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深夜，黑色的懸浮車像是幽靈般出現在主星的街道上。

　　作為主星的知名玩咖，卡羅爾早年也是赫赫有名的飆車族，主星這些年的變化並不大，哪里有監控，哪里沒有，他一清二楚，至於懸浮車上的自動定位裝置，也早已被他拆除了。

　　主星有二十四條最著名的街道。這些街道也是以數字排列的，王宮在第一大道，首相府在第三大道，娛樂城則在第二十四大道。

　　第二十四大道，就在娛樂城不遠，有個別墅區。這裏環境幽靜，綠化也不錯，是主星上巨星名流最喜歡置業的地方。卡羅爾熟門熟路地把懸浮車開到別墅車的後門，門衛是個年老的雌蟲，他記憶力不錯，竟然還記得卡羅爾。老雌蟲顫顫巍巍地對卡羅爾說：“您以前最喜歡的8號車位，還有雌蟲每年給續費，應該是給您留著的。”

　　卡羅爾對老年雌蟲笑了一下，惹得老雌蟲也笑得像是朵盛開的菊花。

　　可當卡羅爾把懸浮車停到8號車位以後，他的臉上已經殊無笑意了。

　　在這個別墅區，懸浮車不是被收進空間戒指，就是被停在地下停車場，不被允許開到地面上的。而蟲們也可以在地下停車場直接乘坐電梯，進入各個別墅的內部。

　　只要他們能打開指紋鎖。

　　卡羅爾毫不意外地發現他的指紋依舊能打開距離8號車位最近的電梯。

　　他對這裏很熟悉，畢竟他曾經在這裏被關過好幾天。

　　那可是他順風順水的蟲生裏少見的低谷了。如果不是今天被諾蘭的事情刺激到，他這段記憶可能永遠都恢復不過來，因為造成的蟲，非常的無關緊要。

　　至少卡羅爾曾經並沒有怎麼把他放在心上。

　　卡羅爾直接坐電梯去了3樓，他的鞋子踩在地毯上時完全沒有聲音，他的動作愜意，像是走在自己的家裏。他注意到3樓走廊盡頭有燈光從門縫裏透出來，他直接走了過去。

　　那裏是別墅的書房，艾賽亞、簡正在裏面，他們正在討論“大電影”節目的事，艾賽亞的聲音卡羅爾依舊熟悉，“……評委的名單我已經給你了，除了我與艾倫，其他的都是知名導演，艾倫那裏你不要想了，可以從其他蟲入手。”

　　“謝謝前輩。”另個聲音應該是簡的，他面對艾賽亞的時候與平常大不相同，內斂到已經能稱為羞澀了，“前輩最近又有新的電影上映，有很多知名影評人看過試映會，評價都很好，我提前祝前輩電影大賣。”

　　艾賽亞把該說的話都與簡說了以後，也沒有理會簡的恭維，直接讓他離開了。卡羅爾往個跟他差不多高的花瓶後面藏了藏，簡沒有發現他。

　　不過簡就算知道艾賽亞這裏有雄蟲，他也不敢多看一眼的。

　　卡羅爾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艾賽亞就從書房裏出來了，他像是早知道卡羅爾在門外。

　　因為在家裏的緣故，艾賽亞穿得很隨意，寬鬆的淺藍色浴袍，胸口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他深紫色的短髮沒有像在鏡頭前梳得那麼整齊，反倒顯得有些凌亂，不過這完全不掩飾他的美感。哪怕是生活中隨意的鏡頭，也是那麼的迷人，艾賽亞不愧被稱為完美雌蟲的化身。

　　卡羅爾突然想起件事，就是艾倫那個小蟲崽見到此刻的艾賽亞，會不會以為這是艾賽亞今晚的裝束。但卡羅爾看著艾賽亞睡袍的褶皺，還有他身上不明顯的香水味，判斷出艾賽亞是在之前的30秒，才完成了換裝。

　　“你知道我今晚是來做什麼的？”卡羅爾心裏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還有，你怎麼對我的到來完全不驚訝？”

　　艾賽亞指了指他們的邊上，那裏有個亮片的裝飾——卡羅爾這才認出，那是個針孔攝像頭。

　　艾賽亞笑容一斂，面容嚴肅，極其正經地站在那裏——如果卡羅爾什麼都沒有看破他的精心打扮的話，他可能也會這麼覺得——艾賽亞道：“為了諾蘭。我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他誤殺了雄蟲協會六分儀分會的副會長，被關到軍事基地的監獄去了。”

