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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我是深情男配[穿書]》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章、我自飄零久—容丹

 “明日你一定要睜大眼睛看著我, 每一任妖王皆是如此。”

 三界之戰塵埃落定的前一日,辭丹鳳已冥冥之中有了預感, 燭照的本源在幾百年時光之中將他折磨得如同一具空殼, 然而他的眼眸依舊明亮, 瘦削的手仍舊平穩, 唯有四肢百骸被燒出了火焰的紋路,如鮮血刺於肌膚上繪出山河。

 容丹沒有問為什麼,她跟隨辭丹鳳幾百年,學得最清楚明白的,就是凡事都不要問為什麼。

 她坐在辭丹鳳的床邊, 只是說:“好。”

 辭丹鳳形容並不枯槁,他仍如當年一般美豔無比, 只是眉宇裡氤氳著灰暗的死氣,燭照的火在燃燒他的肺腑, 一碗從容丹身體裡流淌出的血酒順著他的紅唇飲入肚腸,仿若火上澆油,可是唯有如此, 才能叫皮囊不破,火焰不熄。

 妖王喝了血酒,紅唇便愈發豔麗起來,他摸著容丹的手,那上頭有一道永不痊癒的傷口,輕輕笑道:“過了明日,你就要好起來了。”

 容丹嘴唇一顫, 沒有出聲,她只道:“這兒從來沒有傷。”

 “你也變得會說話了。”辭丹鳳歎息著,伸手撫摸容丹的頭,神態有幾分慈愛,“我接任這個位子的時候,妖王正坐於高位喝一碗蜜酒,我走過去,一刀斬落,他的頭顱飛得很高,臉上仍是愜意的神態,我讓血流遍了妖界的每一寸土地,可沒有誰的死再有這樣的盛況。”

 “他死了,不只是意味著他,還意味著妖王這個位置,意味著萬千妖族,意味著滔天的權力,意味著將來千秋萬載皆在你指中操控。”

 辭丹鳳的聲音很溫柔,他剛飲過酒,嗓音甚至帶著醇香,可那雙眼睛卻堅定而冷酷,如同兩道銳利的冰錐刺在容丹的身上,叫她想瑟縮,卻下意識忍住了。

 “一念之間,就是萬千生靈的性命。”

 “殺這樣一個強者,遠比屠戮更快意。”

 “所以明日你要親眼看著我死,你若不看著,這個位子就不適合你了。”辭丹鳳說到這裡,只是平靜地敘述道,“八溟就不適合,他做不到。”

 容丹垂著臉,她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可是每次辭丹鳳說話都不會出錯,她只好默默流眼淚,覺得自己不管學了多少,都如當年一般無用。

 辭丹鳳沒有罵她懦弱,只是伸出手來,給她擦了擦眼淚,還帶笑:“今日哭狠些,不打緊,等你哭過了,往後便不可再哭了,明白嗎?未知死路,何談生機,你啊……你遠比八溟有本事,我教了你們倆這麼多年,八溟還在原地踏步,唯有你,我知道你是不一樣的。”

 這個往後,不是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

 是一生一世,是永生永世。

 螢蟲掛在紗燈裡照明,辭丹鳳就仰頭去看,遠方赤鱬正在遨遊天際巡視天界的動向,萬千妖物如流星般散落,他輕輕道:“高興些吧,明日有你喜歡的煙花。”

 容丹自己將眼淚拭去了,她看著辭丹鳳,慢慢應了聲。

 煙花這東西,說是很喜歡,倒也沒有,只是平常日子不會隨意亂放,若是放了,大多是良辰佳節,窮人家再是貧苦,節日總還會開鍋沾點油腥,因而便成了容丹最喜歡的日子,仿佛見著煙花,就能感覺到小時候嘴裡一點點蜜糖的香氣,一點點油腥的美味。

 辭丹鳳是不懂這些往事的。

 有些事能蔓延千年都無止休,可結局往往定格在某一瞬間,某一個時刻,某一日發生。

 辭丹鳳身隕那日,火光終於沖出他的胸骨,將心房活生生燒出個巨大的窟窿,容丹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緊緊看著妖王死去的每個瞬間,看著那威風八面的妖王如同折了翼的鷹,似撕去翅膀的蝴蝶,那焚毀一切的劫火將辭丹鳳的生命一同帶走了。

