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Case 7-10

　　除了環球主題商城有關的調查，警方還徹查了喜聞樂見酒吧的賬目，這次把他們徹底端掉了。

　　類似梁立遠和胡充的還有不少，都是他們接收的灰色人物。那些逃犯才不管接的是什麼活，只要有人善後，什麼都敢幹。可惜逃犯們似乎得到了馮原的通知，大多都已經逃跑了，只有少部分被警方抓獲。

　　從這個角度看，確實很像馮原要跟楊辰有個了斷，才遣散了手下，自己孤注一擲，在商場裡佈局。

　　「抓到的那些傢伙聽說馮原已經死了，立刻把罪都推給了馮原，案情很明瞭了。」方莉托著腮嘀咕著，「現在就差一個明確的動機了。」

　　幾天後，動機也浮出了水面——馮原租了一個隱秘的宅子，裡面有不少楊辰的照片和資料，以及楊辰所有的小說。雖然沒有留下什麼筆記，讓警方搞清楚他到底是怎麼認識、或者怎麼從ID摸到楊辰本人的，但起碼邏輯鏈完整了。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馮原，只有楊辰篤定黃浩海是幕後黑手。

　　然而不光刑警找不到黃浩海和馮原的聯繫，經偵隊也查不到他們有什麼金錢交易。黃浩海手上有兩個從他爸那裡繼承來的小商品加工公司，還有不少亂七八糟的公益項目，一時半會還真不太容易查清楚。

　　另外，也不排除他爸跟這個事情有關係。不過警方稍微去問了一下，就激起了對方十二萬分的警惕和不愉快。

　　雖然脾氣不壞，但突然扯上什麼連環殺人案、還協助嫌犯逃亡，當然只能聯想到是商業對手利用警方整自己。他一邊說自己已經教育兒子了，一邊把所有問題都交給法律顧問去回答，根本不願多做接觸。

　　遲遲沒有線索，王立濤也非常頭疼：「不能光指望經偵，即便證明了黃浩海和馮原有經濟往來，也不能證明他參與了什麼案件。」

　　雖然楊辰篤定是黃浩海殺了高軒，但當天的監控只拍到了梁立遠。況且黃浩海當晚還把同學送回了學校，並且給楊辰打了個電話，完全不像在犯案途中。

　　「能不能查一下黃浩海和代哲的關係？」葉星宇琢磨著，「代哲這幾年才經常往W市來，但他十六歲以後手頭就挺寬裕了。」

　　「這個倒是找到一條和黃浩海有點關係的內容。」許旻翻著記錄，「黃浩海他爸十二年前資助過那個村子修路，他爸什麼事情都喜歡帶著他兒子，黃浩海應該是去過了。」

　　至於究竟去過沒有，一來時間太過久遠，二來黃家的人都守口如瓶，根本問不出來。

　　「十二年前？」葉星宇皺眉道，「太小的孩子了吧？」

　　十二年前黃浩海不過是個初中生，代哲也只是個高中生，能一起能鬧出什麼亂子？

　　「另外，代哲叫黃浩海『哥』是不是有點不對？」方莉插話道，「黃浩海比代哲還要小一點點吧？」

　　「楊辰說『哥』也許只是尊稱，不一定代表了實際年齡，就算是馮原，那也是『叔』了。」葉星宇為這個事情跟楊辰討論過，楊辰認為年齡不是問題。

　　「說到底，楊辰為什麼認定了是黃浩海，他倆不是朋友嗎？」方莉好奇地問，「雖然玩笑開的是挺過分的，但也不至於一口咬定同學就是殺人犯吧。」

　　葉星宇沉默了一會，才嘆了一口氣回答：「直覺。」

　　就像他們還在鍥而不捨弄清每一個疑點，楊辰也對存在的疑點非常在意，只不過比他們更加直接一點，認定了黃浩海。

　　「但我相信他。」他的聲音小了一點，但非常堅決，頓了頓，補充道，「黃浩海還沒有被排除嫌疑，況且在這一系列的案子裡，犯人和楊辰的想法都頗為一致，我更傾向於是熟悉的人。」

