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終於愛情
這日清晨,郭嬈剛用過早膳,外頭小廝就送來了柳如宛的信。信上內容是為她獵場受驚而抱歉,為了表達歉疚,所以想邀她出去逛逛,散散心。
郭嬈不知道柳如宛怎麼想的,兩個人都喜歡同一個男人,這樣還能和諧相處聊到一起嗎?
反正她是做不到的。
所以不管柳如宛是真心想賠罪還是什麼,她都不想與她有交集,於是毫不猶豫回信拒絕。
今日是十五,按慣例應該要去給老夫人問安,郭嬈稍稍打扮了下就往松風堂而去。
季連柔前兩日被太子接進了太子府,那日永樂公主也跟了過來,不知與季連欣悄悄嘀咕了些什麼,最後兩人和好了,永樂帶她去了宮裡。所以現在屋子裡只有老夫人,張氏,鄭氏,季連玉和她。
鄭氏因為女兒入了太子的眼,這兩天紅光滿面,張氏臉色卻不大好,老夫人也表情淡淡,所以沒說幾句,大家就都散了。
郭嬈穿過假山,剛要上遊廊回菡萏閣,後面一道聲音就將她喊住——
“阿嬈,等等!”
郭嬈收回腳步,轉頭看向來人。
“五表姐,找我何事?”
季連玉追上郭嬈,停下喘了口氣,她看著她,開口:“……阿嬈,獵場上的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郭嬈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什麼事?”獵場上她們好像沒怎麼說過話。
見對方目露疑惑,像是不知道那回事,季連玉詫異,難道大哥沒將銀葛根始作俑者告訴郭嬈?
那她和三姐被大哥扔馬廄的事她肯定也不知道了。
想起那日大哥冰冷的眼神,還有馬廄所受的驚嚇,她打了個寒顫,現在仍心有餘悸。
既然不知道,那就繼續瞞著吧,她何必去戳開真相,徒增兩人嫌隙。
現在她是大哥的心頭寵,她應該巴著她的。
季連玉看著郭嬈,眼裡閃過一絲嫉妒,但更多的是羡慕,她回:“沒什麼,就是……現在三姐已經走了,閨中無聊,我以後可以偶爾去找你說說話嗎?”
郭嬈若有所思的看著季連玉。
她總覺得季連玉哪裡變了,她身上的那種刻薄與尖銳好像不見了,周身戾氣也減了不少,此刻看著她,眼裡居然有羡慕?
季連玉羡慕她?
郭嬈莫名其妙,也為她的話莫名其妙。她看著季連玉身後的假山,她還記得,初來國公府時,季連柔兩姐妹就是在這裡討論糟踐她的出身,還有後來言行舉止間的無形排斥。
說不在乎是假的,她沒那麼大人大量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正想著怎麼委婉拒絕她的突然熱情,然後視線裡就見自己的丫鬟跑過來了。
“小姐!”
打斷得恰恰好,郭嬈也沒接季連玉的話了,對她抱歉一笑,看向香葉:“怎麼了,這麼急匆匆做什麼?”
香葉氣喘吁吁,笑著道:“小姐,宋大姑娘過來了,她要成親了,特地過來給您送請柬。”
成親?妙涵居然要成親了!
郭嬈吃驚不小,但更多的是喜悅,她當真想知道這京城哪位公子竟降服了這樣一個妙人兒。
知道宋妙涵在等著她,郭嬈也不願在此耽擱了,朝季連玉告了別就朝外走去。
季連玉不是感覺不到郭嬈的疏離,看著她對一個外人比她對這個表姐還高興,她心裡五味陳雜。
在郭嬈快要轉彎時,她終是開了口,大聲對她道:“阿嬈,以前的事……對不起。”她知道自己刻薄,嫉妒心太強,可她真的從來都沒想過害死她,她只是看不慣她過得那麼好而已。
郭嬈腳步頓了下,沒回頭,而後拐了彎,背影消失不見。
……
宋妙涵的婚期在九月初,這日天氣晴朗,微風不燥,是個好日子。
因為新郎是孤兒,沒有親人,所以淮陰王做主,將婚宴在淮陰王府舉行,待新人拜過高堂,賓客吃完酒席,再用八抬大轎吹鑼打鼓歡送新人離府。
郭嬈換好衣裙,就隨張氏坐上馬車,一起去往淮陰王府。
此刻淮陰王府張燈結綵,錦衣華服之人絡繹不絕,府中丫鬟小廝個個面帶喜意,行走間步履生風。
宋妙涵早早派了貼身丫鬟守在府門外接郭嬈,眼下見她過來,拂冬匆匆過去,眉眼間遮不住的喜色,福身笑請:“郭姑娘。”
郭嬈朝她笑著點頭,轉頭與張氏說了幾句後,就隨她去宋妙涵的院子。
宋妙涵的屋子裡圍了一堆人,說說笑笑,其中閨閣姑娘居多,都是過來添妝的,也有一些已婚婦人,穿著華麗,應當是宋家親戚。
新娘正坐在窗邊,任由全福人給她梳頭。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全福人的聲聲祝福清脆悅耳,宋妙涵看著菱花鏡中自己豔麗精緻的妝容,與前世的萎靡憔悴形成鮮明對比,她勾了勾唇,徹底放下了。
忽而鏡中現出一抹淺紅,身段窈窕,容貌熟悉,她轉頭。
“阿嬈!”
