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月光像一層銀粉一樣,灑在臥房的門窗上,透進來。
“我們成親可好。”
冬菇像是陳述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般,道出一句話。
我們成親可好。
我來照顧你。
以後我們住在一件院落裡,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清晨一同起身,夜晚一同入眠。
平平淡淡,簡簡單單。
羅侯,我們成親可好。
“好。”
她一點也不覺緊張,不管是問出這句話時,還是等待他的回答時,她一點都不緊張。
她想,冥冥之中都是天意,他一定會答應自己。
他心裡有她,就像她心裡也有他一樣。
冬菇想著想著,不知為何,竟在夜色裡留下了淚水。
她孤身來到這個世界,無親無故,瞧著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費盡心思,也不過是想在這裡活得更真實,而羅侯,有牽無掛,**於世,自出生開始,從來也只是一個人。
他們對於彼此,遠不是喜歡那樣簡單。
冬菇的淚劃過臉頰,浸在枕邊,悄無聲息。
她緊了緊手臂,抱緊懷中人。
他是證據,是她活在此世的證據,他是她最深的牽掛。
……
冬菇與羅侯商量,將婚事定在下月初六。
說是商量,其實都是冬菇一個人自言自語。不管她說什麼,羅侯不是點頭就是說好,所以定得很快。
冬菇沒有親人,不需要太多準備,她問羅侯有沒有想請來的親朋,羅侯靜了一會,對她說沒有。其實冬菇有些想問,他妹妹不是還活著,可她看羅侯的樣子似是不想再談此事,便只好作罷。
這下好了,兩人都是孑然一人,沒有親人參加,所以準備起來就簡單許多。
冬菇對羅侯說,希望成親之後他們一起,請李慶瀲吃一頓飯,因為李慶瀲幫她良多,是她的摯友。而且,李慶瀲是個很講義氣的朋友,讓她與羅侯熟識,到了以後,萬一羅侯有什麼事情,而她自己又不在身邊的話,李慶瀲還可以幫上忙。
羅侯自然還是說好。
冬菇本來在紙上寫著辦親事需要的物件,羅侯的一句又一句的好,就像小貓一樣,刷刷地撓著她的心。她放下筆,撲到羅侯身上。
羅侯正坐在桌邊,讓她一撲身子晃了晃,一手扶桌,一手穩著她的身子。
冬菇回頭,一把抓過來紙張,放到羅侯眼前。
“看看,還缺些什麼。”
她掛得不老實,羅侯只能努力平衡身體,他看都沒看那紙張一眼。
“我不識字。”
冬菇一愣,隨即又笑笑,“那我給你念,你且聽聽,少什麼我就加上。”
“好。”
“咳咳,聽好了啊。”冬菇掰著手指頭,“紅燭,喜字,新衣蓋頭,喜被……”
她一項一項念,唸得自己心裡又麻又軟,酥□癢的。羅侯輕攬著她,寬厚的手掌扶在她的腰間,溫暖而有力。
“怎麼樣,少了什麼?”
羅侯搖頭。
“那便這麼決定了。”
“好。”
羅侯身子稍稍站起,示意冬菇先起來。
冬菇直起身,見羅侯拄著拐,走到臥房的一個角落,那裡有一個不大的木櫃。
她疑惑地看這兒他,怎麼了,要做什麼?
羅侯打開木櫃,取出一個盒子。拿到冬菇面前,遞給她。
“這是什麼?”冬菇接過來,還挺沉的。
她心有所感,打開木盒,果然發現裡面裝著不少銀兩。
冬菇笑笑,又將木盒蓋上,走過去放回在櫃子裡。
羅侯看她,“不夠,我還有些……”
冬菇環著他的腰,壞笑道:“有多少啊?”
