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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正當時》第105章
第105章

  龍大又道︰「別以為離開很容易。離開的方式不對,便是殺身之禍,或招來囚禁之危。」

  安若晨覺得這個囑咐下得太突然,腦子有些蒙,好半天擠出一句︰「可你還在這裡,我怎麽走?」

  龍大認真答︰「當然是坐馬車。」

  安若晨緩過神來了,白了他一眼。這種時候還要亂開玩笑。

  「為何要走?」她問。

  「若是唐軒被釋放了,那就表示太守是靠不住的。他若不是細作,就是被細作拿捏住的木偶。你能抓到唐軒,純屬意外,大概所有人都未料到,若唐軒確是解先生那種身份,統管安排著中蘭城內細作活動,那他的被捕,會掀起軒然大波。」

  「我離開的時候,城中還挺平靜的。太守大人挺積極地在調查唐軒。我每日都會去問進展,他找了許多人問話,還發了懸賞令,有專門的文書先生接待記錄大家相報的綫索。這般大張其鼓,不像是準備息事寧人的。」安若晨看了看龍大的表情,有些泄氣︰「當然,我就是覺得我們走的時候太守大人的態度有些怪。將軍,我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

  龍大未回答她這個問題,反倒是問︰「你想想,當初你查到了劉則一案,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李長史死了,江滿死了……」安若晨認真思索︰「是在滅口、嫁禍,處理善後之事。」

  「城中的細作組織整個大清理。你可記得從前教你的,徐媒婆死後,她那些姑娘們就都不敢再用了。一個聯絡頭子與其下面的探子結成的關係是需要時間和條件的,要確認能把人拿捏穩了,才敢用。一旦聯絡頭子出了問題,探子方面多少都要清理調整。有些棄而不用,有些滅口清除。你再想想,劉則死後,閔公子暴露了,他就再沒有出現。」

  「這我知道,將軍說過必得再換個掌事的來。」

  「那個時候,南秦和東淩使團在茂郡被刺殺了。」

  安若晨懂了︰「出了亂子,就用更大的亂子來轉移注意,趁機清理調整。」

  龍大道︰「所以,若唐軒真是解先生,那很快就要打仗了。」

  安若晨皺起眉頭︰「曹先生告訴了將軍有用的情報嗎?」

  龍大握著安若晨的手,與她認真說緣由。二十多年前,南秦皇帝考慮傳位,當時有兩個爭位非常激烈的皇子,一個是輝王,一個是宣王。據說皇上有意傳位給宣王,於是輝王利用老皇帝對大蕭嚴控鐵石資源的不滿提議發動戰爭,爭奪礦區,滅掉大蕭。這個提議正中南秦皇帝的下懷,他轉而對輝王青睞。那一戰他們布局數年,一面假意與大蕭結盟交好,甜言蜜語,一邊暗自練兵準備,然後毫無徵兆突然宣戰,揮兵直入。大蕭並未設防,措手不及。

  一開始時大蕭吃了虧,平南郡的守兵被打得潰不成軍,連連敗退。平南太守蒙雲山連發八道奏摺請兵求援。時任主薄的姚昆也表現英勇,他與蒙雲山演了個聲東擊西的好戲,蒙雲山假意談判投降,姚昆帶數位精兵潜入生擒對方軍將,扣爲人質,拖延了時候。南秦防著武將,却沒留意小小的主薄,計劃得以成功。平南郡拼到最後一刻,尋江鎮失守,南秦大軍逼到福安縣,僵持之時,龍軼終於帶著龍家軍趕到。

  姚昆那時再立大功,他站出來願爲龍家軍的精兵先鋒帶路,走僻道密林,繞到後方奇襲南秦軍。龍家軍前後夾擊,一場苦戰,將南秦兵一路打回了四夏江。

  那仗打了三年,南秦以敗局收場。大蕭因著是被南秦無理入侵,對南秦怒極,便令龍家軍攻入南秦,奪其領土,報仇血恨。南秦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脚,輝王欲借此立功討好取得皇位的計劃失敗。宣王與丞相霍銘善趁機主張議和。之後議和成功,宣王登基。

