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落胎 下
若說一個人活在世上不得不為自己的錯誤買單,封玄奕願意在任何時候用任何方式去買單,卻惟獨不願如此!
而聞言的納蘭軒却一臉的無所謂,甚至不惜火上澆油的配合一記輕笑。
「太醫呢!!」猛的轉過身,邁著大步三兩下來到了門前,一直隱忍壓抑的怒火懊悔瞬間膨脹傾瀉,精雕細琢的鏤花細紋紅木門經受不住內裡的激蕩,在封玄奕的脚下化作碎片。
前脚剛踏上石階的太醫只聽「啪」的一聲脆響,一臉驚悚的看著應聲碎成木屑的門板,雙腿不受控制的顫抖顫栗,登時軟到在地,仰面正對上站在門檻前黑著張臉猶如地獄走出的煞神一般的封玄奕,張著嘴半天楞是沒發出一個音來,什麽理解,什麽請安,都集體見鬼去了。
緊鄰著太醫跟上的莫言抬頭看著封玄奕,心中大叫不好,從未見過皇上如此盛怒,即便是當初玉皇后以死相脅的離宮,皇上也只是憤怒之餘更多的是懊悔和灰敗以及陷入深深的自責,而不是現在這般仿佛恨不得將入眼的一切都毀滅殆盡的破壞感。
急忙一把把軟脚的太醫攙扶起來,連拖帶拽的給他往殿裡挪,紀煜見狀也上前搭了把手,而早已嚇傻了的荷香和小九則有心無力的只能措施這次在御前「露臉」的機會。
面對封玄奕的低氣壓和貼面,前脚踏進宮門還有一隻脚還留在外面呢,只聽迎面傳來納蘭軒不算大,却語調和而言語冰冷的一句話︰「滾。」
要不是惦念著御前失儀會對家族帶來怎樣的沒頂之灾,太醫一定不會猶豫直接嚇暈過去,免得在皇上和皇后之間受兩面氣,裡外不是人。
「把脈。」根本不願和一副抗拒架勢的納蘭軒多費唇舌,哪裡還有什麽君王的風度,一把抓住太醫的後衣領,將人整個拎了起來,快步走到納蘭軒面前才放下。
夾在封玄奕和納蘭軒之間,太醫汗如雨下,大冬天却連穿在冬衣之外的朝服都漸漸暈出汗迹,遲疑的却顫顫巍巍的伸手,一把派去太醫欲搭上脉的手,運足了內力毫不介意遷怒旁人,打的太醫的手背瞬間腫的老高,目不斜視却也毫不退讓的迎上封玄奕的視綫︰「滾。」
是對太醫說,也是對封玄奕說。
同樣一意孤行的還有他封玄奕,冰冷的聲音從牙縫中擠出︰「保不住皇子,朕要你全家陪葬。」
本就皺著一張臉的太醫頓時覺得天都塌了,想要盡一家本分,皇后不買賬,想要遵從懿旨,皇上不買賬且事關龍裔,可若皇后不願,他一個小小太醫總不能強迫吧!只覺得一顆腦袋雖然此刻還待在脖子上,可也搖搖欲墜隨時有落地的危險。
僵持了片刻,納蘭軒拖得起,封玄奕拖得起,太醫拖得起,可孩子拖不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用來救命的,所以封玄奕最先妥協。
一聲嘆息,强作的堅硬外殼和盛怒隨即退却,烟消雲散,眼底毫不遮掩的疲憊和懊悔,甚至帶了幾分卑微的祈求,蹲下身,單膝跪地,雙手握住納蘭軒的手,納蘭軒沒有拒絕,開口,連聲音都多了幾分暗啞和苦澀︰「氣你也出了,恨你也解了,讓太醫看看,或許還有希望,好不好?」
即便在私下裡爲了緩和兩人間的關係,爲了挽回納蘭軒,爲了討好他,封玄奕不止一次的放下身段,可在人前,納蘭軒仿佛本能的給足了封玄奕的面子,像此時此刻在人前讓封玄奕如此下不來台、如此百般求全還是第一次。
跪在地上拉攏著腦袋的太醫已經抖若篩糠,不止一次的咒駡今日爲什麽是他當值,更喝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暈,見到皇上對皇后如此模樣,事後皇上不悅爲了維持尊嚴就算殺了他他都沒處喊冤!
只是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封玄奕的卑躬屈膝,在納蘭軒面前却不值一文,換不來絲毫動容和猶豫︰「我早就說過了,這是我的事,與你何干?既然你的懷疑就可以抹殺一個生命,為什麼我的恨不行?我只是單純的想知道,血刃至親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爽快,竟讓你如此樂此不疲,顯示兄弟,再是骨肉。」
說著,迅速抽出被封玄奕握著的手,冷笑道︰「得了,這一局已經結束了,你可以回你的毓鎏宮指點你的江山了,謝謝你的恩賜,給了我這個孩子,讓我享受了當初只有你獨享的快樂。」
見封玄奕不懂,太醫終於得償所願當場暈了過去,納蘭軒鬼使神差的做了一件事後連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堪稱滑稽的舉動︰
順手拔去燭臺上的蠟燭,抓過燭台的底座,舉起,尖銳的尖峰抵在頸側,搏動的動脉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冰凉的、帶著些微刺痛的觸感,面不改色道︰「滾!我不想說第四遍。」
一直以爲這種尋死膩活的把戲只有那些成天叫囂著「我愛你」啊、「非你不可」啊的人才會做的事,比一哭二鬧三上吊高明不到哪兒的舉動,只有凝軒那種一根筋栽倒名爲愛情的坑裡以爲這世間除了愛情自己一無所有的蠢蛋才會幹的愚不可及的蠢事,而如今竟能不經大腦的信手拈來。一瞬間納蘭軒只覺得腦子一懵,幾乎是條件反射不假思索的舉動,游戲結束了,劇終了,所以該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而不是杵在自己眼前惹人討厭,甚至發生一些連自己都不曾料想到的劇本之外的東西。
變數,是對一個大權在握的操控者來說最為反感的詞匯。
煞白著一張臉半晌,不吱一聲,沒有再讓太醫診脉,只是靜靜的看著,眼底有什麽東西對了一地,許久,沈默的轉身離開,那個背影,仿佛瞬間老去了二十歲,無力且頽廢,沈默且孤獨,仿佛天之間只剩下自己隻身一人。
只是這些幷未落入納蘭軒的眼中,封玄奕轉身離開的瞬間,納蘭軒同樣轉身,面向內室寢殿而去,兩人的方向全然的背道而馳。
一宮的奴才侍婢寒蟬若噤的跪地恭送,沒有人敢探究皇上和皇后的神情,只是曾在攬月宮伺候過的宮人早已習慣這樣的大打出手,以及皇上對皇后的縱容嬌慣,雖然皇后根本不以爲然甚至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