　　現在，主星消息靈通的人士已經知道諾蘭•艾爾普索殺死雄蟲協會六分儀分會的埃裏克的事了，但諾蘭被艾倫以雌奴的身份帶回家，卻還只在一個很小的範圍流傳，可能王宮、首相府有蟲得了消息，但這絕對不包括有足夠影響力、卻沒有實權的艾賽亞。

　　“我是為了諾蘭。”卡羅爾道：“不過說是誤殺，也太客氣了。”哪怕卡羅爾沒有去過案發現場，沒有看過卷宗，他也可以肯定，諾蘭在發現事情不對以後，肯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廢掉埃裏克的。

　　“需要我幫忙嗎？”艾賽亞的話語淡淡的，他道：“你知道的，我與丹唐上將關係不錯。如果丹唐上將願意幫忙，諾蘭應該不用被分配。”

　　軍部血脈等級高的雌奴，除了像艾倫這樣有人脈，又有錢，能提前把雌奴高價買下，其他雌奴都會被人工智慧自動分配，分配給基因匹配最合適的雄蟲，以寄他們能生下基因優秀的蛋。

　　“謝謝。”卡羅爾真心實意道。

　　艾賽亞看起來很高興，他把走廊另邊的門打開，那裏是他的主臥，他取了兩個高腳杯，還有瓶紅葡萄酒。在曖昧的燈光下，他的笑容迷離，“不敬敬我嗎？”

　　卡羅爾手上戴了枚鑽戒，上面有顆非常漂亮的綠色鑽石，就連艾賽亞也不禁多看了兩眼。這會是蘭斯買給卡羅爾的嗎？不過很快，艾賽亞就推翻了這個猜測。

　　卡羅爾自然地拿過艾賽亞手上的紅酒，熟練地把戒指上的鑽石卡到軟木塞裏，打開了紅酒。

　　“哇。”艾賽亞驚訝極了，他讚歎道：“我已經算是派對達人了，可我參加過那麼多派對，都沒有蟲比你會玩。”

　　更讓艾賽亞高興的是，這個戒指明顯是卡羅爾結婚前買的。

　　卡羅爾絕對是把遊戲武裝到牙齒的典型。

　　卡羅爾笑著把兩個玻璃杯的紅酒都倒到三分之一的位置，他對艾賽亞說：“敬你，感謝你願意幫諾蘭，也感謝你當年幫我送蘭斯離開主星。”

　　艾賽亞的眼眸裏有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只是卡羅爾沒有注意。艾賽亞道：“可我沒有想到你會追過去，沒有蟲能想到，甚至你這麼多年都沒有回來。”

　　艾賽亞把杯裏的紅酒飲盡，卡羅爾又給他倒上，不多不少，恰好三分之一。

　　等到艾賽亞喝到第三杯的時候，他看著卡羅爾杯子裏只少了一點點的紅酒，他問道：“你不喝嗎？我以為應該是你敬我的。”

　　卡羅爾又與艾賽亞碰了下杯，慢慢地飲盡了。

　　艾賽亞看著卡羅爾不斷滑動的喉結，這該死的性感。

　　艾賽亞的表情變得奇怪起來，像是種子壓抑不住的要破土而出，“卡羅爾，你還沒有破殼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你之前20多年的生命裏，我全部都有參與，可你不明白我的心思。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

　　卡羅爾打斷了他，“其實你告訴過我。”

　　在艾賽亞不解的眼神中，卡羅爾輕輕地敲了敲他背後應該實心的牆，“在很多年前，我計畫成年禮的前幾天，你告訴我，家族想把你留給阿爾弗雷德做雌侍。反正你也是家族養大的，肥水不流外人田。阿爾弗雷德能突破S級最好，突破不了，你們也能生下優秀的蛋。

　　你拒絕不了他們，你就跑來找我，我答應幫你想辦法，反正阿爾弗雷德才破殼，才進行了血脈鑒定，離他成年禮還有好多年。

　　你完全不願意等，你說你有個辦法，做我的雌君，哪怕是雌侍都行。你是S級雌蟲，我怎麼可能讓你做雌侍。你說，我的基因很優秀，運氣好成年禮上直接能晉級超A，如果提前突破，用你的方法，我甚至可能成為S級的雄蟲。

