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愛情？愛情！！！？？？

　　封緣一口氣好懸沒上來。

　　小蔣被嚇了一跳：「姐，你怎麼了？」

　　她低頭咳了兩聲：「開你的車！」

　　小蔣下意識地回過頭：「哦！」

　　她艱難地坐直了身體，又把這條評論又看了十來遍，看得眼睛都快瞎了，仿佛都不認識「愛情」這兩個字了。

　　什麼「愛情」，她和黎秋川不應該是「仇恨」嗎？

　　五年前她參加一個頒獎典禮，黎秋川也在場，當年的黎秋川還是個上升期的小生，人氣爆棚但還沒有能服眾的作品，記者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問她認不認識黎秋川，她回了一句「不認識。」，然後這句話就捅了馬蜂窩，她的粉絲、黎秋川的粉絲撕了三天三夜。

　　黎粉說封緣目中無人，仗著自己爹有幾個臭錢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可哪兒碰瓷。封粉回封緣的爹封振海在富豪榜上是排得上號的，那點臭錢換成硬幣能砸死你們黎粉，一個剛紅了幾個月的網紅別來賣慘了，不認識就是不認識，封緣不認識的明星多了去了，咋就你們跳得那麼高？

　　戰況越來越激烈，熱搜不知道上了多少回，再加上媒體的煽風點火，他們兩個人就徹底結下了梁子。

　　就這樣還有人說他們倆是「愛情」？這tm是個假粉吧？

　　封緣深吸一口氣，她點進這條評論，發現裡面已經有了一條回復：「會被小緣看到的，趕快刪了它。」

　　好傢伙，這還是組團來的！

　　她點進這個人的微博，一目十行，差點瞎了眼。

　　原來這個人是傳說中的「cp粉」，這姑娘不走尋常路，萌誰不好偏偏萌上了封緣和黎秋川這對死對頭的cp。萌他倆就像是「刀尖上舔糖」，得有非一般的扣糖本領，而這位cp粉，對於扣糖的技術已經登峰造極了，看得封緣直接懷疑人生。

　　比如她昨天發的那條自拍微博，對鏡頭比了個心，正好黎秋川發了一張他家橘貓睡覺得視頻，胖橘蜷縮成一團，兩隻爪子也正好比了個「心」。

　　「啊啊啊，發糖了發糖了，兩人比心實錘！」

　　——臥槽.....這都可以！

　　前天她發了一篇如何鑒別奢侈品真假的文章，其中重點表示自己很喜歡百達翡麗星空系列的一款腕表，然而就在大前天黎秋川已經戴上它參加了慈善晚宴。

　　「同款！同款糖！你是我的星星，我把你戴在手心，太浪漫了我嗑到昏迷[大哭]。」

　　——快殺了她吧....這也可以....

　　上周她因為有不長眼的親戚諷刺她不務正業，被她懟回去了然後在微博裡隱晦地提了一下這個事，她那個毒舌功力可不是蓋的，圍觀群眾看了竟有一種明明不是自己也面紅耳赤之感，紛紛詫異是誰惹她這麼生氣，偏偏那天黎秋川被私生堵截，差點出了車禍，在熱搜上鬧得沸沸揚揚。

　　「破案了，原來圓圓是在心疼川川，船員cp szd，我大哭！[痛哭流涕.jpg]」

　　——這不是cp，這是xie教，xie教！姑娘你醒醒啊！

　　封緣翻得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她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自己和黎秋川的cp粉，這種感覺無異於她七歲時看到三叔把三嬸和四叔捉姦在床。不，應該說比那個還要嚴重！如果不是怕出人命，她真想把這個姑娘揪出來，為了讓她認清現實，讓她看看自己和黎秋川的真人快打都行！

　　她忍著發麻的感覺，又接著向下翻，竟然在評論裡發現一串q .q群號....原來這個xie教還有總壇的！？

　　本來這種小事她笑一笑也就過去了，也許是借著酒勁，也許是熱血上頭，她一頓操作後注冊了一個小號，然後按照數字加了上去。她倒要看看，這個「總壇」裡有什麼妖魔鬼怪，是什麼樣的組織才能培養出這樣的奇葩！

