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他們成親那天,沒有親人,沒請朋友,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那天天氣很涼,沒有太陽。冬菇走進那個她花費無數心思佈置的院落,心裡有一點緊張,有一點期待。
周圍靜悄悄的,她按著習俗,踏著夜色而來,站在院中,與她相伴的只有那些高高掛起的喜字與紅燈。她安靜地看著那間臥房,那裡燃著淡淡的燭光。
她看了很久,久到她就要不認識這間房間了。
這屋子裡有一個人在等她。
她輕輕推開門。
羅侯坐在床邊,枴杖靠在了牆上。
他穿了一身紅色喜衣,那是冬菇特地去為他定製的。還是那家成衣鋪,夥計奇她怎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定做這麼大尺寸的男子衣裳,冬菇只對她說,這是買給我相公的,便沒再多解釋什麼。
他還是那個樣子,腰背挺拔,直直地坐在一處。冬菇看他,羅侯平時都是穿極深顏色的衣裳,不是黑的便是深青,想不到穿紅衣竟這樣耐看。
羅侯頭上蓋著蓋頭,看不到她,她便更加放肆地看他。
他吸引她,即使是現在這樣,一動不動,沒有眼神交流,沒有言語交流,她還是無可救藥地被他吸引。
冬菇的眼神火辣辣的,掃過他的頭,肩膀,胸口。又看他結實的腰身,和右側塌陷下去的衣衫,羅侯雙手曲掌,左手輕輕放在腿上,右腿殘肢太短,他便將右手搭在床邊。
這個男人坐著的時候,穩若磐石,不動如山。
冬菇忽然對未來產生了無限的期待。
她以後便要同這個男人一起生活了。
冬菇愛他,也敬他,她無比感謝上天,能讓她在這個世界,找到這樣的一個男人,一個她想保護,又想被保護的男人。
想她齊冬菇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羅侯。
她緩緩走到羅侯身邊,雙手伸出,輕輕掐住蓋頭兩端。
冬菇頭湊過去,在他耳邊調皮一笑道:
“捂得難受麼?”
……
她離得太近,羅侯甚至能感覺到她鼻翼的呼吸,氣息順著紅色蓋頭,一絲一絲地往耳朵裡鑽。
他一聲不吭。
“不說話?”冬菇看看他,蓋著一塊布,也看不出什麼模樣來,“不說話我可不給你掀起來了。”
她故意鬆手,將蓋頭兩角放下去。
冬菇手推了推羅侯,將他身子稍向後靠靠。羅侯這個倒是隨了她意,冬菇叉開腿,跪倒床上,將羅侯包在兩腿之間,以一種十分不雅的姿勢坐在了羅侯的左腿上。
羅侯身子僵硬,她哧哧地笑。
冬菇腿上是用了力的,沒多少重量落在羅侯的腿上,她一點也不擔心羅侯會受傷。
冬菇甚至雙手,搭在羅侯的肩膀上,頭與羅侯的頭相抵著。
“還不說?”
