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白馬寺--終結
「都想起來了嗎?」
背後的聲音讓清歡一個激靈,他扭過頭看到了靜靜站在雨中的薛園--可是現在的薛園看起來和之前那個膽小懦弱的人完全不一樣,整個人像是鍍上了一層智者的靈光--不,確實周身有淡淡的光--清歡眨了眨眼,看到原來年紀二十上下的薛園變成了一個六十來歲慈眉善目的白鬍子和尚。看到他的瞬間,清歡心裡一陣激盪。
他站起身來,走到和尚面前,壓抑著聲音裡的顫抖道:「師傅。」
「你我師徒一場,情誼卻如同父子,即便過去這麼久,可是情分始終未斷。」老和尚微笑道。
「師傅特意引我來此,便是爲了喚醒我前世的記憶?」
「你前世欠下太多情債,爲情所累,未能修成正果,少年天亡。這一世仍舊遭受情劫,為師才來引渡你一番,希望能點悟你。」
清歡嘆口氣:「師傅你爲徒兒如此操心,徒兒却不能擺脫紅塵,潜心修行,辜負了師傅的一片苦心……」
「你有佛緣,又有慧根,只是那水骨花命的命格始終讓你無法超脫……若是你能過了這情關,才真正能修成正果。」老和尚道。
「師傅,我……」清歡張口,卻不知道如何說。
「爲師知道你放不下,若是能放下,也不用糾纏兩世了。」老和尚笑道:「徒兒,你大可不必過於憂擾,凡人一世,不過情欲二字,你無欲却有情,此乃你的命數。倘若你這一世能把你簽下的情債還清,那也就是終結了。」
「徒兒知曉,只是說來容易,我要如何來還這情債……」
「順其自然,不可強求。」老和尚緩緩道:「等到有一日你能够真正放下,真正超脫,那便是你歸於佛祖座下的時日了。」
「師傅,徒兒不明白…… 」
老和尚笑道:「問問你的心。你原先就是顧忌太多,不敢真正隨心所欲,反而結就了更多的情果,倒是把自己鎖在裡頭了。為何不放開呢?你必得先經歷過體會過,才能做到大徹大悟。」
「師傅?」清歡皺眉,師傅的意思是……
「癡兒。」老和尚敲了下清歡的頭,如同那千年之前,在這古剎之中,師徒二人相依爲命時一般--「修行幷不是都要苦修的,歷盡凡劫也是修行,最後修成怎麽樣只看你自己。私心來說,師傅隻望徒兒人間逍遙,哪怕只是一世。」
「師傅……」清歡看著始終一臉慈祥地注視自己的老和尚,感覺鼻子酸酸的--他們名爲師徒,實如父子,不管過去了多長時間。
老和尚嘆氣道:「當日我圓寂歸西,卻始終放不下徒兒你。我早就算過你爲情所困,一世難安,早年曾試圖阻止你下山,却還是逃不過與外面的糾葛。我知你與那龍妖的情義,後來又牽扯進來許多人,只是無奈都是命中注定,我無力回天。後來我算到你天亡之命,又幾乎魂飛魄散,趕到太山之時,你已被那神殷氏所救,不過人間已無你的驅除……」
「師傅,」清歡被老和尚提醒才想到這個問題:「徒兒想知道在我空缺的一千多年時間裡,我身在何處?是隨你去了西方世界嗎?」
老和尚搖頭:「看來你仍未全部想起來。你當時為魂魄,陰盛之體,如何隨我去西方世界?」
「那我……」
「也是那神殷氏痴情……」老和尚搖頭道:「他下界輪迴之前,還爲你向那天齊仁聖大帝乞求……再加上我在一旁施力,你便被流放到陰界……」
「陰界?地宮?」
老 和尚點頭:「說是流放,實際上却是給了一個實職。」
「什麼實職?」
「無常君。乃至後來多了一個白無常,在民間的傳說之中,你的職位便是黑無常。」
清歡此時想起當日重茄和自己說的話--地宮現在只有他一個白無常,黑無常之位空缺,他還說原來地宮只有一個黑無常,他這個白無常是黑無常一手帶起來的……可是,重茄却忘記了原來那個黑無常是個怎樣的人,只是他堅持說「黑無常是一個品性溫柔,相貌端美的人物」……原來,那個傳聞中的黑無常就是自己。他在地宮中做了一千多年的黑無常,却在八十年前突然轉世人間……不對,那重茄也和自己同時轉世,轉世之後兩人也有了糾葛……究竟在地宮發生了何事……爲什麽黑無常的事迹都被抹去,爲什麽重茄想不起來自己,爲什麽……還有那個對自己總是古裡古怪的子皿……
「師傅,你可知,我在地宮之中到底經歷了何事?」
老和尚搖頭:「地宮是另一個世界,不同管制,我如何都窺探不到地宮的事。」看到清歡擰眉,老和尚又道:「只能看你自己了,不過該來的總會來,你也不用太過糾結。」
清歡沉默了會,才呼出一口氣:「是,徒兒省得。」
老和尚點頭,道:「爲師是趁入定之時下凡來,如今我也該鬼區了。餘下的事,你好自為之。順其自然,不可強求,切記切記。」老和尚最後還不忘強調。
「徒兒知道了。謝師傅指點……師傅依然修成爭過仍要爲徒兒之事操心,徒兒……」
老和尚擺擺手:「罷了,若是你這一世能快活一些,爲師也甘願了。」
「師傅……」清歡在老和尚面前跪了下去,給他磕了一個頭:「徒兒謝師傅……」
再次抬起頭來,清歡却不見那老和尚了--他心下悵惘,站起身來,想到這幾日的事,長長嘆了口氣,閉上眼,屬於薛讓的記憶和白清歡的記憶慢慢交叠在了一起……薛讓即是白清歡,可是,白清歡……却不全是薛讓了……
睜開雙眼,原來的淅淅細雨早已消失,天朗氣清,空氣清新。而面前,便是一座大門敞開,歡迎四方香客的寺門,來往人流,男女老少皆有。門前的兩匹石雕馬旁,游客輪流著拍照留念,甚至有小孩兒催著家長把自己抱著坐上那宋朝的白馬石雕……
結束了。
所有的時間都匯聚到了一個點上。
過去的五天如同一場夢一般,如今,他已從夢裡醒來。
清歡幷沒有進去那白馬寺,而是拿起了一旁地上的背包,背上背包往大路而去--白清歡,你是時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