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Case 4-8

　　等待總是焦灼的，葉星宇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可以這麼愛抖腿。喝到第三杯茶的時候，楊辰終於出來了，再喝下去，他怕今天一晚上都睡不著。

　　楊辰的表情看起來非常平靜，一點都不像進過王立濤辦公室的人，還隨意地跟葉星宇打了招呼：「我先回去了。」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出來，表情比楊辰豐富多了，一臉剛看過好戲的樣子。

　　「呃……」葉星宇一時間不知道說點什麼好，只有把杯子遞出去，「喝茶嗎？」

　　這一氣勢極弱的動作引起了同事一陣嘲笑，但又不敢笑出聲，全體憋出法令紋。

　　楊辰沒有拒絕，走過來把那杯溫熱的茶一飲而盡，然後在最後出來的王立濤的注視下，大步離開公安局。

　　「王隊。」葉星宇站起來，楊辰不緊張，他可緊張得要命。

　　「這傢伙寫小說以前不做調查嗎？」把人送走，王立濤的表情也生動起來了，「他分不分得清坐在警察局和坐在屏幕前面敲鍵盤有什麼不一樣？怎麼什麼都敢講？」

　　「怎……怎麼了？」葉星宇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慌得有點結巴了。

　　「他剛剛在王隊辦公室裡留下了一段犯罪預告，犯人的。」方莉同情地看著他，找了這麼個對象是挺鬧心的，但也給公安局增加了無窮多故事，「說H大馬上要死一個學生，還會死的很慘。」

　　「……」葉星宇抿著嘴嚥了一口口水，代替楊辰擺出認錯的表情，「我回頭批評教育一下。」

　　「你怎麼教育，他聽你的嗎？」王立濤瞪著他問。

　　「呃……應該大概也許……有點效果。」葉星宇少有地摳著手回答。這個過程裡，還伴隨著方莉和孫李交換的迷之眼神。

　　「……」不打算追究葉星宇到底在這段關係裡有多少主動權，王立濤嚴肅地命令道，「下午，給大家講一講是個什麼案件。」

　　「是。」葉星宇立刻答應，想了想，沒想起來是哪篇，「王隊……哪、哪一篇？」

　　「我怎麼知道哪一篇，他只給大家講了一段吃人。」王立濤想想都噁心，楊辰大概沒有經歷過屍檢，如果條件允許，應該拉楊辰去看一下解剖課，看看誰能吃得下去。

　　「哇……」葉星宇也小聲發出了嫌棄的聲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除了吃人過於不合邏輯，他感到糾結還有另一個原因——他要怎麼把一些變態虐戀的部分，講的稍微……文藝一點？

　　·

　　嚴格來說，楊辰預告的這篇小說依然沒有太強的現實參考價值，通篇只有犯人和偵探的一對一出題和解謎。只有兩點值得注意：第一，這是一篇在H大取材的小說；第二，偵探因為和犯人過於心有靈犀，險些跌入黑暗。

