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暴君好像醒了,又好像沒醒。
蘇白月不敢放肆,每天都規規矩矩的坐在暴君床頭,用小帕子墊著吃素餅。
今天禦膳房送來的是糜爛的芝麻糊。
蘇白月仔仔細細辨認完了上面的牡丹花紋,才小心翼翼的撬開暴君的嘴,給他喂進去。
暴君不能吃那些冷硬乾咽的東西,只能吃流食。
男人蒼白俊美的面容上雙眸緊閉,毫無聲息。
蘇白月把暴君的腦袋墊在自己的膝蓋上,讓他能更好的吞咽。
“我這樣照顧你,你以後醒過來了,可不能殺我哦。”雖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蘇白月還是決定為自己爭取最後一絲權益,“只要不把我關棺材裡,什麼都好說。”
軟綿綿的聲音帶著稠膩的芝麻糊,順著陸殷衡的喉嚨往裡去。
男人滾了滾喉結,搭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動。
那邊,給暴君喂完芝麻糊的蘇白月看著暴君嘴上一圈黑糊糊的芝麻糊,細心的給他擦乾淨了,然後才從寬袖暗袋內掏出顧上元上次給她的神藥。據說能醫死人,肉白骨。
蘇白月擼起自己的袖子,給暴君四肢抹上藥膏,然後看到他身上因為長久躺平而細密冒出的褥瘡,心裡頓時一哆嗦。
蘇白月記得,這種褥瘡最頻發於骶尾部,也就是腰後下面一點,有的雞蛋面上,甚至深可近骨,痛苦無比。
單只是想像,蘇白月就覺得渾身發寒。
她想了想,洗乾淨手,小心翼翼的把暴君的褲子扯了一半下來。
閉著眼睛的陸殷衡眉目輕動,指尖蜷縮起來。
他能感覺到自己後腰處被噴灑上去的溫熱呼吸聲,帶著軟綿綿的細膩。
“呀……”
有小小的驚呼聲響起。
“你生了好多褥瘡。”
蘇白月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褥瘡,她只知道,如果再不想辦法,等這只暴君男主真正清醒過來,可能已經爛屁股了。
身邊傳來竜竜窣窣的聲音。
還不知道自己即將爛屁股的陸殷衡心口緊縮,心中無端生出一股暴虐感。
只是現在的他,就算極端暴虐,也只能躺在這裡,成為砧板上的魚,任人魚肉。
“我給你翻個身哦,不然你要爛屁股了。”
陸殷衡能清楚的聽到女人在說話。他感覺自己的褲子被小心翼翼的褪了下來,後腰處撕扯開的褥瘡流出噁心的液體,鑽心的疼。
曾經的戰神暴君,如今卻變成了一個纏綿病榻,命不久矣的廢人。
陸殷衡心中嘲諷。
連一個小小女子都能扒了他的褲子來羞辱他。
若是他能再站起來,他一定要將這恥辱雙倍奉還!
陸殷衡剛剛想完,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慢慢移動。
然後“砰”的一聲,他整個人面朝下的砸在了地上。
蘇白月:!!!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怪就怪這只暴君雖然瘦了一大圈,但密度還是太大,蘇白月用手沒翻動,想用肩膀給他拱翻面,卻沒想拱了半天,把暴君給拱地上去了。
看著露著屁股蛋面朝下躺在地上的暴君,蘇白月趕緊下去補救,卻在給他提褲子的檔口,正巧碰到女主鳳宜梧進來送藥。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鳳宜梧萬萬沒想到,姜綠蒲這麼一個纖弱美人,居然會做出這麼變態的事!
“哐當”一聲,今日份的加料苦藥又在鳳宜梧的手中報銷了。
鳳宜梧看著跪壓在暴君身體兩側的姜綠蒲,轉身就走。
“哎,不是,你聽我解釋……”
蘇白月敏感脆弱的內心受到了衝擊。她從鳳宜梧那“我都懂得”的眼神中感覺到了來自社會的惡意。
她還是只黃花大閨女啊!