 八溟避開臉,沉溺在戰鬥裡,他似乎沒有注意到這裡。

 容丹走了上去,她握著劍,霖雍在雲層裡遨遊,龍尾掃蕩開一大片妖兵,辭丹鳳的血終於潑濺了出來,灑落在她半張臉上,還是熱的,甚至有點燙,順著容丹的眼睛流下去。她看著那不可一世的天帝被劫火燒成粉末,看見白龍女撕心裂肺地痛呼,看見那烈焰之中撲入雪白的龍女,在劫火之中消散成灰。

 是容丹活到今日,見過最為絢爛美麗的煙花。

 於是她一劍斬下了辭丹鳳的頭顱。

 辭丹鳳的臉上帶著奇異的笑容,美麗、得意、又有點神秘,就如同他殺死上一任妖王時一樣。

 容丹將恩師的頭顱提在手中,殷紅的血順著劍身流了下去,她將頭顱高舉起,聲音不大,卻叫萬籟俱寂:“天界能說話的出來。”

 於是霖雍化為人形,從雲中走出。

 妖族譁然,一時間失了主心骨,天界倒是井然有序,天兵天將隨在霖雍身後,只不過他們數量銳減,比之剛開戰時,各個模樣都堪稱慘烈。霖雍的父母剛剛消散,他心中隱忍著萬丈怒火,緊緊盯著容丹,他知道,此刻他不是霖雍,對方也不是容丹,是下一任天帝與下一任妖王在對話。

 “你能代妖族說些什麼?”霖雍聲音沙啞,“他們可又信服你?”

 容丹舉起了辭丹鳳的頭顱,血水仍在流淌,她平靜道:“我能。”

 妖族短暫地混亂過後,終於安靜地跟隨在容丹身後,聽聞此聲,便紛紛叫囂起來,為她撐腰。

 血滲透過雲層,將綿軟的白雲染成了紅霞,容丹沒有流淚,她只是安靜地看著霖雍,緩緩提出了停戰的要求。

 掌控了燭照本源的辭丹鳳想傾覆整個天地,他要教萬世推倒重來,一切法則天命盡數撕毀,他要萬靈沉淪于無盡的自由之中,然而這一切是不可能的,即便沒有閑湊熱鬧的魔界,即便沒有天界,仍會再新的戒律,萬靈仍舊會尋找新的規矩束縛自我。

 戰下去,除了無意義的死亡,什麼都沒有。

 沒有比妖王的命更值得停戰的理由了。

 容丹不怕霖雍不停戰,她的臉上掛起涼薄的笑意,出口如刀:“若你要再戰,那便戰到至死方休。敢嗎?”

 她還不是妖王,卻已有了妖王的傲氣

 ……

 天界與妖界停戰了,維持了六百年的戰爭塵埃落定,縱然還談不上結局,許多新生出來的麻煩需要解決,可到底不必再每日流血了。

 魔尊受了重傷,他被劫火那一擊打了個猝不及防,險些命喪黃泉,只是打得暢快,便不干涉他們這兩個年輕的繼承者要做什麼,帶著他癲狂的子民重新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了。

 容丹坐在了辭丹鳳的位置上,而八溟站在了她的身邊。

 他沒有怪容丹殺了辭丹鳳,接受自己即將侍奉新主這件事出奇得快,甚至成為了一把利刃,將妖族忤逆容丹的妖盡數殺了個精光。

 血正如辭丹鳳所言,流淌在山海間的每個角落。

 月光灑在了容丹的眼眉上,她握著那柄由辭丹鳳賜予又殺死辭丹鳳的劍,握著這柄本為了保護霖雍而誕生最終卻拿來指向霖雍的劍,柔聲道:“天界如今血流成河,式微至此,魔界亦是元氣大傷,我妖族當興。”

 “會那麼簡單嗎?”八溟沉悶而惆悵地問道,“我妖族兒郎,也死傷不少。”

 容丹的眼睛在暗夜裡發出幽藍的光芒,她微微笑了起來:“會的,我會做到的。”

 妖族還有許多許多沒有加入這場戰役的存在,也許不會雪中送炭,可要來分食一口,誰會不樂意呢?

 在好幾百年前,容丹傷痕累累地逃到青丘,那時她只是個驚恐無助的小姑娘,撲入到狐族的懷中,沒有一個狐妖給她好臉色看,唯有她的父親。容青離群索居,他身上有舊傷,與容丹十幾年未見,可相逢只是一瞬,一見面他便再無任何隔閡冷遇。