　　這是楊辰對於推理的思考——犯案和推理是順序相反的同一件事，比喻成一道數學題的話，只是把已知和結論換了位置。

　　這一點他們也不否認，警察無非就是順著犯人留下的線索向上爬，最後把位於另一端的犯人拽下來。

　　如果不寫得那麼獵奇，其實大家還更好接受一點。唯一欣慰的事情是，偵探和犯人還沒有在這個過程裡建立什麼感情。

　　葉星宇知道，楊辰一直是個三觀很正的人，不管破案的是偵探、警察，還是捲入事件的普通人，他們從來沒有和犯人修成正果。

　　在楊辰的內心，罪犯就是罪犯，應當受到正義的制裁。

　　從這一點上講，楊辰比那些隨手寫寫、犯人偶爾還能逃出法網的小說作者要讓他們警察好接受得多。

　　但重點仍然是——如果不那麼獵奇就好了。

　　葉星宇花了兩個小時跟大家描述、分析、討論楊辰這個吃人的虐戀故事，大家驚訝的驚訝，嘆氣的嘆氣，開了一下午的會。

　　一個二十來歲、一直在象牙塔裡的在校研究生，怎麼能寫出來這麼重口味的情節，真讓人不舒服。

　　「他還長了一張忽悠人的可愛的臉。」方莉托著腮，遺憾地感慨道。

　　「人不可貌相。」孫李用力地點了點頭。他好歹讀過楊辰的聊天記錄，看起來雖然中二了點，但還算正常，現在把這小說聽完，楊辰的形象變得深不可測。

　　「我是不信這案子幕後黑手能複製得了。」王立濤總結道，隨即皺起了眉頭，「但這個幕後黑手也從來沒有複製過楊辰的案件，咱們反而不好預防。」

　　不複製防不勝防，複製了一定是個大案子，大家一時間陷入了矛盾的心情裡。

　　當然了，如果犯人能因為折損了重要的手下，停止作案，被動等警方順籐摸瓜摸到他就更好了。

　　下班的時候，葉星宇覺得比跑了一天現場都疲憊。唯一的安慰是楊辰主動問他要不要吃火鍋，並在他的同意下去買了底料和菜。

　　楊辰雖然廚藝基本為0，但煮火鍋的技術非常精湛，他發消息給楊辰說下班了，回來一打開門，就聞到了火鍋底料的香味。

　　這味道非常治癒人心，他疲乏的身心一下子蘇醒了，尤其是胃，已經開始發出戰鬥的請求。

　　心情好了，他的話也多了起來：「今天下午我們全隊拜讀了一下你的大作。」

　　「嗯，猜到了。」楊辰沒有流露多少驚訝，「肯定還批評了很多亂寫的地方，比如屍體不好吃。」

　　「你知道還添油加醋地往上寫。」葉星宇無奈地看著他。

　　「文學作品和現實生活怎麼能比。」雖然明知道不科學，但楊辰覺得一點問題也沒有，若無其事地往鍋裡下羊肉，「我要寫實派作者，你們反而比較緊張。」

　　「那倒是……」葉星宇笑著同意道。

　　今天下午，大家本來懷著聽預告函一樣緊張的心情聽他講故事，但聽到死者被犯人藏進禮物盒裡運給喜歡的人，然後才被殺害，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這個要複製起來太難了，當然了，吃人更難，毫無參考價值，只讓參與過驗屍環節的人想吐。

　　臨下班前，王立濤問葉星宇：「你為什麼找一個這麼難搞的對象？」

　　想起這個，葉星宇把問題原封不動地轉達給楊辰：「我們隊長問，我為什麼找一個這麼難搞的對象。」

　　「你怎麼說的？」楊辰立刻追問，還在不經意間揚了揚嘴角。

　　這已經算是楊辰日常使用的笑容裡比較大幅度的了，意味著這個問題是他在意的，要好好回答。

　　可惜葉星宇面對隊長，一點漂亮話都說不出口，選擇了最誠實、最質樸的答案：「不可愛嗎？」

　　誇一個人好看、有才華，可能都有厭倦或習慣的一天，唯有「可愛」是永恆的褒獎，適用於全年齡段、全性別的人類。

　　「哦。」楊辰應了一聲，作為一個小說作者，應該能夠理解「可愛」這個詞語的魅力，所以對這個答案滿意，從鍋裡把煮好的羊肉撈起來，往葉星宇那邊遞。

　　「謝謝。」葉星宇把漏勺裡的羊肉夾走，隨口提了一句，「第一次請你吃飯的時候，你一點不客氣地掃蕩羊肉，我還覺得你可能不是太好打交道。」

　　他只是隨口閒聊，但楊辰居然還清楚地記得這件事：「嗯，是故意的。」

　　「啊？」葉星宇愣了一下，「為什麼？」

　　「不能給你留下太好的印象。」楊辰嘀咕了一句，埋頭吃自己的那一份肉去了。

　　氣氛突然變得有點迷幻，葉星宇感覺到楊辰開始緊張了。

　　「為什麼？我不好嗎？我不是非常合適處對象的人選嗎……」他有點納悶，他確實一直對楊辰抱有好感，但也沒有死纏爛打過，「我可怕嗎？」

　　「你可怕。」楊辰始終沒有抬頭，聲音越來越小，「人總有頂不住的類型，一直接觸，會忍不住往前邁一步的。」

　　這話信息量有點大，葉星宇一下子腦袋有點當機了，他要捋一捋這其中的關係。聽楊辰這句話的意思，他們的情感好像進展得比他想像中快。

　　看他不說話，楊辰又小聲補充道：「如果你感覺我之前的態度有一點忽冷忽熱，那是正常的，你要是少在我面前晃悠，也不用跟我這麼個怪物談戀愛了。」

　　「停。」葉星宇明白了，楊辰曾經是不談戀愛派，認為只要自己態度冷淡一點，他就不會繼續進攻。但人的自制力有限，所以楊辰三不五時就拋出一些對他的套路，反覆跟自己「不談戀愛」的人生理念拉扯。

　　因為他頻繁介入，楊辰腦子裡的理智小人被情感小人打敗了。

　　這情況頗為出乎他的意料，憋了半天，他最後終於拋出了一句：「媽的，我能說髒話嗎，我好高興，哈哈哈哈哈……」

　　楊辰在他的笑聲裡就沒能抬起頭過，他的判斷是對的，這個中二病純情得非常可愛，確實是母胎solo的典範。

　　「喜歡上一個現充多好呢，幹嘛非要招惹一個死宅……」他一直笑，楊辰終於忍不住開始碎碎念。

　　「不。」他托著腮，帶著燦爛的笑容盯著不好意思的楊辰，「我就喜歡不普通的人。」

　　能遇到楊辰，他真的好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