　　可你明明知道，我當時偷偷溜出去玩，恰好被一隻雌蟲救了，我想娶他做雌君。我不答應你，你這個瘋子，你說我以後會明白你對我的好的，你就把我鎖在這面牆的後面，把我鎖了整整兩天，結果呢，我還是B99，哪怕我失去這段記憶了，家族的蟲也不可能同意你嫁給我的。”

　　艾賽亞的臉色從來沒有這麼蒼白，因為他提前開啟了卡羅爾的成年禮，卡羅爾的海馬體還沒有完全進化，卡羅爾不僅失去了成年前的部分記憶，成年禮的記憶他更是丁點都沒有了。

　　艾賽亞後來把卡羅爾送回艾爾普索家族的主宅，卡羅爾，還有艾爾普索家族的其他蟲都以為卡羅爾就是在睡夢中完成晉級的。甚至他消失的這些天，也只可能出去跟雌蟲鬼混，被榨幹了，才導致成年禮出現問題的。也就是因此，被雌蟲榨幹這事多少也成為了卡羅爾的心理陰影。

　　艾賽亞覺得他渾身都在燒，但他沒有在意，他羞愧，他痛苦，“我沒有想到。卡羅爾，我真的對不起，我後來都不敢見你，我沒有想到你會因此血脈等級卡在B99，甚至沒有到A。我本來以為，你稍微堅持一下，你就能到S級的，畢竟你本來破殼的時候就應該是A級的，你的基因那麼優秀，你又那麼聰明。”

　　“你太高看我了。”卡羅爾冷淡道。

　　艾賽亞下意識地想否認，“不。”他不允許任何蟲說卡羅爾不好，哪怕是卡羅爾他自己。

　　“其實有件事你也沒有說錯，星盜的方法也是可以用的。”這大概是卡羅爾今晚唯一的慈悲，他告訴艾賽亞真相，“你告訴我，只要我的執念夠深，我就能突破S級。其實這也是相對的，只要我的執念夠深，我也可以保持在B99的。”

　　艾賽亞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他這樣子看起來有點可憐，像是卡羅爾剛剛破殼時見到的那只孤苦伶仃的小雌蟲，他只是給予了一點點溫暖，那只小雌蟲就好像捧住了全世界。

　　可如果知道那些微不足道的關心，會傷害他生命裏最重要的兩隻雌蟲，卡羅爾絕對不會允許他在主星長大。最多看在艾賽亞雌父的面子上，讓他去個偏僻的、遠離星盜的星球，平安地、無知地度過一生。

　　艾賽亞感覺到四肢酸軟，喉嚨裏好像有把火在燒，他無力地半跪在地上，他終於意識到了不對，“你在酒裏面了放了什麼？”

　　卡羅爾沒有回答他。

　　他從容地把艾賽亞的星網手環解開，放到他的書桌上，然後把書房的門關上，再把走廊上的攝像頭取走。

　　卡羅爾非常平靜地看著蜷縮在他腳下的雌蟲，他道：“高級迷幻劑。不是蘭斯、諾蘭用過的，而是主星的雄蟲調教他們的雌奴的新品種，在剛烈的雌蟲中了這種迷幻劑，都會拼命地去求他們雄主享用。只要他們沒有被享用，他們就會感覺到全身被蟲蟻啃噬，連被布料觸碰，都會覺得刺激得不行。直到三個小時以後，他們要麼得到快樂，要麼迎來死神。”

　　艾賽亞伸手，握住卡羅爾的腳踝，難耐道：“卡羅爾，求你，幫我……求你……求你，幫我……”

　　卡羅爾沒有理他，像是沒有感受到腳踝處傳來的阻力，平靜地離開了艾賽亞的別墅。

　　艾賽亞生命裏最後的一幕，就是卡羅爾毫不遲疑的離開的背影。遇見卡羅爾，是他生命裏最大的幸運，也是最大的不幸。

　　明天，主星的娛樂頭條大概會是《影帝艾賽亞因誤食迷幻劑，意外身亡》，而現場到底是什麼樣的景象，顧忌艾爾普索家族、丹唐上將，大概沒有媒體會報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