郭嬈淺笑點頭,拿了自己的添妝禮去給她。
“恭喜你,妙涵,新婚快樂。”
屋子裡的人都很熱情,儘管不認識郭嬈,但誰讓人家長得漂亮,氣質又好,貌似還是新娘的好朋友,於是都沒冷著她,連同她帶著新娘子一起打趣說笑起來。
郭嬈被一道道目光好奇圍著,也不忸怩,大方微笑應對。
直到酒席開場,大家才散去。
郭嬈又留了會兒,與宋妙涵說了些私話,才由拂冬引著去宴席。路過一處廊角,卻忽然聽見一道尖銳女聲,像是在和誰爭執——
“楚風離,你心裡是不是還在想著那個賤種?”
郭嬈腳步一頓,楚風離?這名字有些耳熟。
又聽一道男聲,似怒極反笑:“宋雲傾,你嘴巴放乾淨點!我想著她又如何?我本來就喜歡她,她原本也該是我的妻子!”
“啪!”一聲脆響,似是耳光聲,女子聲音憤怒夾雜著哭泣,“現在我才是你的女人,我還懷過你的孩子。你沒看見她就要嫁給別的男人了嗎?她寧願嫁給一個毀了容貌的醜八怪,也不願要你!”
女子哭怒著似又要一巴掌打下去,這次卻被男人截住,他譏諷:“宋雲傾,你還有臉說,當初若不是你總纏著我,若不是你在我酒中下了藥,現在我身邊怎麼會是你這麼個心思狠毒的女人,竟然連自己姐姐的未婚夫都敢算計!”
聽到這裡,郭嬈已經知道這兩人是誰了。妙涵曾告訴過她,她的未婚夫和自己妹妹有了私情,還懷了孩子,但孩子最後被未婚夫不小心弄掉了,她妹妹沒了名譽清白,最後一頂轎子抬進了楚府做妾。
拂冬淡淡看著園中爭吵的兩人,似乎習以為常,眼裡劃過嘲諷,看向郭嬈時,卻又轉換成了親切的笑:“郭姑娘,這邊請。”
郭嬈點點頭,轉了彎隨她繞路離去。
……
宴上男女席分開坐,此刻都已經坐滿了人,排排穿著喜慶的丫鬟正端著美食魚貫而入,穿梭在熱鬧烘烘的賓客中。
就在這時,席外緩緩走進一個人來,一身素服,眉眼清淡。
眾人看清來人,說笑戛然而止,一瞬間寂靜後,轉成了竊竊私語。
郭嬈也認出了他,來人正是高月離。她想起昨晚季瑜過來對她說的話,眼神一閃。
目光轉向男席,去尋那人身影。季瑜見郭嬈看過來,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
眾人隨皇上狩獵歸來,聽到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關於長公主府的,對於紫姝郡主的忽然死亡和長公主的失心瘋,大家既心驚不已又好奇不已,這事一度淪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人人都懷疑這事與駙馬有關,但苦於沒有證據,無法坐實。
都被人推到了風口浪尖,他居然還有心情來參加別人的婚宴,對於長公主府遭遇不幸的母女倆竟連表面功夫也不做,眾人不明白駙馬心裡是怎麼想的。
卻也有人發現了駙馬表情不對,想起他的種種殺女害妻傳言,不由心懼地避遠了些。
郭嬈看著那道朝她愈發逼近的身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還裝作若無其事喝了口茶。
突然,有人一聲大喊:“劍——駙馬帶了劍,駙馬袖子裡藏了劍——大家快跑——”
不知哪個膽小的女眷隨之害怕地一聲尖叫,眾人頓時心慌驚起,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跟著四處逃竄,就怕駙馬發瘋亂砍。
卻說高月離,在讓人發現手持利器後,一聲冷笑,抖出袖中軟劍,直沖郭嬈而去。
“郭嬈,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要你償命!”