 容青從未告訴過容丹,當初他回到青丘,並不只是身份暴露如此簡單,而是他的妻子,容丹的母親在多年前親口誅滅他的心,至此後,他便如遊魂一般飄蕩于人世,等一個死亡。

 那日來捉拿容青的道人,是從嚇壞了的容母口中得知他的去處。

 他的摯愛,他的妻子,他女兒的母親,在惶恐無助之下毫無猶豫地將他推向了深淵。

 容青不願意將這一切告知,是期盼著女兒能平平安安,無風無浪地過一生,做個普普通通的半妖,可是這只半妖最終登上了妖王的位置,看到遠比他當年所經歷過更多的醜惡。

 容丹站在王位之上,無數妖族向她俯首稱臣,天界派來的小神仙瑟瑟發抖,她忽然笑了起來,這權勢掌控在她的手中,這力量從未令她如此興奮,哪怕從辭丹鳳口中得知自己曾是上古神明的轉世都不曾如此刻這般血脈賁張。

 新上任的妖王說:“別怕。”

 小神仙端著禦旨,戰戰兢兢地看著這位在三界大戰時殺死辭丹鳳的新妖王,她生得真美,笑起來更是勾魂攝魄,可也真嚇人。

 “我不會吃你的。”容丹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蛋,就像當年辭丹鳳打量她時一般,眉宇間是肆意地笑。

 下跪的妖族哄堂大笑,直將個小神仙笑得滿面羞紅,氣惱地幾乎要哭出來。

 容丹坐了下來,她倚靠著王座,看向自己的手腕,那裡的傷口已經恢復如初了。

 再沒有誰,要從她身體裡舀一碗血酒來續命。

 她聽見自己說:“帶你的旨意回去,我妖界與天界互不相犯,萬年之約,絕不更變。”

 小神仙膽氣小,脾氣卻不小,戰戰兢兢地問道:“若是尊上毀約,那待如何。”

 容丹放聲大笑:“那就再血流成河六百年,讓你們的天河再紅上千年,讓這天地再悲歌一個輪回,還能如何?縱然我簽了這協議,難道便不會毀約了嗎?”

 好在魔尊不在,否則定然要拍手稱快,三界主人只剩下他這一個老傢伙,他正愁不能快意些。

 那日的天光很好,小神仙被嚇得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山海間,容丹只手枕著臉,她終於鬆懈了下來,靠在王座上,沒有一個妖族敢抬頭看著她,這個半妖殺了辭丹鳳,平了兩界的大戰,殺沒了所有反對的聲音,她的手上至今還滴著血,沒擦乾淨,光是妖族的屍體就在臺階下堆成了屍山,幽魂大抵還在與死去的天神作伴。

 那慣居九天的小神仙剛進來就被屍臭與鮮血嚇懵了。

 陽光照在了瞳孔裡,燙得叫人想流淚,容丹恍惚間想起了青山村間滄玉淡漠的面孔。

 “我們都在猶豫自己所作出的抉擇,都期望完美的結局,然而事實並不是那樣,有些事縱然我們再想挽回,都無濟於事。”

 世間本就沒有那麼多僥倖。

 八溟站在旁邊沒有說話,就如同當初坐在辭丹鳳身邊的容丹一樣。

 容丹輕聲道:“我看得很清楚,清清楚楚。”

 每一滴血,每一個瞬間,從生到死,從盛到衰,她知道自己終要如同辭丹鳳一樣,等著下一任妖王來揮手斬去自己的頭顱,而不是當初那個渾渾噩噩的小姑娘,等待著誰來保護,誰來為她揮散前途的迷霧,遇見難過的事,只能怯怯地流淚。

 往後她要做那個為別人擦淚的人了。

 辭丹鳳用自己為她上了最後一堂課。

 原來坐在這個位置上是這樣的,看誰都覺得脆弱,連天都似乎沒有那麼高不可攀了。

 “你會殺他嗎?”八溟在陰影裡問她,他還能流淚,還能傷心,還能憎恨。

 容丹知道八溟在說霖雍,龍女與天帝之後僅剩的掌權者,春神本就為天界征戰了很多年,僅存的神仙裡他是第一,沒道理不做新的天帝。

 “不會。”容丹說道,“沒有必要,妖族的兒郎的確死傷了不少,如今需得養精蓄銳。”

 她忍不住想,原來掌控是一件這麼輕鬆簡單的事。

 八溟無可奈何又悲傷地看著她,他最終聽話了。

 在八溟的想法裡,為了辭丹鳳死再多的妖族也不足道,容丹曾經是這麼想的,可後來她便不這麼想了,她要為整個妖界想。

 這萬千性命,系在她的指間。

 妖族當興。

 容丹收緊了手,她什麼都沒有想,可是心知肚明:那把為保護霖雍而開刃的劍,最終會飲飽他的鮮血。

 她坦然接受自己爭取來的命運,於是欣然應允需付出的代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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