　　申請發出去之後，那邊很快就回復了一條驗證消息：

　　「歡迎來到『划船不用槳』cp群，由於本群對於船員的文采以及思想有極高的要求，所以請申請上船的乘客準備一段3000字的彩虹屁，讚美『船員cp』的絕美愛情[屁斯安得辣舞.jpg]。」

　　咳....她吐血了。

　　封緣的家離市中心很遠，到了別墅門口已經是月上中天了。小蔣下車為她打開車門，伸著脖子謹慎地往裡看了看：「姐，我、我就不進去了，你明天記得有約，早上我來接你去見劉導。」

　　封緣頭也不抬地擺了擺手，剛走了兩步，她突然叫住小蔣：「你，站住！」

　　小蔣嚇了一跳，趕緊立正站好，瞪大眼睛看著她：「姐，怎麼了？」

　　封緣臉色發紅，她認真地看著他：「你....文采好嗎？」

　　小蔣被她這麼看著，莫名出了汗：「高考576分，還、還算不錯。」

　　封緣點了點頭：「那好，現在我命令你回去後，馬上以『愛情』為題寫一篇命題作文，題材不限，風格隨意，必須要有男女主角，分別以「他」「她」代替，兩個小時之內發到我的郵箱！」

　　「啊？」小蔣懵了，怎麼突然讓他寫作文。

　　「立刻。馬上！」

　　「是！」他下意識地喊著，瞬間鑽進了車裡。

　　待小蔣走後，封緣看著手機哼了一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就不信她一個「大魔王」打不進一個xie教內部？

　　她踉蹌著步子走進家門，封緣的別墅很是特別，建築是歐式的，但前院卻是中式的，羅馬柱與亭臺樓閣，弧形門與小橋流水相映成趣，如果說這樣的佈局放在別人身上那就毫無審美，然而放在她的身上就是特立獨行。

　　別墅裡面燈火通明，庭院裡的池水蕩漾，有黑黝黝的影子在池水裡探出頭來。

　　她回到臥室洗了個澡，待出來的時候小蔣的「命題作文」已經發到她郵箱了，她把裡面的「他」換成「黎秋川」，「她」換成「封緣」，做這件事的時候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並不斷安慰自己這是「臥薪嚐膽」、「自我犧牲」，然後給驗證發了過去。

　　做完這件事已經很晚了，她這一天身心俱疲，滿腦子都是什麼「絕美愛情」、「szd」、「我嗑爆」，堅持了一會沒有回音，捏著手機就睡了過去。

　　也許是念叨得多了，晚上她竟然做了夢。

　　夢裡是五年前那個亂糟糟的頒獎晚會，周圍一切都是模糊的，她只能看到幾乎懟到眼前的話筒。

　　「你認識黎秋川嗎？」

　　有人問。

　　「不認識。」她直接回答。

　　這三個字就像是驚起千層浪，記者們就像是聞見腥味的野狗，張著大嘴湊了過來，話筒幾乎要懟到她臉上。鋪天蓋地的閃光燈照了下來，閃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她隱約知道自己是在做夢，然而卻想不明白事情已經過去五年了為什麼會做這個夢。直到她轉過頭，對上了一雙眼睛。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只有那雙眼睛越來越清晰，這個夢好像是把特殊的東西放大，讓她想起自己一直以來忽略的部分。

　　黎秋川直直地看過來，淡色的瞳孔像是被風吹皺的漣漪，微微震顫了一下，複雜而又微妙的情緒瞬間湧了出來，然而當她想要探尋時，它又變得古井無波，濃密的睫毛一個開合，就又聚出笑意來。

　　封緣剛想說什麼，緊接著就被「嗡嗡」的聲音震醒。

　　她皺了下眉，迷迷糊糊地胡亂按了一下手機。

　　「cp就是力量！cp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雷迪森安得傑特們，新的一天開始了，都給我浪起來！」