　　「我只相信證據，如果沒有證據，這個案子只怕是要到此為止。」王立濤總結道。黃家有各界的朋友，警方的權利也有限，他們可以追根問底，但不能無憑無據死纏爛打。

　　不想把壓力推到其他人身上，他委婉地說道：「有什麼疑惑，就去解決疑惑吧，說到底，我們懷疑黃浩海也只是一種猜測……」

　　「不是猜測。」楊辰突然從門口殺進來，看起來頗為著急地跑了一段路，喘著氣、扶著門框看向王立濤，「人是他殺的。」

　　一下子所有人都往門口看去，楊辰掃了一眼葉星宇，但很快看向了孫李：「你那裡有沒有高軒出事那天所有的監控？」

　　「有啊。」孫李回答道，「但我看過了，沒有發現問題。」

　　「所有嗎？」楊辰認真地看著他。

　　「……」被這樣詢問，孫李一下子猶豫了，瞥了一眼王立濤才回答，「看到梁立遠完整的進出記錄，還不算嗎？」

　　「他坐黑車進去的，沒有開自己的車，也不是走進去的，所以沒有拍到。」楊辰收緊了手指，謹慎而期待地問他，「你有當天地下車庫或者電梯的錄像嗎？」

　　他剛開口，王立濤就反應過來了，快步走到孫李面前，示意他趕緊找一找。

　　王立濤在小區周圍搜索的時間最長，最先想明白，那個小區入住人數不多，幾乎所有車子都停在外面，但確實修了地下車庫，只是還沒有啟用。黑車開到路邊，人從地下車庫入口走進去，再乘電梯進入樓裡，就能避開路面上的監控。

　　這種進屋方式聽起來很冒險，但案發地點在一樓，所有人又都被路面監控裡梁立遠的身影吸引，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

　　所以梁立遠才沒有了更多庇護，幕後黑手是希望梁立遠落網並自殺，把案子結掉的。

　　·

　　楊辰剛從華銘小區回來，小區那邊的錄像已經不知道為什麼被全部覆蓋了，好在警局還有存檔。

　　花了點時間，孫李終於找到了那段錄像，根本不需要確定黃浩海究竟坐在哪輛黑車裡——地下車庫的錄像裡，高軒跟著一個和黃浩海體型十成十相似的人一起上的樓，反覆慢放三四遍以後，他們確定，就是黃浩海。

　　高軒沒有再出來，而黃浩海待的時間很長，一直到早上四點才離開。

　　警方根據時間鎖定了兩輛黑車，可惜這是二月份的事情了，兩名司機都不能指認黃浩海。

　　但畢竟監控拍得清清楚楚，他們還是把黃浩海抓來了。

　　第二次進審訊室，這一次，面對王立濤和葉星宇，黃浩海收斂了許多。

　　「是我約了高軒，但我不知道後面會發生這種事……」他的聲音聽起來居然還有點悔恨，立刻交代了自己是怎麼把高軒約到小區裡的。

　　高軒當時缺錢，只當是整蠱遊戲，就配合了。去掉渲染的恐怖氣氛，視頻裡他其實也沒說什麼不得了的話，很容易就錄好了。

　　黃浩海承認在一場聚會裡認識了馮原，但他不承認自己是主謀，只說自己把高軒約到地窖裡拍了視頻，隨後用安眠藥迷暈高軒就離開了，根本沒想過會死人。

　　「我不知道是誰殺了他，是馮原自己來下的手吧？」他低著頭推測道。

　　「馮原只是替死的，你才是主謀吧？」葉星宇盯著他。

　　「怎麼會呢？他一個犯罪團伙的頭頭，我只是普通大學生。」黃浩海抬起頭來，無辜地瞥了葉星宇一眼，「就像這次的事情，我也是因為他拿高軒的案子威脅我，才配合這出惡作劇的。」

　　到了審訊室還能裝無辜，心理素質也夠好的。葉星宇著實看不慣黃浩海這副裝出來的不卑不亢，瞥了王立濤一眼，思考要不要嚇一嚇這傢伙。

　　「別裝了。」冷不丁楊辰推門進來，強硬地抓著門把手，不讓許旻把他拽出去，「你讓馮原自殺，不就是怕他露餡？」

　　「露餡？什麼露餡？」黃浩海疑惑地看著他，隨後笑了笑，「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對你有執念？你想多了。」