“我拿給你看。”
說著,他還真的拄著拐要走開。
冬菇連忙拉住他。
“別動,坐好坐好。”
她把他按在凳子上,自己站在他身後,幫他鬆肩膀。這是她最近養成的一個習慣,羅侯因為腿不方便,一直要拄拐才能走路,上身負擔很重,冬菇注意到後,便在晚上閒著的時候幫他放鬆肩膀。
“沒有銀子如何娶你。”她輕笑著對他說,“放心好了,以後娘子來養你。”
羅侯直直地坐在那。
“放鬆些,身子硬得同石頭一樣。”冬菇拍拍他肩膀,他的身子一直都是繃得緊緊的,就是在榻上睡覺時也放鬆不了多少。
羅侯聽了冬菇的話,稍稍鬆了些,雖然還是繃著,可較之前已經好了不少。
冬菇摸著那微微鬆弛下來的肩膀,心裡又酸又疼。她輕輕對他道:“你以後莫要這樣辛苦了,我會照顧你的。”
羅侯沒有點頭,也沒有說好。
冬菇也知不能強求他開口應自己,只有接著幫他按肩背。她將頭湊到羅侯頭髮邊,輕輕嗅他發上的味道,又對著他的後腦吻了吻。
她覺得她根本就離不開這個男人了。
全天下最美妙的忙碌便是籌備婚事,冬菇深有所感。
她自己猴急,非要把婚事定在下月初六,現在已經是月末,供她準備的時間越來越少。可就算忙到天昏地暗,她也一點沒有想讓羅侯幫忙的意思。
這是婚禮,是她娶他的婚禮,就是給自己累得短命幾年她也不能讓羅侯操心。
“慶瀲。”這日冬菇抽空,來李慶瀲這裡看望她。
自冬菇從章府中回來,她只來過李家鋪子一次,來告訴李慶瀲事成,並且牢記約定,送來一半賞銀給她。
李慶瀲卻沒有收。
“妹妹此時正是用錢之際,諸多事務剛剛起步,這錢算我先借於你,等日後妹妹真發達了再連本帶利還我。”
其實冬菇知道,李慶瀲根本就是放棄了本屬於她的那份賞銀,什麼真發達,冬菇心裡苦笑,自己拼盡全力不過是想謀個營生,賺些閒錢,以後能同羅侯生活得好一些。
可冬菇沒有明說。
她便是這樣的人,別人對她的好,她不會表現得太過感激,可她都會牢牢記在心裡,在往後的某一天,她可以傾盡家產,蕩盡錢財,來報答那曾經的恩惠。
冬菇來看望李慶瀲,可李慶瀲卻是大大不滿。
“好啊,現在知道來看姐姐了。”李慶瀲身材高大,在門口一堵,誰也進不去。
冬菇賠笑,“慶瀲,之前我有些事要忙,一得空馬上就來你這了,你莫怪罪於我。”
李慶瀲伸出一根手指,咬牙切齒地點了點冬菇的額頭,“你個忘恩負義的小妮子,過河拆橋是不是,你老實與我說,這些天都住哪了?”
冬菇抿著嘴,忍笑。
李慶瀲瞧她那模樣,嘖嘖道:“看你現下這沒出息的樣子。”
冬菇上前,扶著李慶瀲雙臂。
“慶瀲,今日來,我是有事同你說。”
“進來吧進來吧。”李慶瀲終於放冬菇進屋。
“瞧你這滿面紅光,又有什麼好事了?”
冬菇笑得眼睛彎彎的。
“慶瀲,我要成親了。”
……
李慶瀲一怔,隨即又撇了撇嘴。
“得,早就該想到了。”她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允了一口,“壽禮也獻完了,賞錢也拿到了,肯定是準備樂呵了。”
冬菇嘻嘻地笑,她看著李慶瀲的眼睛,真誠道:“慶瀲,你助我良多,我十分感激你。”
李慶瀲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是幫你弄了展屏風,哪有什麼良多。”
冬菇搖頭,“不,不只是壽禮,你該懂我的意思。”
李慶瀲怎麼不懂,她再傻也明白冬菇到底指什麼,可說實話,她不想懂。
她也知道現在說什麼也不管用了,都來不及了。她也不瞎,自然看得出來冬菇對那羅侯早已是情根深種,自己總不能真的棒打鴛鴦。
李慶瀲是真的當冬菇是摯友,她自己性格開朗,朋友眾多,可深交的人其實沒有多少。
冬菇算一個,她喜歡冬菇淡然的品格,真心待人,不圖財,不算計,隨遇而安又寵辱不驚。
李慶瀲看著冬菇一臉忍不住的喜悅,心裡驀地湧出感動之情。
她以前從不知道冬菇有繪畫的手藝,她也從沒有展示過,若是尋常人有這般本事,早就廣佈於世,給自己謀權謀勢。
冬菇卻沒有。
她傾盡所有,賭上全部,不過是為了得到那個又醜又殘的老男人。
其實有的時候她想告訴她,要得到那個人何必如此費事,沒人喜歡他,沒人對他好,你只要稍稍施點恩惠,說點好話,肯定手到擒來。
可話到嘴邊,她又說不出口。
每每看見冬菇費心費力地揣摩羅侯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討他歡心,她那些話便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她會在心裡想,李慶瀲啊李慶瀲,你自己虛偽市儈,怎知這世間真情無價。她現在對冬菇不僅僅是朋友情義,她心底對冬菇抱有一分敬意,一分對她真摯感情的敬意。
那個羅侯啊,他何德何能,能得到這般情義。
而她又有什麼資格,去阻止這樣的冬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