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見面

　　農曆新年剛過，氣溫逐漸回暖。

　　聞錚數了數最近偵破的刑事案件，涉及到人命的有三起，但是這三個案子裡，他再也沒有發現過那個人。

　　只要他出現，聞錚相信自己肯定能認出他。現在的情況只能說明，這個人從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二月份，一直沒有在他面前出現過。

　　是因為被自己識破身份，惱羞成怒了嗎？

　　「隊長，」越松從外面走進來，匆匆說，「接到報警，東陽路東段下水道裡發現了一具腐屍。」

　　聞錚馬上站起來，「走，去看看。」

　　他和隊友剛走出大樓來到院子裡，郵局的人騎著車子進來。郵遞員看見聞錚，忙說：「聞隊長，有你的明信片。」

　　「我有事要出去，麻煩你先放我辦公室。」

　　他這一忙就是一天。夜幕降臨以後，聞錚才重新回到辦公室，他喜歡在安靜的時候梳理案情，這樣能幫助他發現平時容易忽略的地方。

　　這次的腐屍案，因為屍體高度腐爛，無法辨認身份，他已經叫人去搜集最近的失蹤人口，逐個排查，但要想找到正主，尚需時間。

　　聞錚坐在辦公桌前，拿著法醫送來的鑒定報告，細細看了兩遍，才將這張紙放到一邊。

　　直到這時，他才看見桌子上擺放的明信片，正面是一張媚俗的風景畫。

　　郵遞員送過來的時候，他以為是他媽媽在國外哪個景點給他寄的，現在看來應當不是。

　　聞錚漫不經心地翻過來。

　　兩秒鐘後，他騰地站起來，將身後的椅子推出好遠。

　　對他說過「聞隊長，再見」這種話的人，讓他印象最為深刻的人，只有那麼一個。

　　即便看了開頭不確定，最後落款的那個石蘇，也足以證明寄這張明信片的人的身份。

　　聞錚將視線轉到最下方的寄信地址。

　　……

　　喬修一直等到深夜都沒有等到聞錚來。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聞錚若是不來救他，那他只能在監獄裡了度餘生。也不知道監獄裡老人霸凌新人的傳統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是這樣，他還不如早早一頭撞死，免得受辱。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系統出聲安慰道：『宿主，你別著急。聞錚今天出去辦案了，一時沒有看到你寫的明信片，也很正常。相信他要是看見了，一定會盡快來見你的。』

　　『但願如此吧。』

　　喬修假裝被說服了，因為不這樣，他自己就會非常焦慮。他閉上眼，強迫自己想一些有趣的事，系統在腦海中配合地給他放輕柔舒緩的音樂，將近十二點時，喬修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獄警過來說有人要見他。喬修心中暗喜，猜測一定是聞錚來了。

　　果然，他被帶到了一間辦公室裡，推開門就看見聞錚在和一個圓臉的男人說話。

　　圓臉的男人見他進來，便很自覺地站起來，對聞錚說：「你們談，一個小時的時間夠了嗎？」

　　聞錚說：「足夠了，多謝袁科長。」

　　等人走了以後，辦公室裡就剩下他和聞錚兩個人了。喬修身穿囚服，兩手戴著鐐銬，頂著原主瘦弱的身材，再配上略微惶恐的表情，怎麼看怎麼覺得可憐巴巴的。

　　聞錚難耐地皺了一下眉，說：「你……」想了一下，他指了指椅子，「坐下再說吧。」

　　兩人面對面坐著，喬修有好多事情想說，但是現在的情況反過來了，主動權轉移到聞錚手中。

　　於是聞錚先問他：「我們見過幾次面？」

　　喬修抬頭，亮晶晶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聞錚，小聲說：「這是第四次。第一次是在圖南酒店，第二次在圖南高中，第三次在開寧大樓。」

　　他本來想隱瞞掉第一次見面的事情，因為從跡象上看，聞錚似乎沒有想起來那一次的嫌疑人向安宜也是他。可後來又一想，既然都已經打算向他攤底了，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麼區別呢？萬一聞錚以後有機會知道那一次也是他，豈不會讓他覺得自己不夠坦誠？

　　不得不說，他這個想法真的很有遠見。

　　聞錚聽到答案和自己的猜測完全一樣時，露出了些許滿意的神色。他在心裡已經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神秘莫測的人。

　　後來，他問過喬修這個案子的情況後，才發現棘手程度真的超乎想像。在事情有眉目之前，聞錚不想把話說得太滿，於是說：「這件事我知道了。」

　　喬修難掩失望地垮下了臉。

　　他的情緒波動太明顯，讓聞錚無法做到忽視，可他並沒有拒絕他，這是……「怎麼了？」

　　喬修勉強搖搖頭，他不怪聞錚，這種事情就算換了是他，他也會猶豫的。可若聞錚不能提供有效的幫助，過了今天他就要轉到大牢房裡了，這讓他如何不焦慮。

　　聞錚想了想，似乎明白他在擔憂什麼，於是又道：「你安心在裡面待兩天，我會再來看你的。」

　　說完他沒有停留，過去打開門。門外站著兩名獄警，聞錚告訴他們自己的事情結束了，讓他們把喬修帶走。

　　喬修離開的時候，還忍不住頻頻回頭。那種無助感刺得聞錚心裡一痛一痛的，他硬著心腸大步離去。同時不停在思考著，已經判了死緩的囚犯，不能申請保外就醫，他需要想別的辦法先把他弄出來。

