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衛啟濯打量明路幾眼,眉頭一動:「真是喜事?我怎麼瞧著你臉上不見幾分喜色?」
明路心道少爺眼真尖,旋見左右無人,鞠腰耳語道:「因爲是大少爺那頭的喜事……大少爺新納的那小妾秀娘,適才身子不適,請來大夫看過,說是有了身孕。喜得大少爺當下便拉了秀娘跑去太夫人那裡報喜。太夫人也是歡喜得緊,又報與國公爺知道,小的適才碰見了那個來報喜的小厮,順嘴問了,這才知曉的。」
「二房那頭知道麼?」
「回少爺的話,小的也不甚清楚,小的也只是聽了一耳朵,並不知曉詳情。」
衛啟濯忖量俄頃,頷首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
明路應喏,行禮告退。
衛啓濯折返房中時,蕭槿已經側臥在榻上睡熟。他在她身畔坐著凝思片時,見她似乎入眠已深,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轉身往架子床去。
他才將她擱到床上,蕭槿就翻了個身,嘴裡嘀咕著問他外頭怎麽回事。
衛啟濯低聲道:「大哥的小妾秀娘有了身孕。」
蕭槿聞言一頓,忽地坐起,揉揉眼睛,扯著他的衣袖,垂頭撇嘴道:「我們還沒有孩子……你想不想要孩子?」
她酒醉未醒,聲音嬌嬌軟軟的,又含混不清,像極了小孩子撒嬌,聽得衛啓濯心都要化了。他攬住她的腰將她抱到懷裡,在她脊背上拍了拍:「自然想要,只是這事也不必著急,慢慢來。」
蕭槿埋頭在他懷裡趴了片刻,喃喃道:「那我就放心了……將來孩子不能讓你帶,不然我怕他性子隨你……」
衛啟濯哭笑不得:「性子隨我又如何?我的孩子,誰敢說半句不好?」
蕭槿也在他脊背上拍了拍:「可以的,夠霸道。」說著話,身子一軟,又睡了過去。
衛啓濯低頭在蕭槿的面頰上吻了吻,將她安頓好,回身出去了。
衛承勉打衛老太太那邊回來後,坐著吃了一盞茶,正要去書房看會兒書,就聽小厮報說四少爺來了。
衛承勉轉頭果見小兒子挑簾進來,笑道:「你也知道你大哥那頭要添丁的事了?」
衛啟濯點頭,道:「若那秀娘此番一舉得男,父親可是預備讓那孩子記在大嫂名下?」
衛承勉嘆道:「是有這個打算,屆時再與你祖母計議。只是終究還是想等一等,你大嫂那頭若能得子,豈不是更好。」
衛啟濯斂眸。高門尤其看重嫡庶之分,無論父親還是祖母都時常敲打衛啟泓多去郭雲珠那裡過夜,畢竟還是想要嫡長子的。衛啓泓本身就是嫡長子,若再得個嫡長子,那這孩子的出身可說是貴之又貴。然而如今有喜的是衛啓泓的小妾,這就差了許多。隻這孩子若是男丁,那便是國公府頭一個曾孫,故而祖母跟父親心裡雖不甚滿意,但必定也是歡喜的。
衛承勉見小兒子緘默不語,揮退左右,拉著兒子坐下:「怎麼,是不是想起自己還沒孩子?」說話間拍拍兒子,寬慰道,「別懊喪,不打緊的,這種事急不來。」
衛啟濯搖頭:「兒子不是在想這個。」
衛承勉挑眉:「你不是來訴苦的?那你這會兒跑來作甚?要壓歲錢?」
衛啓濯忽而抬頭,鄭重道:「明日朝會散後,父親出來時記得與兒子一道,不要走散了。」
衛承勉上下端量兒子幾眼,奇道:「此話怎講?你要請我吃酒?」
衛啟濯笑道:「竟被父親瞧出來了。」
「那成,到時候我把你拉到酒樓好好敲你一筆竹槓。」
衛啟濯望著父親含笑的眉眼,想到日子正一點點往父親亡故的那日推,父子之間相處一日便少一日,而他還不知道父親亡故的緣由,不禁心中愀然,倏地抱住父親:「父親樂意敲幾頓就敲幾頓,只要父親高興就成。」
衛承勉一臉嫌棄地推開兒子:「走開走開,大除夕跟我這麽粘糊,是不是與媳婦吵架被趕出來了?」
「是啊,父親可願收留兒子?」
「顯然不願意,」衛承勉瞪他,「回去哄媳婦去!要是你把媳婦氣跑了,我可沒銀子給你另娶!」
大年初一例行五更起身,焚香放炮吃水餃。蕭槿翌日起身後,與衛啟濯一道去老太太那裡拜賀新年。此時已有往餃子裡包銀錢蔔一歲之吉的習尚,今年的銀錢被衛啓濯吃出來了,衛老太太對著孫兒好一頓打趣,說衛啓濯今年必能高升。
蕭槿在另一側廳堂隱隱聽到衛老太太的話,暗暗點頭,算算時間,衛啟濯今年的官位大約還真會有變動。