　　「代哲幾乎不認識馮原，但認識你。」楊辰盯著他，「還喜歡你。」

　　「我不認識什麼代哲，是聽你說了一句，才順口接上了。」黃浩海聳聳肩，「我和你不是一種變態，我才不會一邊捲進命案裡，一邊談戀愛。」

　　「你注意一點。」葉星宇拍了一下桌子，制止了他說下去。

　　「你殺人是事實，其他我們大可以慢慢磨。」王立濤也敲了敲桌子，並回頭示意許旻把楊辰拽出去。

　　「我怎麼殺人？我三四點就走了，早上七八點才知道高軒死了，還打電話質問過馮原。」黃浩海辯解道，「早上我可是跟我的女朋友之一通過視頻電話的，她還發了朋友圈，可以為我作證。」

　　「準備挺充分啊。」王立濤冷冷地打量著他。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殺死高軒的，但我知道腸溶解的膠囊吃下去，延遲兩個小時再死沒什麼問題。」楊辰看著黃浩海，「還是我告訴你的。」

　　黃浩海的目光立刻移到了楊辰身上，有了短暫的光彩。

　　「我應該怎麼判啊，死刑？死緩？幾十年以後還能出來種種花？」當著楊辰的面，他問王立濤，「得給楊辰頒一個獎啊，他在這開著腦洞給你們抓人呢。」

　　「你怎麼判，不由我們決定。」王立濤沉著臉回答。

　　「你覺得呢？」黃浩海抬頭看楊辰。

　　「我不關心。」楊辰最後看了黃浩海一眼，「我知道真相就夠了，代哲對你的執念是真的，從他那裡肯定能查到點什麼。」

　　說到這裡，他就關門自己離開了。而黃浩海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被王立濤敏銳地捕獲了。

　　楊辰說得對，如果代哲真是協助黃浩海最多的人，不可能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然而比起這種虛無縹緲的「執念」，一周後，還是經偵隊先摸到了黃浩海和馮原認識的契機——五年前，馮原欠下黑債，走投無路的時候，得到了一筆救命錢。這筆錢全是現金，搬運都很困難，導致馮原的前妻有深刻的印象。

　　「黃浩海去取的錢？」許旻問。

　　「不是，查不到黃浩海取過這麼大一筆錢，但他經常取現金消費就是了。」經偵隊的同事回答。

　　但楊辰的猜測是對的，代哲幾乎銷毀了所有跟黃浩海有關的東西，才孤注一擲去綁架楊辰，但他留下了一枚戒指。

　　原本以他兩年後的寬裕程度，也不是買不起這玩意，所以大家都沒有注意。但現在一查，就從黃浩海的購買記錄裡發現了這枚戒指。

　　「原來給他拿走了。」黃浩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頭看了一眼葉星宇，「換個人審唄，我不是很想跟情敵較勁。」

　　葉星宇看向王立濤，原本指望隊長替自己說話，結果被使眼色指揮出去了。

　　「……」他不情不願地離開了，但仍然站在窗外聽著。

　　面對王立濤，黃浩海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細節則一律閉口不答。梁立遠按黃浩海說的，分屍做得非常到位，屍塊又拋進過河裡，連玥只能說有腸溶解膠囊這種可能，不能證明是不是這樣作案的。

　　最後的最後，還是沒查到黃浩海資助任何一個人的證據。

　　經偵隊給出的結論是：「可能他有十年以上一點點取出現金存起來的習慣，所以不會有明顯的金錢交易。」

　　「為什麼？」方莉驚訝道，「他認識馮原的時候也就十九歲吧？還要追溯到十二三歲的時候？」

　　「可能為了有朝一日被你們抓到，真的一點實際的線索都不讓警方把握吧。」經偵隊的同事嘆了一口氣。

　　「不奇怪啊，他認識代哲的時候就這麼大吧？」葉星宇補充了一句，「這不更加證明了他從小就是個反社會人格嗎？」

　　或許是從小如此，或許是認識了代哲以後如此，或許是在孤兒院見過楊辰以後如此。總之，黃浩海為這一年來發生的所有案件做了很長時間的準備。

　　普通人總在低估犯人的執著程度，或許只要列好了計劃，十年根本不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