  五年前,宣帝駕崩。其子秦昭德年幼,據傳輝王又有意再□□。當時朝中的臣子分了兩派,一派支持輝王,一派扶助德帝。

  「當時帝位之爭發生了不少事,我聽說有重臣竟想買通殺手行刺輝王,結果引火燒身,反被殺手滅門。那事也鬧得大,驚動各國。之後霍先生引咎請辭,令輝王一派鬆懈,其他支持者趁機挖出幾位逆臣的把柄,斬斷輝王羽翼,成功讓德帝登上皇位。」龍大頓了頓,繼續道︰「那時候他們幷沒有找到輝王謀反的證據,輝王也信誓旦旦向小皇帝表了忠心。當時朝廷動亂,小皇帝也不敢再動輝王。結果時間久了,竟也覺得輝王確是無辜,與輝王的關係日漸親近,輝王也表現得叔佷友愛,赤膽忠心。」

  「是假的?」

  龍大點頭︰「霍先生的遺書裡稱,輝王是所有事情裡的幕後主使。他回不去了,希望曹一涵能安全回到德帝的身邊,把信給他看,告訴他真相,及早鏟除逆臣,保全性命。」

  安若晨明白了︰「所以五年前輝王爭位不成,就惦記在心裡。他仍想通過戰爭,再奪皇位?」

  「按細作潛作的時間推算,他從那時候起就開始盤算安排。且他這回學聰明瞭,一來不敢發動無名之戰,二來南秦吃過二十年前的苦頭,德帝也希望以和爲貴,這看霍先生領命而來就能看出。所以輝王安排細作,希望惹怒大蕭,讓我大蕭先發兵。如若大蕭不動,那種種意外挑釁,南秦聯合東淩向大蕭討回公道,也算師出有名。」

  安若晨傻眼︰「他這一輩子,費盡心思,只想當個皇帝?那打仗流的血,犧牲的性命,都不算什麼嗎?而且想誘我們大蕭先發兵,那南秦哪來的勝算?」

  「邊境戰亂,國都亦受影響,朝中派系爭鬥,無形的刀光劍影,輝王也許會趁亂□□。兵將沒有勝算又何妨,對輝王而言,他拿到了皇位就好。哪怕到時再和談,甚至割地賠款,他當上了皇帝,這些都沒關係。」

  「怎會有如此歹毒之人。」安若晨忿忿,「可是我們大蕭的奸細又是爲何?」她想了想,咬咬牙︰「好吧好吧,榮華富貴什麽的,我懂。」

  龍大道︰「霍先生自殺,定是被逼的。」

  「我也是如此想。我還想過刺客早早藏在屋裡,刀子架在霍先生脖子上逼他寫了遺書,霍先生死後他再藏回原處,大家發現屍體後亂糟糟,因爲是自殺,故而無人搜查,衛兵們也會退去。刺客再趁機逃走。但這事裡有個不合理的,就是刺客沒可能給霍先生寫第二封信的機會。如今若說太守大人也有可疑,那我猜也許屋裡沒刺客,太守大人或是別人逼迫於霍先生,讓他那日必得自盡,不然就如何如何。霍先生沒了辦法,衆目睽睽盯著他的屋子,他沒辦法躲開耳目再與別人接觸,只得偷偷寫下了另一封真正的遺書交給曹先生。」

  「可既是能偷偷寫下另一封遺書,爲何他不寫出是誰逼迫他自盡,却隻寫了幕後之人是輝王。」

  安若晨一愣。有道理。

  「他略過了真凶,也許是真凶會看到這信。」

  「曹先生?」安若晨太驚訝。如果是這樣,那他也太會裝了。

  「不。曹一涵不可能。他的身份,他的目的都不對。輝王的嫌疑原本就大,用不著這樣栽贓誣陷。况且從南秦的勢力派系來看,也只有輝王有能力□□。」龍大沉吟片刻,問︰「你說那筆迹出自靜緣師太?」

  「對。村民說是三四十的模樣,瘦高,冷峻,不愛說話,不喜與人親近。可惜我沒找著她。」

  「唐軒帶著殺手上山,自然也有其目的。」

  安若晨反應過來︰「他想去殺靜緣師太?靜緣師太給我們報信,她是叛徒?」她馬上又想到了,「若是如此,那我四妹真活著!」

  龍大道︰「我想起一人。」

  「誰?」

  「南秦第一殺手,鄒芸。她名聲響亮,大蕭也是知道她的。當初欲買通殺手刺殺輝王的黃大人,便是被她滅門。南秦將她通緝,然而這些年一直沒有她的消息。我也是聽得江湖傳言,未曾見過她。」