　　對了，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呢。

　　走出監獄大門，聞錚上了車，沉思片刻，便打電話回警局，把腐屍案交給越松和白建白兩人來辦。依照他的估計，這個案子難度不大，他們兩個人完全可以辦下來。他自己則急急忙忙地回家。

　　現在的情況，以他的人脈處理不了，所以他回去找外援了。

　　聞鈺剛吃完早飯，正端著茶杯看報紙，就看見他很少回家的弟弟匆匆進來。

　　他將茶杯放下，詫異地問：「小錚，出什麼事了？」

　　聞錚脫掉外套，換了鞋走過去，坐在他哥身邊，「哥，有件事想麻煩你。」

　　他哥哥聞鈺，年紀雖然不大，辦事卻十分老練。當年他父親退居二線時，把能繼續維持的人脈關係都轉給了他哥，現在這樣的情況，除了他哥，聞錚還真不知道要找誰幫忙。

　　聽完他說的事情，聞鈺的神色漸漸凝重，說：「現在的情況是，你要替一個已經被判了死緩的人翻案。」

　　聞錚點點頭。

　　聞鈺又問：「那你有什麼證據嗎？」

　　聞錚沉默了一下，「暫時沒有，不過我相信他不會是兇手。」

　　聞鈺也沒有多問，「哥哥信你，但是現在比較難辦。一來他是已經被判了死緩的囚犯。二來，他的案子不在你的轄區之內。先不說你跨區域辦案合不合規矩，就是能跨，以你的級別資歷還是差了一些。」

　　聞錚見他沒有直接拒絕，就知道這件事可以操作。

　　沒讓他哥藉機教育他，聞錚馬上又拋出了下一個問題：「先不說這些。最要緊的是，我想先把他弄出來。監獄那種地方真不是他能待的。」

　　這句話一出口，聞鈺就頓住了。幾秒後，他緩緩說：「死緩的囚犯不能保外就醫，這就已經絕了他能出來的路。何況他之前在看守所待過幾個月，應該不會完全適應不了監獄的生活。為方便你接手後調查案情，我覺得還是暫時先不著急讓他出來為好。」

　　聞錚也知道他提這個要求，是在難為他哥。可是一想到一雙可憐巴巴的眼睛，再為難人他還是得說。

　　兄弟兩個沉默了一會兒，聞錚問：「不知道父親那邊有沒有能幫忙的人？」

　　聞鈺剛端起茶杯，聽他這麼說又放下了，語重心長地勸道：「父親已經退下好幾年了，人走茶涼，你也不是不懂。就算父親那張老臉還能值幾個錢，你忍心讓他低三下四地為一個陌生人奔波？」

　　「對不起。」聞錚立刻道歉。

　　聞鈺嘆了口氣，「算了，還是我想想辦法吧。不過想完全自由是不可能的，你要有心裡準備。」

　　「謝謝哥。」聞錚笑了一下，「只要讓他暫時遠離牢房就可以了，監視居住是常規做法，我和他都能理解。」

　　他說完，便站了起來。

　　只聽聞鈺又說：「媽催你去相親呢。上次你把方依秋狠狠得罪了，害得媽親自去道歉。這次你若對人家沒意思，見過之後，一定要好好和人家說明白。」

　　聞錚想了一會兒方依秋是誰，終於想起來她就是做直播的那個網紅，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說：「媽又不是不知道我，早早拒絕不好嗎？」

　　「你以為媽沒拒絕過？圖南的產業這麼大，偏偏你和我都無心於此道，這A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記呢！要不是我結婚的早，他們也不可能在媽幾次暗示你不想結婚後，還硬把人往你面前推。你也體諒體諒媽，她做生意不容易。」

　　「知道了。」

　　聞錚剛轉身，他哥又說：「等等，你年前不是找媽問百里大師嗎，我聽媽說，百里大師最近要回A城，要不要替你約一下？」

　　聞錚一愣，頓時想起年前找不到那人時，自己萌生出要找大師算一算的事。講道理，現在人也出現了，似乎沒必要再找那個大師了。不過這件事十分蹊蹺，問那個誰，他也不太可能告訴自己。聞錚猶豫了一會兒，對他哥說：「那替我約一下吧，我有些事情想問他。」

　　聞鈺答應了，又笑道：「你以前不是從來不屑於和這種人打交道的嗎？」

　　這件事一時解釋不清。在遇見喬修以前，聞錚還真的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含糊道：「有些事我現在也不清楚。」

　　聞鈺便揮揮手，放他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