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0

　　玄關的大門沒有鎖。

　　青木彌生只是試探性地輕輕一推， 大門就毫無抵抗地對她敞開，將金碧輝煌的大廳，展露無遺。

　　華麗的水晶吊燈， 歐式的超大樓梯，散發著「我很貴」的氣息的同時， 也冷冰冰的一點活人痕跡都沒有。

　　是周防尊那個小破臥室的豪華版升級。

　　青木彌生踏進客廳一步， 那些常人無法看見的怨念黑霧，便退避地蜷縮回觸手， 仿佛被她的靈力灼傷了一般。

　　因為青木彌生實在太招奇奇怪怪的人乃至妖怪的喜愛，在平安京的時候，安倍晴明曾經對她的靈魂， 丟了亂七八糟的一大堆術。

　　防禦的、驅邪的、淨化的，每次大陰陽師弄了什麼新鮮玩意，就順手往小姑娘那邊加一個， 或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到底都為青木彌生加持了那些祝福。

　　當然，也有詛咒也說不定。

　　腦海中忽然浮現起， 當年因為攻擊， 而沾染到自己血液的那個妖怪，手臂瞬間潰爛腐敗的淒慘模樣， 青木彌生選擇放棄深思。

　　【晴明懂的東西，有時候也意外兇殘啊……】

　　甩甩腦袋， 拋開這些雜思， 她無所顧忌地在黑霧中前行。

　　明明外頭太陽高照， 可這棟別墅裡，陰冷的感覺卻似附骨之疽，如影隨形。哪怕怨念並不能真切地傷害到青木彌生，她也還是不適地皺了皺眉。

　　而且這麼深重的願力，一時半會兒也很難完全拔除……有點麻煩了。

　　如果可以，青木彌生打算勸說屋主人直接搬出去，但考慮到別墅的價值，好像也不是那麼容易說服。

　　或者說把這裡改成鬼屋，儘量彌補損失？

　　胡思亂想著打發時間，青木彌生來到傳來咳嗽聲的那個房間前。想把鍋甩給風的搗亂，她慢慢地、慢慢地推開門。

　　青木彌生原本以為，房主應該是個年過花甲的有錢老爺爺，不然不可能這麼冷清，然而事實上——

　　在屋內的，是個應該還在念國中的，深灰藍色發的少年。

　　他躺在榻榻米的被褥之中，雙目緊閉，臉頰飛紅，身形十分纖細，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偏瘦削的，腕骨和鎖骨都十分明顯，肌膚帶著些許病態的蒼白。

　　此刻，他其實並不是清醒的狀態。哪怕咳得像是快要肺都吐出來一樣。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黑霧像是撕咬獵物似的，都已經將他團團包裹起來，密不透風了。怎麼可能順利痊癒？

　　再一看，四周到處都是揉成團的紙巾，在伸手可觸的地方，堆了一些空了的飲料罐，還有剩了大半、涼透的速食食物，以及認不出來的各種電子產品。

　　那就更不會好了。

　　青木彌生半跪下來，伸手探向少年的額頭，也順便驅散開黑霧，露出那張陰柔精緻的漂亮面孔。

　　意料之內的燙手。

　　「果然發燒了啊……你是一個人住嗎？爸爸媽媽呢？沒有人照顧你嗎？」

　　少年自然不會回話，但表情卻因額頭上的微涼，而稍稍放鬆些許。

　　青木彌生沉默地看著他，良久，只能小大人一樣地長歎一聲，拍拍他的腦袋，沮喪地屈從於現實。

　　「好吧好吧，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我會照顧你的。」

　　熟練地咬破指尖，在少年的眉心處，留下了庇護他不受怨念干擾的靈力，於是剛買回來的作.案.工.具——菜刀，有了新的用途。

　　她拿衛生間裡的毛巾打濕，敷在少年的腦門上，再把被褥附近的雜物收拾乾淨，用那摞說不上名字的電子產品壓被角，以防萬一對方會不安分地踢被子。

　　不過少年的表現，意外得乖巧。

　　他被安撫下來後，閉著眼睛，安靜睡覺得時候，臉上那種陰鬱的神情會淡化，尤其是那對長長的眼睫，看上去像過家家遊戲裡，那個需要被照顧的大洋娃娃。

　　青木彌生趴下來，手癢地撥了撥小扇子樣的睫毛，見少年的眼睛動了動，她立馬做賊心虛地蹦起來，躲到門後。

　　好在對方並沒有醒來。

　　不敢再玩，青木彌生抱著菜刀下去，想搜羅搜羅發燒藥，再找點青菜和米，隨便做點清淡的菜葉粥什麼的，方便病人入口。

　　但空空如也的廚房和冰箱，讓她不得不確信了那位少年的神仙人設——因為修真人士是辟谷的。

　　還能怎麼辦呢？

　　繼菜刀有了新用途之後，剛到手的零花錢，也開發了新的任務指標。

　　青木彌生索性也不找發燒藥了，把菜刀放回紙盒子裡，她出門去超市買了些食物，想想又丟了幾串葡萄進籃子（因為空著的飲料瓶都是葡萄味的），再去藥店買了個日常用藥箱，最後抱著滿滿一懷，回了伏見家的別墅。