  安若晨眼睛發亮︰「將軍,你再多與我說說南秦的事,什麼輝王,什麼□□的,還有這個殺手。如今綫索繁雜,都是我們猜測,最直接的法子,就是我回去找那唐軒,用這些套他的話,迫他講出真相來。」

  太守姚昆走進牢房,將獄差遣走,然後走到了唐軒的牢房前。

  「太守大人。」唐軒鎮定微笑。

  姚昆沒有笑,他板板地道︰「錢裴來找我了,讓我將你放了。」

  唐軒笑道︰「給錢老爺和太守大人添麻煩了。」

  姚昆不理他的虛僞客套,又道︰「他若不來找我,我對你就只是懷疑。但他來找我說了那些話,我便能肯定了。你是細作,錢裴也是。」

  唐軒面不改色︰「太守大人誤會了。唉,我就說嘛,我要是說多了,對錢老爺不好,錢老爺說多了,對我也不好。這就是看太守大人的心情了。錢老爺與我提過,說他與大人師生情誼,是能說上話的。這次我倒黴,被安若晨姑娘冤了,還不好自證清白。錢老爺定是爲我抱屈,才找了大人說情。」

  姚昆道︰「你彎來繞去,是想避免被我套話。我與你說明白好了,我知道你是細作,用不著找證據。殺你還是放你,確是看我的心情。」

  唐軒不說話了。

  姚昆道︰「若要殺你,也不難。將你與盜匪地痞關一塊便好,你知道的,牢獄裡蛇鼠混雜,時常發生些口角,動手打架也是常有,一不小心,有些意外……」

  唐軒看著姚昆,想了好一會,道︰「大人若是打算這般對付我,就不必來與我說這些了。」

  「我若是打算將你放了,也不必來與你說這些。」

  唐軒問︰「所以大人是何打算呢?」

  「我想與你談談條件。」

  唐軒失笑︰「被關在牢裡的人,是我。」

  「沒錯。所以我說的話,你要認真聽清楚,好好考慮。」姚昆冷著臉,自帶一股官威。「我且問你,錢裴能幫你做什麼?」

  唐軒苦笑︰「大人還是將我與盜匪地痞關一塊兒吧。」

  姚昆也不著急,道︰「這個不好答嗎,那我換一個問題好了。你覺得,我與錢裴,哪一個更有用?」

  唐軒楞了。

  「或者我該這般比,我與錢裴父子,哪一邊更有用?」

  唐軒搖頭︰「錢大人古板守舊,對錢老爺諸多不滿,若錢老爺的買賣被他知道了,恐招來麻煩阻礙。我與錢老爺合作的是正當生意,大人莫要誤會了。」

  「真可惜。」姚昆道︰「居然是做正當生意的。那我有心將錢裴取而代之,怕是不能够了。」姚昆看著唐軒,後退了一步︰「我這就囑咐下去,將你轉到盜匪的牢房去。錢裴威脅我的事,我自己解決吧。」他說完,作勢要走。

  「大人。」唐軒叫住他。

  姚昆回頭,唐軒盯著他看半晌︰「錢老爺威脅大人了嗎?我真是不知情,我隻與錢老爺做茶葉買賣。錢老爺說錯了話惹大人不高興,拖累了我,我是不樂意的。我確是無辜,想離開這裡,大人且說說有什麽條件。」

  姚昆道︰「我是太守,全郡上下,所有縣鎮鄉,全是我管。所有的官員,全聽我的吩咐。若是前綫開戰,龍將軍只顧得上禦敵,而我在這中蘭城裡,讓全平南做什麽,官員也好,百姓也罷,全得聽我的。」

  唐軒的表情嚴肅起來。

  「城中發生的案子,如何調查,什麼結果,我說什麼便是什麼。」姚昆不急不緩,話說得頗有氣勢。

  唐軒看著他。

  姚昆也看著他。

  「錢裴那蠢貨,以爲教我念過幾天書,便能對我呼來喝去。把柄誰沒有?逼急了我,倒黴的可是他。而你呢,你是細作,殺你還是放你,也是我一句話的事。但你需要做一個選擇。」

  唐軒已知是什麽,但仍忍不住問了︰「選什麽?」

  「我,或是錢裴?」這回換姚昆對他微笑︰「趁著安若晨不在城裡,你需要快些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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