……
終於,在蘇白月用力的解釋下,鳳宜梧相信了她說的話。
對,沒錯。如果讓這只暴君就這麼死了,那多便宜他啊。只有這樣好好的折磨他,踐踏他,羞辱他,才能讓這只暴君知道人間疾苦。
鳳宜梧看向姜綠蒲的眼神變的尤其明亮。
蘇白月:你開心就好。
“這褥瘡要怎麼治呢?”
蘇白月和鳳宜梧蹲在面朝下的暴君身邊。
鳳宜梧想了想,說:“治不了,爛著吧。”
果然最毒女主心。
現在的女主還不知道東夷部族,自家父兄的陰謀。
蘇白月想了想,這事不能靠女主,她還得防著女主,不然哪一天這暴君沒准就被女主捅成篩子了。
把鳳宜梧打發走,蘇白月看著依舊躺在地上的暴君,知道自己肯定是不能把他搬上床的,就只能從櫃子裡抱出乾淨的被褥,給他墊在身下,然後用力擠著他的身體給他翻到了側面。
做完這一切,蘇白月累的氣喘吁吁。
她坐在暴君身邊,聲音細細道:“你要記得我的好,到時候別把我關棺材裡。”
陸殷衡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一直提到棺材,但他覺得,如果他真的好了,不介意親自給她打造一具棺材。
蘇白月看了一眼暴君手臂後腰處的褥瘡,想了想,又拿出那瓶藥,給他抹了一點。
死馬當活馬醫吧。
……
天氣尚冷,蘇白月一個呆在空蕩蕩的寢殿裡,只覺得四處透風。
尤其是那具棺木,明晃晃的放在正中間,就像是一口巨獸的大嘴,叫囂著要把她吞噬入腹。
蘇白月想起原書中姜綠蒲的悲慘結局,下意識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窒息而死的痛苦,她不想嘗試。
她寧願被暴君一刀砍了腦袋。
想到這裡,蘇白月伸手戳了戳暴君的臉。
經過好幾日的流食調養,暴君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麼營養不良了。身上的褥瘡也在好轉。
顧上元給的果然是好藥。
陸殷衡的皮膚很好,畢竟是金尊玉貴的帝王,捏在指尖滑溜溜的。
蘇白月愛不釋手的捏了半天,又去扯陸殷衡的眼睫毛。
那雙緊閉的眼眸突然緩慢睜開,露出一片漆黑深沉。
蘇白月還扯著男人的眼睫毛沒放。
怪她手賤!
手賤的蘇白月立刻把手縮了回去。
男人靜靜的側躺在那裡,眼前再沒有上次的朦朧感,他終於看清了面前的女人。
這是一個穿著素衣的嬌美女人。纖細嬌小的骨架,柔軟的肌膚,香甜的味道。
此刻正低著腦袋看他,略長的青絲黑髮貼在他的脖頸處,帶起一陣細密密的酥麻。
“您,您醒了?”
女人小心翼翼的開口,聲音異常熟悉,就是那個每天都在自己耳朵邊上說話的話癆。
這股小嗓子很好聽,像他以前養的那只百靈鳥。細小又漂亮,只可惜,不是很聽話,在他暴躁症發作的時候,被他給一掌捏死了。
蘇白月清楚的發現暴君眼睛裡那晦暗不明的暴虐神色,死死的盯著她,就像是要在她的臉上盯出兩個窟窿。
她害怕的有些腳抖。
蘇白月覺得,就算是最窮凶極惡的惡徒,也比不上此刻男人的眼神。那根本就不像是人的眼神,甚至比野獸還要冰冷無情。
即使現在這個男人連手腳都動不了,但依舊散發出了強大的威視和壓力。
“我,我叫姜綠蒲。”小女人哆哆嗦嗦道。
陸殷衡眯起眼,他想起來了。
這個女人不就是那個在他殺人的時候,差點被嚇死的姜家二女嗎?