　　封緣的頭皮一炸，瞬間驚醒過來，差點把手機扔了出去。

　　這一會，剛才夢裡那點情景全都忘光了，只留下微妙情緒，她吐了一口氣，再一看手機，原來是有人在群裡唱歌，她再一看：「划船不用槳」，她和黎秋川的cp群。封緣揉了揉頭，哀歎自己喝多了幹的蠢事，幹嘛進這個群啊。

　　剛想退出，群裡又開始刷屏了：

　　【船長】：全體船員注意，全體船員注意！「cp號」即將起航，即將起航！

　　【舵手】我有胸器：報告船長！已向東北方向調整521度，即將通過微博與星飯團兩座大山，全體船員嚴陣以待！

　　【大副】賣血來上網：報告船長！1314個發動機已檢修完畢，933個船員已全部到位！」

　　【二副】你流淚時我在浪：報告船長！對於昨天在小緣處暴露我方位置的船員已經給予警告處理，再有下次直接沉海！

　　【船長】我不縮話時是在哭：各部門準備，起航——

　　【水手長】死也扣糖：嗚——

　　【水手】坐牆等紅杏：嗚——

　　【船員】奔波霸：嗚——咳咳咳。

　　【船員】是羅麗不是蘿莉：波霸你咳什麼啊？

　　【船員】奔波霸：濃煙嗆嗓子。

　　封緣看得目瞪口呆，這是什麼畫風，這哪裡是cp群，這是海盜聯盟嗎？她再看一下成員列表，好嘛，從「船長」到「船員」，一共15個人階級分明、分工明確，別的cp群也這樣？

　　【船員】日理萬雞：為了抵達糖山，衝鴨——

　　封緣退出的手指一頓，才區區15個傻子，不足為懼，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她倒要看看這幫海盜能翻出什麼花兒來，以前是她毫無準備，以後再讓這幫傻子吃到糖，她就不姓封！

　　......

　　清心居位於A市郊外，依山傍水格外清淨，但這裡也是寸土寸金，是一些大佬們休閒談事的首選去處。

　　在去見清心居的路上，封緣捏了捏檔案袋裡發黃的劇本，皺了下眉。為了選角的事，她和劉育偉吵過很多次，但她向來寧缺毋濫，如果這次和劉育偉在選角地問題上意見再達不成一致，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項目停滯嗎？

　　小蔣在前面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看她神色不辨喜怒，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問：「姐，你昨天晚上為什麼讓我給你發作文啊。」難道她這座萬年冰山終於有融化的跡象，想要通過愛情故事尋找那逝去的荷爾蒙了？

　　說到那篇「作文」，封緣的頭皮就發麻，她冷臉道：「管好你自己，其它的不要多問。」

　　「...哦。」難道他猜對了？

　　封緣到的時候劉育偉已經坐在包廂裡喝湯了，對，就是在喝湯。別的大佬為了顯示逼格恨不得把大紅袍一壺一壺地上，他可倒好，人沒先來自己先喝了一大碗湯。

　　一個壯得像頭熊一樣的男子把大臉埋進碗裡，肚皮一起一浮，高檔襯衫都繃不住，看到這樣的畫面封緣的眼皮子就是一抽。

　　「劉導。」她禮貌地叫了一聲。她雖然看不慣劉育偉的做派，但對這個人還是尊重的。劉育偉當年考上了皇城電影學院，由於學習成績出色，長相出眾，在學校一直是風雲人物，只可惜他的個人風格太過強烈，觀眾可不會像老師一樣花大量的時間去理解他、欣賞他，導致他的電影從不過6分，一糊糊了這麼多年，性格也越來越怪異。

