕視頻會自動刪除。」楊辰說著，又給自己灌了點熱水，才把反胃的感覺壓下去。

　　「……」這時候他有點心疼楊辰想太多了，走過去坐在楊辰旁邊，順著他的背緩解著他的反胃。

　　·

　　王立濤和孫李比葉星宇更早看完了整部視頻，都在慶幸他們第一時間通知學院，控制住了視頻傳播。

　　大部分學生沒能堅持完那部視頻，也分不清是不是惡作劇，都傾向於互相詢問情況，沒有仔細觀看。不過「出事」的是自己班長，大家也只敢私下詢問比較熟悉的同學，不敢在群裡交流。

　　方莉在車上掃了一眼視頻內容，又挨個見了學院裡收到視頻的學生，感覺情況比他們想的麻煩。

　　受了這麼大刺激，大家為了撇清關係，都表示自己不清楚情況。同時，還極力表現出自己和楊辰也不熟，甚至有一些本身就覺得楊辰是個怪人的，想把事情簡單化地推到楊辰身上。

　　還好除了黃浩海和趙明銳，其他人對楊辰寫小說的事情不是太清楚，不然輿論還會更難控制；也還好楊辰昨天在葉星宇家，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如果昨天他回寢室了，搞不好王立濤會立刻下令，先把楊辰本人帶走。

　　確認大家都已經刪除視頻，她和許旻分頭行動，許旻去和學院的領導們打聲招呼，而她去跟葉星宇匯合。

　　雖然很多人喝醉了，但同學們的回憶基本一致——聚餐結束以後，高軒清點了人數，大家三五成群離開。黃浩海打電話讓自己的司機過來接，因為高軒和楊辰先後離開，於是他只把趙明銳和隔壁寢室的兩個同學送回去了，自己則回了校門外的住所，還給楊辰打了個電話。

　　高軒離開十幾分鐘之後，還在群裡讓大家到寢室的說一聲，後來才失去了聯絡。

　　她把消息從微信群裡匯報給王立濤，王立濤告訴她，火鍋店門口監控拍到的情況也與同學們的表述一致。

　　另外，調閱了附近的幾個監控，他們發現有攝像頭拍到過高軒，他出現在店門口不遠處的一個路口，打了一輛出租車離開了。

　　「自己打車走的？」方莉在群裡問，發現葉星宇也問了。

　　「自己打車走的。」孫李肯定地附和了一句，「一個人走的，沒有人同行。」

　　看來高軒是真的有事，主動離開了，要麼是被人釣出去了，要麼犯人選擇目標可能是隨機的，正好高軒落單，就被犯人拐走了。

　　·

　　送走楊辰的導師，葉星宇長舒了一口氣。

　　事情一通知到學院，楊辰的導師立刻從自己辦公室過來了。看到葉星宇在，立刻拉著他說了一大堆解釋，說楊辰做不出殺人的事情。他話都插不進去，聽了十分鐘的長篇大論，楊辰也不幫忙打斷，就縮在角落喝白開水。

　　「您先冷靜。」葉星宇哭笑不得，教授講話真不是蓋的，「我不是來抓人的。」

　　楊辰有同夥嫌疑沒有錯，打從一開始，警局裡的大家就對楊辰保持著懷疑態度。但就本次作案而言，絕無可能。

　　「我是楊辰的……呃，朋友。」生怕教授再給他來一段精彩發言，他單刀直入地解釋道，看了坐在角落的楊辰一眼，「他是受害者，我是來保護他的。」

　　「犯人還要對楊辰下手？」教授驚訝道。

　　「這就說來話長了……」葉星宇不知道要怎麼跟這個熱心的老教授說明，只好化繁為簡，「案情不便透露，您就當他不小心招惹上了犯人吧。」

　　既然是案情細節，教授就沒有多問，但還是堅持楊辰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希望警局不要影響他的名聲。

　　就這樣，時不時讓葉星宇插不上話，二十幾分鐘以後，教授才說著「那不打擾警察同志工作了」，替他們關上了門。

　　被這樣一打岔，楊辰好像好點了，但門一關上，他又開始嘀咕那些推理：「高軒沒有女朋友，不是本地人，平時不會有太多人找他，查一查他的通訊記錄……」

　　「行了。」他又回去坐下，把楊辰招到身邊來，在楊辰的後腦勺上揉了一把他柔順的頭髮，「你再這樣，我請人給你做心理干預了。」

　　視頻被蓄意剪輯過，專門留下了視覺刺激大的部分，很顯然要讓楊辰產生深刻的印象，參與到這個案子裡來。恐嚇倒是次要的，他認為這更像是一種「展示」，希望楊辰對這些事情感興趣。

　　於公於私，他都不希望楊辰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拿起手機，把隊裡發來的消息聽完，他拍著楊辰的手背安慰道：「我們已經在聯絡高軒乘坐的那輛出租車了，也在調監控，很快就會有消息。」

　　「不是司機幹的。」楊辰搖搖頭，「他到沒有監控的地方下車了，被人帶走了。」

　　「啊？」葉星宇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啊……我知道了。」

　　確實是楊辰那篇虐戀情深的小說，只不過不是主線劇情，是裡面一條支線運用的手法。他只在局裡講了主線，自己也沒有很快聯想到，看來對方確實熟讀楊辰的小說，比他還信手拈來。

　　「是熟人作案，錄視頻、肢解，都一樣。」楊辰盯著他，認真地分析道，「高軒很可能還沒有死，醒過來的時候，還會有視頻傳過來。」

　　那些展示自己變態行為的部分更噁心，套在認識的人身上，葉星宇想都不敢想。

　　就在他們對話的間隙，楊辰的郵件又彈出來了，依然來自一個臨時郵箱，只寫了一句話——全世界都知道我愛你。

　　應和著楊辰的猜想，故事走到了虐戀的主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