聽說抬回去的時候連氣都沒了,卻不知道怎麼回事,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有氣了。不過又開始發高燒,燒的神志不清後把腦子燒壞了。
呵,太后真是有心了,居然給他找了個傻子來傳宗接代。
還不知道自己肩負傳宗接代重任的小傻子蘇白月小心翼翼的欲蓋彌彰,“你的眼睛上,沾了東西。”並不是她在扯他的眼睫毛哦。
陸殷衡動了動嘴,嘶啞的聲音從喉嚨裡被硬生生的扯出來。說話的時候他就感覺整個身體都被牽動了。痛楚蔓延,卻讓他有了一種活著的愉悅感。
陸殷衡喜歡這種疼痛。
“水。”
“哦哦。”蘇白月立刻給陸殷衡去端水來。
溫熱的水被喂進嘴裡。
姜綠蒲把陸殷衡的腦袋墊在膝蓋上,小心翼翼的替他兜著下巴。
動作熟練,看上去像是做過無數遍。
雖然是個傻子,但好歹聽話。
陸殷衡這樣想完,看一眼面前的龍床,被茶水濕潤了的嗓子已經沒那麼疼了,只是說話還有些費力。
“把我搬上去。”
小女人看一眼那床,臉上露出為難神色,“等晚上上元哥哥來了,讓他幫你好不好?”
陸殷衡雖然躺著不能動,但他的耳力卻很好。
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他都能說出個一二三,自然包括姜綠蒲跟顧上元說的那些話。
沒想到,這個小傻子居然還是個有心機的傻子。
還會勾搭男人。
陸殷衡的嘴角扯出嘲諷的笑,他懶洋洋的靠在小傻子的膝蓋上,抬眸的時候看到她那雙總是淚盈盈的眸子,紅通通的眼圈,說話時怯生生的就像是總是被欺負著。
“好啊。”陸殷衡懶洋洋的開口。
小女人的臉上顯出一抹笑來,軟綿綿的臉蛋肉嘟起,像顆綿軟的包子。
陸殷衡想上去捏一把,卻發現自己連胳膊都抬不起來,只能作罷。
“低頭。”男人滾了滾喉嚨,盯著蘇白月的臉蛋肉不放。
蘇白月以為男人有話要說,趕緊把自己的小腦袋湊了過去。
近在咫尺的臉蛋肉,香噴噴軟綿綿的像是剛剛蒸好出爐的包子。
陸殷衡張開嘴,咬了上去。
“啊!”小傻子猛地撒開手,捂住被他咬出痕跡的臉,小嘴裡發出嬌軟的驚呼,眼眶裡迅速聚集起淚珠,“劈裡啪啦”的往下掉。
陸殷衡舔了舔砸在自己唇角的眼淚珠子,溫熱又香甜。
他想起在自己昏迷時,那些竜竜窣窣落在自己臉上的溫熱液體。
原來這只小傻子每天都蹲在自己身邊哭呢。
不過小傻子哭起來還挺好看的。
讓人更想好好欺負了呢。
……
當顧上元過來的時候,陸殷衡已經完全清醒。
顧上元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給他磕頭,然後在陸殷衡的指揮下,將他抬上了龍床。
“給陛下請安。”顧上元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如果暴君沒出這檔子事,顧上元就是想見他一面都難如上青天。
陸殷衡對這個男人沒什麼印象,不過他記得他的聲音。帶著一股噁心的哄騙感,總是哄得那個小傻子團團轉。
居然還妄想要他禪位於他,簡直可笑。
“如今朕四面楚歌,只有顧愛卿對朕不離不棄,朕心甚慰。”
顧上元一陣激動,差點喜極而泣。
“朕怕是命不久矣,只有一夙願未了。”
顧上元立刻表示衷心。
“臣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朕,尚無子嗣,乃不孝,便是死了,也無顏下去面對列祖列宗。”
顧上元繼續激動,渾身都在顫抖,“臣,臣願……”
“朕,欲娶姜家二女姜綠蒲為後,顧愛卿覺得如何?”
顧愛卿覺得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