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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正當時》第104章
第104章

  唐軒眨了眨眼睛,未答。

  錢世新反應過來自己越界了,遂道︰「此事不好處置,我是擔心那人辦得不妥當,若是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先生但說無妨。」

  唐軒道︰「暫時不用大人做什麼。對這事大人越不知情越好。」

  錢世新仍覺不妥︰「我不是總有機會進來的。」換言之,出了問題,他也不是總能第一時間知曉安排。

  「大人放心,大人身份重要,後頭有更緊要的事需大人辦。在此之前,大人切勿引得任何疑心為好。之後時機適當時,大人自然會知道誰人辦妥的此事。」

  「好吧。」錢世新道︰「先生有把握便好。」

  唐軒笑了笑,似乎胸有成竹。他道︰「只是有另一事得拜托大人。有關屠夫,我得與大人說說。大人於官方著手處置,方便些。」

  錢世新附耳過去,唐軒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與他說了一番。

  姚昆回到太守府後,有些魂不守舍。蒙佳月兩次喚他他都未曾聽到。蒙佳月問︰「大人有何煩心事?」

  姚昆想了好半天,道︰「夫人,霍先生在平南喪命,無論如何,這責任我們大蕭得擔下。想來不日便得打仗了,要不,夫人帶著文海到外郡避一避吧?」

  姚文海是他們的獨子,蒙佳月婚後四年才得一子,對其相當寵溺。姚昆心疼妻子,不再讓她生育,也未納妾,一往情深的姿態,令許多人對蒙佳月羨慕不已。

  蒙佳月吃驚地看著姚昆︰「大人這是怎麽了?如若當真開戰,我也定是陪在大人左右,哪有自己躲開的道理。」

  姚昆有些心虛地避開她的目光,輕聲道︰「我只是顧慮文海,他畢竟年紀小。」

  「他已十二了。你當他是稚童小兒?這年紀,該是懂事明理的時候。如若開戰,大人領著我們母子堅守中蘭,這才是給百姓的表率。哪有仗還未打,便想著逃跑脫身。大人是一郡之首,是頂在前線將兵身後的堅實靠山,大人若有一絲一毫的膽怯畏縮,前線將兵當如何,我平南郡百姓又該如何?」蒙佳月說著說著有些生氣,扭身坐到一旁。

  姚昆忙哄道︰「我不是爲我自己,是考慮你們母子。我既是平南郡太守,自然是與平南郡共存亡。」

  姚昆說完這話怔了一怔,想起最後這句是當初蒙太守常說的話。他生前的最後三年,也是大蕭與南秦開戰的三年。那三年,龍軼龍老將軍領兵,從尋江鎮一路打到四夏江,那時候還沒有駐防大堤,江東大戰,鮮血染紅了四夏江。邊境數縣的難民涌入中蘭。石靈崖上被火燒得寸草不生,石靈縣一度被南秦攻佔,福安縣築高城牆,拒馬槍林立,為中蘭城做最後屏障。

  姚昆想起當年自己熱血爲國,捨命奔走,想起蒙太守帶著十六歲的女兒蒙佳月登高一呼,對百姓承諾︰「中蘭在,我蒙家人便在,平南就算只有一鎮一村尚存,我蒙家便絕無一人退逃。你我齊心,共護家國。」

  可是後來怎麼會發生那樣的事呢?是他被迷了心竅。

  一念之差,許多事便會改變。

  也許今日他便不會是太守了,但他的良心會舒坦許多。

  「佳月。」姚昆柔聲喚著妻子,却沒臉看她︰「我……我只是個自私的人。」

  「大人確是自私的。」蒙佳月咬牙,「大人自己甘願爲國捨命,却是瞧不起別人。」姚昆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樣子讓她更生氣。「大人,我也不配陪著你走到最後一步,是嗎?只能陪你共富貴,不能陪你同患難。大人心裡是爲別人好,可也想想別人的感受。」

  姚昆心煩意亂,沒領會她的意思︰「你這是說到哪裡去了,什麽配不配的?」

  「當初戰亂,大人故意以無出之名休掉發妻,讓她回鄉去了。大人想保她的平安,寧願傷她至深。如今大人也要這般對我嗎?」蒙佳月太過氣惱,脫口而出,說完看到姚昆吃驚怔怔的表情,又有些後悔。

  駱氏。姚昆的原配妻子。那是蒙佳月心頭的刺,她對她又羨慕,又愧疚。羨慕的是當初姚昆對駱氏情深意重,寧背負惡名也想保她平安,愧疚的是如今她成爲了姚昆的妻子,享有了駱氏原本擁有的幸福。