與她同桌用膳的都是府上女眷,秀娘因是小妾,原本需要在一旁侍立伺候,但如今有了身孕,又不好壞了規矩讓她跟主母坐在一起用膳,故而衛老太太受了她的禮後,便命她回去歇息去了。
蕭槿方才正好瞧見了前來行禮的秀娘。秀娘就是當初郭雲珠跟衛老太太商議後,給衛啓泓新納的那個小妾。
秀娘是個落魄千金,頗讀過些詩書,是個知禮的,又生得嬌柔雅麗,兼且性子溫順,跟人見禮請安時也是低眉順眼的,因而當初衛老太太爲衛啓泓挑小妾時便看中了她。
蕭槿平日裡不常跟衛啓泓那些大小老婆走動,但她也能看出郭雲珠實質上一直在拿捏蘭玉跟秀娘兩個小妾。兩個小妾雖然都比郭雲珠得衛啟泓的歡心,但從不敢在郭雲珠跟前造次,可見郭雲珠是很有兩把刷子的。如今這新來的小妾有了身孕,郭雲珠想來也是頭疼。
蕭槿前世也是見多了妻妾之爭的,衛承劭身邊就有小妾,傅氏有時候火氣上來,就在背後駡她們是勾漢子的娼婦,是下賤的婊-子,但轉到人前又是一派妻妾一家親的和諧模樣。蕭槿覺得瞧著這種熱鬧也挺有意思的,
衛啓濯欲赴朝會時,偏要蕭槿去送他。蕭槿在衛韶容揶揄的目光下起身道了失陪,回身出去。
傅氏望了蕭槿的背影一眼,心下不快。
不知為甚,她總覺得她兒子在碰見蕭槿時,就會變得神思不屬。方才蕭槿跟衛啟濯一道前來,與她兒子撞見,她就發覺兒子的目光似乎總是有意無意往蕭槿身上落。
她已經觀察了大半年,心裡有個大膽的猜測,可又覺不合情理,於是給否了,只當兒子是心馳蕭槿美貌。
傅氏眼下瞧著大房這邊要添丁,心裡越發焦急兒子的婚事,簡直恨不能按著兒子的頭成禮。可兒子性子倔得很,她真怕為著這事,讓母子撕破臉。
蕭槿將衛啟濯送到二門上,與他話別時,衛承勉過來等兒子。
大庭廣衆之下,衛啓濯不好拉拉扯扯摟摟抱抱,便隻幫蕭槿係了系披風,說了幾句體己話,讓她等著他,待他回來,領著她出去四處逛逛,再計議一下明日回娘家要備的禮。
語聲溫柔,神態繾綣。
衛承勉在一旁嘆氣,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他頭先都沒想到兒子還能有這副德行。
衛啓濯別了蕭槿,轉頭跟父親走出一段路後,說起了即將到來的考課。
國朝定制,凡內外官,皆三年爲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始行黜陟之典,與升遷任免息息相關。眼下便快到了三年一考的時節了。
衛啟濯道:「父親說,兒子若此番考功結果不好,可怎生是好?」
衛承勉擺手道:「不礙事,你要對自家有信心。再者說,考課不好也不要緊的。」
衛啓濯正要笑說還是父親好,就聽父親繼續道:「大不了,我就沒你這個兒子。」
蕭槿遠遠聽見父子兩個的對話,低頭微笑。
這真是父愛如山倒。
衛啓濯走後,蕭槿回去補了會兒眠,又窩著看了半晌書,日頭偏西時,仍不見衛啓濯回來。
她心中喟嘆,可能那件事還是避免不了的,若非朝會不得不去,她都想讓他告個假。只是衛啓濯應當不會傷著,她也不必擔憂什麽。
她正坐在後花園的觀景亭內出神,秀娘領著個丫頭迤邐而來,拾級緩上,恭恭敬敬朝她行了個禮,笑道:「四奶奶怎獨坐在此?妾却才瞧見大奶奶跟幾個來府上賀年的太太坐在抱厦那頭抹牌,四奶奶要不也一道?」
蕭槿搖頭道不必,她跟那幫人又不熟,一起打牌總歸是不自在。
秀娘見蕭槿沒有讓她坐下的意思,但又不似厭惡她,便一直規矩站著跟蕭槿閒談。她自道家中也有個弟弟,只是舉業艱難,如今還只是個童生雲雲。
蕭槿抬頭端量她一番。她似乎是爲著她弟弟來跟她打交道的,難道是想藉由她,讓她弟弟入衛家的家塾?那為何不去求衛啟泓?
蕭槿正思量間,就見一丫頭急匆匆奔來,行禮道:「少奶奶,四少爺回了。」
蕭槿起身:「那你慌什麼?」
「大少爺受了傷,如今跟四少爺爭持不下,國公爺見今正勸著。」
「大伯怎麼受的傷?」
「聽說是在出午門的時候,不知怎麽的,被推搡踩踏的。」
蕭槿心道果然還是發生了,但是這關衛啓濯什麽事?她回身欲走時,秀娘也跟上來急道:「妾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