　　劉育偉抹了下嘴巴，鬍子上的湯汁抹了一手：「你來了啊，坐。」

　　封緣「嘖」了一聲，實在難以直視：「說吧，今天又要給我介紹哪個人？實現說好，醜的不看，演技不好的不要，年紀大的pass。」

　　劉育偉讓侍應生端下湯，拍了拍肚皮：「今天先不談男主角，咱們來說說劇本吧。」

　　劇本？

　　封緣一頓，她將劇本放在桌子上，手指扶過紙張，上面《不覆》兩個大字格外顯眼，右下角寫著「作者：顧頤」。

　　手指輕輕地撫平折角，她道：「劇本已經看了無數遍了，有什麼好聊的。」

　　劉育偉岔開腿，大刀金馬地坐著，他指了一下劇本：「你記不記得這劇本裡的男主角陳海說過一句話，他這一生太過於追求完美，就像是追求更加嬌豔花朵的蝴蝶，一路跌跌撞撞，不知什麼時候才發現已經沒了半邊翅膀。這劇本是你媽媽寫的，她告訴我們，一切刻意，反而失去了本真，也許隨緣，上天自有安排。」

　　封緣一直繃著的臉微微鬆動，她低垂下睫毛，沒說話。

　　她母親生前和劉育偉一樣，就讀於首都電影學院，不過學的不是導演，而是編劇，她一直希望能寫出震撼人心的劇本，只可惜嫁入封家以後一直相夫教子，多年的願望也不得完成，直到她死後五年，封緣才從家裡的書房翻出這遝劇本。

　　她把這個劇本當成自己母親的遺願，以至於太過偏執，想放手又捨不得，不放手又覺得可惜，所以一直僵持著。

　　她也知道劉育偉說這句話是為什麼，他自己拗不過她就用她母親來壓她，偏偏她還真就吃這一套。

　　「選男主角也是這樣，太過於刻意，就失了靈氣，也許一切自有天意呢？」

　　劉育偉看她臉色有些僵，不由得發笑。他知道這小姑娘性格執拗，本以為自己的脾氣不好，沒想到遇上個更不好的，好在她不說話是有軟化的跡象，於是也不著急，道：「這樣吧，咱們這個項目先開起來，先把配角的戲份拍了，堵上外面那些畜生的嘴，男主角我再慢慢說。」

　　封緣失笑，敢罵那些圈裡人是畜生的也只有這一位了，她歎口氣，道：「那就這樣吧，咱們倆各退一步，關於男主角您要是選好了直接把他帶過見我，我要看他試戲。」

　　劉育偉滿意地咧開大嘴一笑：「我就知道你這丫頭痛快，我實話跟你說，人選我早就選好了，劇本我都遞出去了。」

　　她點頭道：「隨您吧，不過如果我不滿意，那還是我說了算。」

　　劉育偉笑了兩聲：「一切再說，一切再說..」

　　封緣一愣，不怎地，她看這老頭的臉上似乎透露出一點心虛.....

　　兩人談完，封緣也不遠聽他喝湯的咕嚕聲，趕緊出了清新居，外面空氣正好，她難得心情鬆快了一點，小蔣看她出來，趕緊跑過來。

　　封緣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又沒好事：「又怎麼了？」

　　小蔣拿出手機：「姐，您又上熱搜了.....」

　　......

　　......

　　「又上熱搜了？」

　　辦公室外，一穿著西裝的女人夾著一摞資料對著手機沉聲問，歲月在她的臉上刻下細微的紋路，但眼底的冷硬不減當年：「這次又是怎麼回事？」

　　等了一會兒那頭回答，她吐出一口氣：「行了我知道了，這事你不用管，我會聯繫運營部把它撤下去的。」

　　她掛了電話，嘖了一聲。

　　「又是封緣這丫頭....」

　　好在只是粉絲之間的摩擦，沒什麼大事。她調整好表情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室內，陽光正好，有一人坐在寬大的米色沙發上，白衣黑褲，像是沙漠裡一棵勁瘦的白楊，偏偏渾身氣質鬆軟，似乎能讓人在乾涸之中嗅到清新的水汽來。他微微低頭，劉海擋住了眉眼，低垂的睫毛觸得髮梢一顫一顫，陽光下，精緻的輪廓和微勾的薄唇都變得模糊而朦朧。聽到聲音，他抬起頭，流暢的眼角微微一動，明明是無意，也帶出瀲灩的笑意來。

　　甯長虹看著這張臉，就算是氣到爆炸也平復下來了，她輕快地走到他身邊：

　　「秋川，劇本選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