  蒙佳月認識姚昆時才十三歲。她幼時喪母,蒙雲山忙於仕途操勞公務,一直未再娶。當時姚昆二十五,被蒙雲山賞識,提拔爲主薄。姚昆輔佐蒙雲山的公務,也幫著照應蒙佳月。他教導她詩書琴畫,為她排憂解悶。蒙佳月一直被父親忽視而寂寞內向,認得姚昆後漸漸開朗起來。可是當時姚昆已有妻室,蒙佳月芳心雖動,但深藏心裡未透露半分。

  後來兩國開戰,時局不好,人心惶惶,姚昆與其他一衆官員一般,向蒙雲山宣誓以命保平南護大蕭,至死方休。但他轉身便以無出爲由將妻子駱氏休回老家,讓她離開了平南郡。夫妻二人別離時執手相看泪眼。休妻後,蒙佳月無意撞見姚昆偷偷傷心抹泪的模樣,便覺這男子情深令人動容。後來,聽說駱氏要改嫁了,姚昆幾乎是散盡家財,全給了駱氏做嫁妝。蒙佳月當時心中羨慕之極,此生得一人如此相待,足矣。

  蒙雲山死後,蒙佳月傷心欲絕,虧得姚昆時時陪伴,讓她振作。後姚昆抓到凶手,又擔起重任,與南秦和談,促成兩國和平。蒙佳月與姚昆日日相處,互相扶助,最後終是表白心迹,與姚昆結成了夫妻。這一路走來,頗多坎坷。故而聽到他以開戰爲由讓她帶著兒子避禍,蒙佳月心裡是極不舒服的。

  姚昆也想到了駱氏,他長長一嘆,哄道︰「我就是隨口說說,你多心了。我是如何待你的,你還不知道嗎?」只是他心中的愧疚與不安,他希望她終此一生都不知道。

  夫妻二人各懷心事,暗自嘆息。

  安若晨這頭與姚昆截然不同,她是另一番心情。她收到了龍大的信。信裡指示,驚聞霍先生離世,他有許多問題待查,又顧念前綫情勢可能轉眼即變,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故而讓安若晨與曹一涵一起,到四夏江來見他。

  安若晨大喜。將軍啊將軍,果然不負她心中所托,他明白她信裡的意思了,又也許他的主意原本就與她相同。總之她可以理直氣壯地帶著曹一涵去見將軍了。

  安若晨高興地打圈圈,後又坐下細斟酌。霍先生喪事還未辦,曹一涵可否會執著在這事上。太守也定會有自己的算盤。她得想好說辭如何應對。

  姚昆也收到了龍大的信。信裡說了說前綫狀况,後面的內容就與安若晨的信差不多,只不過一個是對外人的口吻,一個是對內人的口吻。若是這信早一天收到,姚昆定會覺得曹一涵不能走,他留他下來是有用意的,握在手裡的籌碼怎能輕易放出。但如今姚昆的想法却不一樣了。

  姚昆囑咐蒙佳月爲曹一涵準備行囊,要送他去四夏江軍營見龍將軍。蒙佳月很驚訝,姚昆只道︰「龍將軍開了口,不好推托。」

  「不與各位大人們商量商量?」

  「又不是什麼緊急事務,龍將軍關切霍先生之死,想當面問問曹先生罷了。問完話就沒事了,這還要商量?」

  蒙佳月不語。有些憂心姚昆近來壓力太大,情緒不太對勁。

  安若晨被姚昆叫來,聽得姚昆所言也驚得楞楞。白準備了半天辯駁之詞了,結果不用她勸說,反而是姚昆主動囑咐她與曹一涵一起去。姚昆甚至還幫他們想好了︰「正好頭七,行過禮,明日火葬。骨灰先供在我這兒,我夫人會請高僧繼續辦法事。這般,就表示曹先生還會回來,你們路上也能安全些。」

  安若晨簡直要對姚昆刮目相看,太守大人中邪了嗎?居然丟掉他那套爲官避禍的作派了?