混亂中,有人聽見駙馬這番話,耳朵一豎,亂竄逃命還不忘順聽八卦。
郭嬈見駙馬向她沖來,臉色一白,鬆了茶杯起身,轉身就跑。
駙馬會武,郭嬈一閨閣弱女子哪能相比,駙馬縱身一躍,一下子跳到郭嬈前面,他持著劍指向郭嬈,咬牙切齒:“都是你——”
郭嬈見劍向她劈來,腿像失去了知覺般,動也動不了,‘啊’地一聲閉上了眼。緊接著意料之中的熟悉味道傳來,她被人攬住護在了身後。
季瑜手持長劍擋了駙馬,皺眉大喝:“駙馬,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明目張膽行兇!”
高月離表情怨毒:“魏世子,此事與你無關,你讓開!湘湘的死就是因為這個女人,我今日非殺了她不可!”
“那你就試試!”季瑜一聲呵笑,將郭嬈放在一邊,就向他攻去。
高月離提劍抵抗,幾招之後,漸落下風,可能知道自己打不過魏世子,於是雙手握劍瘋了般撲向郭嬈。
季瑜大驚,來不及制止,於是擋在了郭嬈身前。
長劍穿透肩頭,血順著白衣而下,在場不知誰倒吸了一口涼氣。
“玄琅——”張氏再也顧不得什麼,從躲避的柱子後跑出來,嘶聲力竭。
幾個會武的世家子弟在高月離怔愣瞬間,對視一眼,迅速上前擒住了他。
郭嬈眼裡閃過不敢置信,她看著季瑜,眼裡泛起了霧氣,她道:“你不是說只是演場戲,不會真出事嗎?”
現在人多,季瑜不能抬起手摸她的臉,他就那樣看著她,眼底漾開柔情:“傻姑娘,只有這樣才能讓靖王更加信服。乖,別哭了,不然露餡了。”
危險散去,眾人聚攏過來,有些聽見高月離話的人指著郭嬈交頭接耳起來。
“怎麼回事啊?駙馬怎麼無緣無故要殺魏國公府表小姐呀?”
“魔怔了吧,長公主不是也瘋了嗎?”
“那他怎麼不砍別人?我聽說這位表小姐之前在長公主府宴上也遭過刺殺呢!”
“是啊是啊!那次我也在場!”
“駙馬剛剛說都是因為這位表小姐……還說了湘湘,說湘湘是因為她而死,那位湘湘是誰呀?”
“好像是駙馬的姐姐,我還聽說她和紫姝郡主在同一日死的呢。”
……
大理寺牢房。
靖王臉色鐵青,盯著地上跪著的人,厲聲問:“誰讓你殺郭嬈的?”
高月離表情淡淡:“是她該死。”
“你什麼意思?”
高月離看他一眼,唇角扯出一抹笑:“你還記得我上次私調死士的事嗎?就是派去殺她的。”
靖王皺著眉,“她鮮少與人往來,與你有何仇怨?”
“也是她倒楣。”高月離垂著眼,“若不是她撞見我與湘湘的事,我也不會想殺她。”
“是她將我和湘湘的事告訴了長公主,後來長公主每日都找湘湘的麻煩,紫姝更是為了自己母親,就下毒殺了湘湘。”
高月離抬頭,眼睛血紅:“王爺,這一切始作俑者都是那個賤人,不然湘湘也不會死!”
靖王聽完前因後果,卻一嗤:“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就算是郭嬈將你的事告訴了長公主又如何?她說的也是實情。真正害死高湘湘的人是你自己,你沒有能力保護那個女人,卻還去招惹她,最後東窗事發,怪得了誰?”
一語中的,毫不留情戳中了高月離一直逃避的真相。他渾身一震,原本跪直的身體也垂了下去,喃喃自語:“……是我……是我……”
靖王眯了眯眼:“你還想殺郭嬈麼?”
高月離似乎沒發現他周身突然散發出的殺意,他眼神空洞:“竟是我麼?”