……
“好,有骨氣。”
冬菇也閉上了眼睛,嘴唇貼到蓋頭上,一邊親一邊嘀咕:“咦?嘴在哪呢?”她伸出舌頭,舔他高挺的鼻樑,親他的眼睛。
“嘴呢……”她隔著布料,感受那張熟悉的臉,“噯,這兒呢……”她觸到那兩片唇瓣,再抑制不住,輕輕咬了上去。一點一點的,從左邊咬到右邊,從上唇咬到下唇,不時地伸出舌尖挑動,“……手握得硬邦邦的,嘴卻這樣軟。”
再看羅侯的手,可不是握得硬邦邦的麼。
“還不說話……”冬菇鼻尖蹭著羅侯的臉,整張蓋頭讓她弄得一處幹一處濕,“你也不嫌我噁心。”
……
羅侯肩膀繃得像塊鐵石,可嘴裡還是一句話沒說。
冬菇壞笑著,手不老實地伸向他的下襬,貼著他的殘端,慢慢勾畫。
那殘腿顫了顫,羅侯右手握住冬菇不規矩的爪子。他握得也不實,但也不輕鬆,冬菇悄悄掙了一下,沒掙開。
冬菇討好地哼哼兩聲,她見識過羅侯的力氣,上次自己偷襲不成,手腕差點被他握折了。
她臉蹭到羅侯肩窩處,“相公,讓娘子摸摸嘛。”
堂堂一個女人,聲音膩得要流出油來。
羅侯不動,她就像那想討主人歡心的貓一樣,臉在羅侯肩膀上蹭啊蹭啊,軟軟的臉頰貼著他堅實的肩上,來回揉搓。
手腕上的力道越來越松,冬菇心裡偷笑,這個老男人,她吃透他了。
可她還是不敢停,不到羅侯徹底放棄抵抗,她都不能停,萬一要是一著急,他心理沒受住,難過了,那她就罪該萬死了。
終於,羅侯慢慢鬆開了手。
本是自己希望的結局,也是自己料到的結局,可是真到了這瞬,冬菇眼睛卻莫名一熱。
她再不想戲耍這個男人。她輕輕地把蓋頭掀開。
羅侯堅毅平實的臉龐出現在她面前。他似乎沒有想到冬菇這麼容易就掀開蓋頭,那黑漆漆的眼睛裡帶著些迷惑。
冬菇捧著他的臉,忘情地親吻他。
“羅侯……羅侯,相公……”她無意識地呢喃,緊緊地貼著他的臉頰,只覺得離他再近都不夠。
羅侯遲疑了一下,雙手輕輕環住身前的冬菇。
他的手臂堅實有力,手掌寬厚暖和,放在她的背上,溫度一點點透進來,冬菇覺得背上酥酥麻麻。
她鬆開他,轉身去桌子上拿了合巹杯,倒滿了酒。
扭頭,羅侯一襲紅衣,血一樣豔。
冬菇端著酒,走到他身邊,輕輕道:“喝了這杯酒,我們向天叩首,便是夫妻了。”她慢慢跪在他面前,痴痴地望進他的眼睛。
“羅侯,你可想好了?”
她握著杯子的手微微顫抖,她只是隨口一問,可是出口之後心裡卻開始害怕。不知為何,她即怕壞的答案,又怕好的答案。
……
羅侯握住她的手,他手掌是那樣的穩,只那麼簡單一扶,冬菇一點都顫不得了。
他抬起杯子,將自己的那部分一飲而盡,又將屬於冬菇的那份推給她。
“呵……”冬菇摀住眼睛,無法克制地抖動肩膀,“呵哈哈哈……”
她一仰頭,將酒混著眼淚,一起喝進肚。
你怕答案,他便不給你答案。
你我都是無根之人,漂泊半生,有幸上天開眼,讓我們在茫茫人海中遇見彼此,你若問什麼是緣,這便是緣。
一切天注定,便是緣。
他們喝了酒,羅侯彎腰,彎到一半冬菇攔住了他。
“我來吧。”
她蹲到地上,將羅侯的左腳輕輕抬起。她知道羅侯想要做什麼,木腳不能打彎,若是想叩首,必須要摘下木腳。她知道他必定跪得辛苦,可這件事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況且,她也希望他們的婚禮是完整的。
卸下木腳,羅侯只剩一隻包著的腳踝。冬菇推開房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外面更深露重,彎月高懸。
她回到床邊,扶起羅侯。因為馬上就要跪拜,所以枴杖也沒什麼用處了。
冬菇一直低著頭,看著他的殘腳。
腳踝觸地,冬菇手上微微用力,幫他分擔重量。
“行麼?”她輕輕問。
他點點頭。
“無礙。”
沒有其他物件可扶,羅侯光憑自己很難掌握平衡,只有將大半身子靠在冬菇身上,讓她攙著,一步一晃地來到門口。
冬菇先扶他跪下。
因為少了一條腿,又沒了一隻腳,羅侯晃晃蕩蕩,根本跪不住。
冬菇一直攬著他的腰,將他重心靠在自己身上。
他們兩個人跪在一起,抱在一起,緊緊相貼,向天叩首。
月亮高高地掛在空中,彎彎的,就像是老天在笑。