　　熬粥的過程暫且掠過不提——反正到哪兒都是被投喂，主要負責吃的小公主，能和廚房一起，安安全全、順順利利地端出能喝的成品，已經是她天賦異稟了。

　　把粥倒進新買來的保溫桶裡，涼過的、溫度正好的開水倒進配套的保溫杯，青木彌生一手一個，又回那間臥室。

　　將保溫桶放到少年坐起來就能看到的地方，她看著藥和開水，陷入沉思。

　　「……那個，您好？該吃藥了？」

　　青木彌生拿手指戳了戳少年的臉頰，但對方連頭都沒偏，沒有任何反應，拿著睡美人公主的劇本不肯鬆手。

　　嘗試喚醒多次未果，又限於這副身體的小胳膊小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把少年推起來，不敢硬灌藥、怕把人嗆死的她，只能頭疼地放棄了這個選項。

　　「您太不聽話了。不吃藥的話，會一直難受的。連綱吉先生現在都不會光明正大地不喝藥了。」

　　青木彌生板起臉，嚴肅地，對睡著的少年，批評教育了一番，然後拿起了他的終端。

　　「現在好了？不用吃藥了，您得去醫院打針了！」

　　青木彌生給醫院打了電話，將可能需要的醫藥費留下，用保溫桶壓著，又把通風換氣的窗戶關上後，抱著自己的菜刀，原路溜走了。

　　她抱著微弱的希望，還想按剛才查到的地圖，去找一找河。

　　然而，青木彌生離河還差幾百米的時候，在路旁的長椅上，看到了正在抽煙的周防尊。

　　青木彌生：……

　　周防尊：……

　　紅髮青年的視線下移，落在小姑娘懷裡紙盒上加粗的紅字，眉一挑：「菜刀？」

　　青木彌生腦子轉得飛快，把紙盒子一舉：「給草薙先生的！他早上說，要買新的刀了。」

　　「哼。」

　　也沒說信不信，周防尊低低地笑了聲，將煙頭丟在地上，用腳碾滅。他伸手沒收了作.案.工.具，輕輕拍了一下小姑娘的腦袋。

　　「走了。吃飯。」

　　青木彌生蔫頭耷腦地跟上，不情不願地拖長了尾音：「……是，周防先生。」

　　鎮目町的街頭，往日孤傲的雄獅背後，今天多出一隻玩著踩影子遊戲的小貓，引起吃瓜群眾一路的注目禮。

　　走到HOMRA之前，時不時會收到陌生人打招呼的青木彌生，無比清楚地認識到一個事實——

　　喪失了今天的大好機會後，現在被周防先生領著，招搖過市過的她，回家之路的難度，終於進化到了噩夢級QAQ

　　……

　　…………

　　………………

　　而身為罪魁禍首的少年，是被聞訊趕來的醫護人員叫醒的。

　　「伏見少爺？伏見少爺，您可以聽到我的聲音嗎？」

　　伏見家是當地的名門望族，有錢有權有勢，作為伏見家下一代唯一的正統繼承人，伏見猿比古的名字，是許多部門銘刻在心的關鍵詞。

　　在青木彌生報出伏見家宅邸的地址後，就立馬引起了醫院領導的注意，派來了專業的醫護團隊。

　　當然，小少爺自然不用跟普通人人擠人、掛號排隊，只要他想，他家別墅立馬就能變成一個小型且五臟俱全的醫院。

　　伏見猿比古被迫從安穩的夢境中醒來。

　　初醒間，他生病狀態的大腦還運作得十分緩慢，聽見令人厭惡的稱呼後，便下意識認定了這些人，是難得光臨一次的伏見木佐小姐喊來的。

　　「嘖。」他厭煩地別過頭去，「又是『她』叫你們來的麼。」

　　「哈、哈哈，伏見少爺您說什麼呢。並不是……伏見夫人呀？」

　　醫護人員乾笑著解釋：「不是您家僕人的孫女嗎？聽著是小孩子的聲音。您看，這裡還有煲好的粥……咦？為什麼放了錢，還有這種低價藥在這裡？」

　　什麼僕人？還孫女？這個別墅裡的亂七八糟的人，早就都被他趕出去了。

　　伏見猿比古張口就想反駁這個可笑的、漏洞百出的謊話，但視線不經意間掃過手邊，竟然真的看見了保溫桶、保溫杯、藥物，以及那疊壓在下面的現金。

　　再仔細一瞧，之前的空瓶子和紙團，也都被打掃乾淨，他自己組裝過的珍貴的電子產品，也古怪地分佈在被子的四角，明顯是被人動過。

　　伏見猿比古皺起眉，從枕邊拿起終端進行記錄查看。

　　果然發現了打給醫院的那一通電話。

　　【怎麼回事……？】

　　【日行一善的小偷？可這屋裡值錢的東西也一個沒少。】

　　醫護人員小心翼翼地詢問：「請問是有什麼事情嗎？」

　　「不。」

　　身體快於思考，伏見猿比古乾脆地拒絕了面前之人的示好。

　　握住掌心的終端，這幾天都昏昏沉沉的大腦，莫名清明了許多，他沉著臉無視了醫護人員，也不懷疑一下，仰頭就著保溫杯裡的水，吞下了藥片。

　　「我不需要。你們可以滾了。」

　　【隨便怎麼樣吧。要是有毒的話，或許也不錯。】

　　少年冷冷地勾起唇角，眼睛裡藏著空洞的暗色。

　　【如果就這麼死了的話，說不定還會有不那麼無聊的發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