“哈哈哈——”空曠的地牢響起男人絕望痛苦的大笑,撕心裂肺一聲,“不——”
靖王靜靜看著這個為愛癲狂的男子。
高月離在他手下做事多年,處理事物大膽細心,心也足夠狠,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就喜歡他這一點,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將他當心腹培養,放在暗處,但他從來沒有發現高月離還有這樣一面。
高月離張狂大笑後,沉寂下來,忽然就面如死灰。他俯身給靖王叩頭:“求靖王允臣去邊疆烏蒼穀。”
高月離是靖王的左膀右臂,靖王並不想他離開,於是道:“本王可以救下你,你不必遠離京城。”
高月離搖頭:“不,王爺,我想離開。聽說烏蒼穀流傳著天桑巫蠱術,其中有一種蠱叫冰屍蠱,可以保屍身千年不腐。”
他看著靖王,目光堅決:“王爺,我想帶湘湘離開京城,永遠陪著她。”
……
牢外,王沖道:“王爺,您真的要讓駙馬去邊疆?”
靖王點頭。
王沖總覺得駙馬突然刺殺郭嬈之事有些蹊蹺,但一時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最後說:“可是王爺,駙馬知道您這麼多秘密,就這樣放他離去,他會不會……”
靖王道:“他現在為個女人不死不活,在我身邊估計也做不了什麼,倒不如外派。烏蒼穀那邊派兩個人盯著,若發現異心,格殺勿論。”
遠處有小太監滿頭大汗跑過來,氣喘吁吁:“王……王爺,貴妃娘娘發了好大的脾氣……正要您過去。”
靖王哪不知道她為什麼事,他冷了臉,一拂袖:“就說本王身體抱恙,最近不便進宮。”
小太監為難:“這……”
靖王一皺眉,眼看就要發怒,小太監一看,立馬佝著腰跑了。
靖王回到府上,用機關打開暗室門。
裡面有些森冷,燭火暗淡。
他看著地上被綁的兩人,對王沖道:“替他們鬆綁。”
兩人看著靖王,目光恨不得啖其肉噬其血,一得了自由,就要朝靖王打去。
王沖眼疾手快,點了兩人穴道,往地上一踹,冷冷道:“不自量力。”
靖王目光淡淡:“當初派人殺你們的不是本王,是本王的舅舅,霍遠。”
他道:“這件事當初本王並不知情,昨日本王已經給了他教訓,廢了他兩條腿。”
跪在地上的兩人俱面露震驚,不肯相信,正是當初獵場行刺的左樊和李陽。
靖王一扯唇,居高臨下睥睨:“事到如今,你們已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本王沒必要騙你們。看在你們曾為本王賣命的份上,本王現在給你們兩條路走,一,遠離京城,本王會給你們千兩黃金做補償。二,死。”
靖王遞了眼色給王沖,示意他解開二人穴道。
左樊看著靖王,唇動了動:“王爺,當初真不是你派人殺我們?”
靖王一笑:“本王雖然殺人無數,但也不是誰都殺。你們忠不忠心本王知道,所以本王給你們銀兩,放你們一條生路,這也是本王欠那些替我出生入死兄弟的。”
左樊想起那夜的血流成河,閉了閉眼。
靖王轉身,邁出暗室。
“你們走吧,銀兩已備在車上。”
左樊跪下,眼眶通紅:“主子!”
“屬下會回京城,本也只是想要個公道,現在得到答案,想必那些兄弟也瞑目了。”
“天大地大,卻早已沒有我們這些人的容身之所,屬下願意留下,繼續效忠王爺。”
靖王轉過身,看向他們,歎了口氣:“既是想留,那就留下罷。”
……
煙染一直在高湘湘房間等著,見高月離終於平安回來,鬆了口氣。
她過去,笑了起來,頰邊露出兩個小酒窩:“大人,藥我已經配出來了。”說著,她眉毛又皺成一團,“可是……這藥維持的時間可能沒有很久,只有……三四年……”
高月離看了眼床上安睡的人,再看一眼煙染,露出了許久以來第一抹笑:“沒關係,以後總會有辦法。”
他從袖中拿出一塊花木牌,放到煙染手上:“我不喜歡欠人情,將這塊花牌交給你們世子,以後有事可以到烏蒼穀找我,我可以幫他做一件任何事,權當還了這段時間他派你過來照顧湘湘之恩。”
煙染疑惑:“烏蒼穀?”
“我明日就啟程離開京城,去邊疆,也許永遠不會再回來。”
煙染笑容凝住,不知為何心中一涼,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丫頭在他身邊這麼久,高月離隱隱明白她的心思,他故意轉移了話題:“我記得初來長公主府時,你抱怨整日易容,結果臉上悶了痘痘。”說到這裡,他不由自主也勾了勾唇,“以後你就可以不用再留在長公主府了,也可以不用再易容了。”
他說:“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就算長了痘痘,也一定會有有小公子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