  安若晨的疑心病又犯了,她問︰「大人,那唐軒一案,可有什麽新進展了?」

  「還未得到有用消息。你先去見將軍吧。我會繼續查的。」姚昆答得若無其事,安若晨終是放下心來。此時此刻,能去見將軍是最重要的事了,她有太多的話要跟將軍說。

  曹一涵却有些抗拒︰「先生生前留在大蕭,便像是被你們押著的人質。如今人死了,遺骨却還要做人質。」

  姚昆沒說話。安若晨聽得也是難過。但她覺得姚昆說得有道理。霍先生的遺骨留在這兒,細作便不會太在意曹一涵的離開。

  曹一涵和安若晨上路了。蔣鬆領兵護送,一路平安。馬車行得慢,他們花了兩天兩夜順利到達了四夏江。曹一涵一路沉默不語,低落抑鬱,安若晨受其影響,也很不安。

  臨到四夏江時,曹一涵忽然悄聲對安若晨道︰「若我出了什麽意外,或是回不去了,你能否幫我保管霍先生的骨灰?若我不死,定會回來接他。若我死了,可否麻煩你將他送回去?」

  安若晨用力點頭。曹一涵告訴了她一個地址,說是霍銘善想安葬之處。安若晨記下了。

  此後曹一涵再無話,一直發呆到了四江夏。

  四江夏的兵營比中蘭城外頭的總兵營簡陋,但氣氛更緊張嚴肅,防務顯然也周密些。安若晨和曹一涵等了好一會才得龍大將軍召見。龍大先見的曹一涵。安若晨在外頭耐心等著。等了好一會,忽聽得曹一涵厲聲大叫︰「是你害死了霍先生!」緊接著霹靂啪啦地一頓響。曹一涵尖叫大駡不斷,似是被制服了。

  安若晨吃驚著瞪著軍帳,帳外衛兵更是刀已出鞘,就等將軍一聲令下往裡衝。

  過了一會,帳門揭開,龍大將曹一涵丟了出來,對衛兵道︰「將他綁了,關起來,等我發落。」

  曹一涵嘴角帶血,顯然是被打了,他還在駡︰「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我要給霍先生報仇。」

  龍大不理他,再丟出來一把匕首,讓衛兵收好,這是曹一涵的東西。又囑咐衛兵道︰「仔細搜他的身,免得還有什麽凶器。」

  安若晨眼尖,看到龍大手背上有條血痕,似是被傷到了。安若晨第一反應就是使勁瞪曹一涵,但曹一涵看也不看她,駡駡咧咧地被衛兵押走了。

  龍大這時候才轉向安若晨,四目相對,安若晨撇了撇眉頭。

  龍大笑起來,衝她勾了勾手指︰「你進來。」

  安若晨進去了。

  還沒機會跟龍大說話,龍大先囑咐衛兵拿布巾藥品清理了一下手上的傷。待都弄好了,衛兵退了出去,安若晨才拉過他的手仔細看了看。

  「曹一涵剛才那樣,是假的吧?」

  「你指示我必須見一見他,不是知道差不多會是這狀況嗎?」

  安若晨抬頭,一臉無辜︰「我信裡明明是請示。」

  「想我嗎?」龍大低頭問。

  「還行。我可忙了。」安若晨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龍大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她︰「你自己看看。」

  安若晨看了,那是她寫給龍大的信。爲了掩飾她的「請示」,她寫了一大堆肉麻的思念之意。現在重看一遍,鶏皮疙瘩又起來了。

  「念念看。」

  安若晨嬌嗔地瞪了將軍一眼,念什麽鬼,好不容易來一趟,明明是認真嚴肅的行程。可是看著將軍的眼睛,她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見到將軍了,通體舒暢啊。她上前兩步,抱住了將軍。

  龍大嘆息一聲,伸臂將她抱住了。

  「我真的可忙了。」安若晨道。

  「我也是。」

  龍大嫌弃的口吻讓安若晨笑出聲,她心一軟,道︰「我想你。」

  「我也是。」

  語氣更嫌弃是什麽意思,安若晨偷偷掐了將軍一記。

  「將軍,我有重大軍情稟報。」

  龍大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我猜也是。」

  安若晨道︰「我找到了那個寫字條的人,還抓到了一個人,我覺得他就是解先生,或許不是那個代號了,但就是這身份的人。」

  龍大楞了楞,直起了身子。

  安若晨心裡有些小得意,將事情一五一十仔仔細細地與龍大說了。看著龍大贊賞的目光,她滿足得不能再滿足。就說這是一趟認真嚴肅的行程吧。她越說越來勁,把她對錢裴的懷疑,霍銘善之死的疑點,唐軒的嫌疑,太守的古怪,通通都說了。

  龍大沒插話,認真聽著。聽到了後頭,他的表情嚴肅起來。

  「將軍,我該怎麽找出那唐軒的破綻,怎麽證明他是細作呀?」

  龍大沉思片刻,道︰「若是你回去後,發現唐軒已經被放走了,你就得想辦法安排,離開中蘭城。」

  安若晨一怔,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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